程新始站在她身后，抱着把剑，视线落在他身上，又很快挪开。
阿容忙站起来，梁宴依旧坐着，语气淡淡的，“跟着我们这么久，如果我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来？”
程新月微笑着：“一直躲着吧，殿下不叫我出来，我便不出来。”
两个人都笑了。
梁宴说：“行吧。”
她站起来，点点头，“走吧。”
程新月问：“去哪儿？”
梁宴：“取果子。”
她先一步带着阿容离开。
程新月早有预料，也跟着上去。
此地果然阴寒。
程新月身体储不了热气，不出一会儿就脸色苍白，胸口闷痛，只觉得呼吸困难，程新始在旁边的骂声也不甚清晰，只能依稀感觉到温热的灵力被源源不断输入她的身体。
她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走不了了，转过头才发现程新始把她强硬拉住，正往外拖。
她笑了笑，说：“难怪，我说怎么走不了了。”
程新始脸色铁青，“跟我出去。”
程新月：“不要。”
她说：“我要去看看。”
程新始脑袋青筋暴起，血管直跳，若不是还有些许理智，真想一拳头砸过去。
这头倔驴。
梁宴早就在等程新月发作了，她早知对方受不了这样的冷，所以走得也不快，见此便吩咐道：“程新始，把她带出去。”
程新始得到命令，终于不再留手，正欲将程新月打晕强行带走，程新月却突然用力高声道：“等等！”
她胸口剧烈起伏。
漆黑的洞内，梁宴抱着胳膊走回来，“干什么？”
程新月目光移向梁宴身后，对阿容摆了摆手，“过来。”
阿容有些警惕，但不想表现得太明显，缓缓靠近。
程新月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紧紧地盯着阿容，“我之前教你的，都学会了吗？”
真是莫名其妙。
阿容心里一惊，心想这人莫非还要他行杀戮道？
他缓缓摇头，小声说：“还不太明白。”
程新月：“还不明白？”
她拧着眉，半天才舒展开，“罢了，切记，你一直欠缺的峰回路转，莫要一昧横冲直撞。”
一枚石子被扔进阿容怀里。
她闭上眼睛，“走吧。”
这是跟程新始说的。
程新始连忙带着她离开。
阿容看着两人背影，捏了捏石子，仔细观察，这石头没什么特别，跟路边随便捡来的玩意儿没有一点差别。
不过既然是程新月给的，应当有用。
他把石头递给梁宴，想了想说：“姐姐，你拿着吧。”
梁宴没接，“既然给了你，就好好收着。”
她“啧”了声，“程新月就是这样，神神叨叨的。”
阿容只好把石头揣进怀里。
他们一路前行，走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了一棵大树下，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在漆黑的洞里仿佛有参天之势，绿油油的果实发着绿色的荧光，星星点点，像夜空中成百上千的萤火虫。
浓郁的生命勃发的气息足以叫临死之人重获新生。
阿容往后退了步，呼吸逐渐变快。
难怪陈长春想得到这棵树的果实。
梁宴若有所思，从怀里拿出一个匕首，匕首却并未如她预料那样有所反应，而是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中。
她叹了口气，只好将匕首收了。
阿容在旁边看得分明，“姐姐，这是什么？”
梁宴摸了摸他头，“一个玩意儿。”
这就是不想跟他说的意思。
阿容没有追问。
他正要问怎么去摘果子，漆黑的环境骤然亮起，白色的灯光布满整个洞穴。
没有发光源。
阿容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到适应才缓缓睁开。
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矮桌，后面跪坐着一个青年模样的人，银发白衣，透明的雾似的衣摆在他身后流淌，除去那双空荡荡黑色的眼眶，倒是极为俊美。
显而易见并非人类。
也许是山中精怪。
阿容脸色一凝，无声息地倒退一步，警惕十足作攻击状。
梁宴却早就认识，安抚性地将他往身后带，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青年，“怎么又是你？”
青年摇摇头：“您的火气太重了。”
他苍白的脸泛起淡淡的笑，“姑娘，好久不见。”
梁宴面无表情，“这里已经不是桃花山了，你怎么还缠着我？”
她坐下来，敲了敲青年面前的桌子，不耐烦问：“能不能别老缠着我？”
青年无辜极了，虽然他没有眼睛，但依旧可以感受到他若有若无的目光，“您还未过我这一关，怎能说我缠着你呢？”
“砰！”
他面前的桌子再一次碎成齑粉。
他的脖颈处正抵着一锋利无比的匕首。
梁宴收回拳头，将青年后脑勺扣住，让他与匕首挨得更近，似笑非笑：“我有的是办法把你弄死，之前不找你算账，只是因为我仁慈，你竟然还往我这里贴，你不死谁死呢？”
桌子破裂，碎片四溅，青年稳如泰山，只是垂眸扫了一眼利器，拂了拂袖子，从容无比，“姑娘修为高深，杀我一个小小山精也是易如反掌，只不过若我死了，姑娘所求怕是……”
