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阿容难得结束训练，天色已经很晚了，疲惫让他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动，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木屋台阶上。
几个人在这里休整。
天空月亮高悬，他默默地看着，背影看起来孤独又冷清。
梁宴趴在窗台上，目光落在阿容背影，旁边程新月慢条斯理地翻书，“阿容生日快到了。”
梁宴：“什么？”
她侧过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程新月微笑：“推测生辰而已，不是什么难事，您未免太小看我了。”
正说着，梁宴一个踏步瞬间来到阿容身旁，她掀开袍子坐下来，轻咳一声，试探着问：“阿容，如果……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这也太直白了。
程新月无奈地看着梁宴的背影。
阿容有些惊讶，“姐姐，怎么了？”
“没怎么。”
“你就告诉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梁宴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变化。
阿容怎么可能看不出梁宴的心思，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可以把陈长春身体弄好吗？”
“她之前帮过我。”
梁宴注视着他，“阿容和陈长春关系不错？”
阿容知道她起疑，“嗯”了声，“她说想收我为徒，你那边也同意了，由我决定。”
“她……很厉害，我应该能学到一些东西。”
见梁宴不说话，他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梁宴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说：“可以呀。”
她摸着阿容脑袋，“只要是你想要的，都行。”
夜晚，梁宴坐在窗台上，程新月提着灯在后面看着她，缓缓走近。
梁宴回过头，程新月穿着一身月白长衫，看起来分外柔和。
“殿下，在想什么？”
她坐下来，轻声问了句。
梁宴把头转回，叹了口气，“有点担心阿容，他太容易被骗了。”
“陈长春这种人想玩他还不是轻而易举，我都没想到他会同意。”
程新月没有说话。
梁宴接着说，“我觉得阿容还是太孤单了，身边一个同龄人都没有，而且我看得出他心里始终没有安全感，他对我们都还有防备……”
程新月在她身后抚摸着她的背，“没关系，日久见人心嘛。”
梁宴今晚话好像变多了，也许只有程新月在，她才能一口气说这么多。
“还是怪我，以前对他太差了，唉……而且我们这群人都好几百岁，陈长春那个老妖怪都几千岁了，阿容一百都不到，难免单纯，受陈长春欺骗也正常，可惜……”
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要不……我们给他找个玩伴？”
程新月挑了挑眉，“您认真的？”
梁宴：“当然是认真的。”
她看起来只是心血来潮，程新月也不忙着阻止，而是问：“您打算找谁？人类少年可没几个愿意跟妖魔一伍，莫非您还想找妖魔？”
“据我所知，您对妖魔的容忍度可不高，如果有妖魔在您的府邸里跟阿容一起生活，您也会受不了吧？”
梁宴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就在程新月以为她放弃的时候，她突然来了句“如果是因为阿容，我倒可以忍受……”
她对妖魔的偏见根深蒂固，好像来自血脉一般，让她打心底不能容忍这个肮脏邪恶的种族。
程新月看起来有些讶异。
“殿下，您认真的吗？”
梁宴：“认真的。”
她看了程新月一眼，“我何时说过假话？”
程新月只好说：“再看吧，以后回去再说。”
“早点休息吧，明日就得出发了。”
梁宴说：“我明日就不与你们一道了，你们去赤翎宗，那边我已经说好了，所以不必操心，取了尾翎就带着他去找你那个朋友，试试解蛊。”
程新月沉吟：“您一人去玄青