他脸上笑意加深，一张极为俊美极有书卷气的脸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绝无可能。”
“鄙人不才，正是此树守灵，若没有我，这果子就算摘下来也会化为凡品。”
梁宴眯着眼睛，打量着他，过了会儿才缓缓将利器收回。
她身后凭空出现一个软垫，她顺势盘腿坐在上面，“说吧，你又要做什么。”
青年叹道：“怎么如此着急。”
他拍了拍手，熟悉的矮桌重新横在两人之间。
桌上摆着一个大转盘。
梁宴低头一看，大半的红小半的黑。
她挑了挑眉，青年却忙说：“不对不对。”
“这是上一个人的。”
他轻轻挥手，面前的转盘再一次全黑。
梁宴：“……”
她就知道。
他目光后撤，讶异道：“今日怎么又带了一个人过来？”
梁宴脸黑了，“你不会也要缠着他吧？”
如果这家伙只是跟着她，倒也无所谓，但若是阿容也要受到骚扰，那她就不能忍受了。
青年笑了笑，“顺手而已。”
他轻轻拂袖，下一刻，转盘竟然再一次颠倒，由全黑专为全红。
“啧啧啧……”
青年长叹一口气，“这位小友运气倒是十分地好，处处皆是生机。”
阿容扯了扯嘴角。
四周景象已经悄无声息变作之前梁宴所见秘境形象。粗糙的岩石和泥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神秘梦幻的绿植秘境，巨大的叶片展开身体，透明的露水要落不落。
梁宴翻了个白眼说：“那可不。”
青年摇摇头，无奈说：“你既然是必死之相，早与晚有和差别，倒不如把性命交托在我这里。”
这话说得含蓄许多。
但大意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早死晚死不都是死，既然如此还不如死在他手里。
阿容将梁宴的衣裳抓紧。
梁宴冷哼一声，“你不也迟早要死，为什么不死在我手里？”
青年笑了，“姑娘当真才思敏捷。”
梁宴敲了敲桌子，看着他，“说吧，今天你冒出来又要我陪你玩什么游戏？”
青年又笑，一柄秀气的折扇凭空出现打开，他缓缓扇动，“姑娘竟然这般了解我。”
梁宴接着说：“我还要你把果子给我摘下来，不然你的性命今日真要折于我手。”
青年：“既然你想要，我免费送你又何妨。”
他轻轻抬手，一枚绿油油的果子便飞下来，依稀带着荧光，落在桌上。
梁宴看了一眼，目光移开，嗤笑一声，“我可不信天底下有免费白来的好处。”
这个诡异的山精跟个普通年轻人一样，温文尔雅，谈吐自如。
山精微微一笑，“我是您的拦路人，自然只想收下你的命，如此一来，除了你的性命，别的东西我自然予取予求。”
阿容在后面冷不丁问：“你如何取她性命？”
梁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色阴沉，大抵是这山精言语刺激到了他，他显得格外有敌意。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
山精叹道：“姑娘，转一下□□吧，生死都在其中了。”
梁宴口里嘲讽说：“我有转的必要吗？不都是死？”
口里这么说，她抬手拨动指针。
针尖旋转。
几个人凝视着桌上□□。
指针缓缓停止。
死相。
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山精那双黑洞洞的双眼，幽黑深邃，好像瞬间就能将人吞噬其中。
下一刻，周围空间无端扭曲，变幻，瞬间之后，便化为一座古宅。
梁宴睁开眼睛，旁边山精微微一笑：“这是属于你的世界。”
她左右看了看，旁边没有一个人类，自己原本那身轻简的衣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鲜红的长裙，她头发披散着，气质阴森，看起来真像什么厉鬼，“我当你又有什么新把戏了，没想到又是幻境，你不觉得无聊吗？”
山精：“别急呀。”
他说：“只是个游戏罢了。”
梁宴：“什么游戏？”
山精看起来十分无奈，“我所拦之人大多短命，最多百年必然丧命，我提早收掉他们，但也与他们有交易，若有人可以离开我的游戏，我将放过他，并许他百年富贵千年平安。”
梁宴：“哦。”
“原来你是想让我过关。”
“非也。”
山精的扇子敲了敲她脑袋，“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你，怎能轻易放过呢？”
梁宴不耐烦地把他扇子夺过来撕烂，“那你想怎么样？你一个山精干什么不好跑来拦路，净做些邪魔外道的事。”
要不是还要取陈长春那劳什子果子，她真想把这家伙吊死在这里得了。
被撕烂的扇子瞬间恢复原样回到山精手里。
山精笑容和煦，轻摇着扇子，“我要你和我一起筛选可以活着出去的人。”
梁宴：“好。”
她心说可以全部放走或者全部杀了。
山精说：“我们也是要讲道理的，不能仗着力量强大，随随便便叫他们出局，残暴之事可千万做不得。”
梁宴面无表情：“随你。”
“快点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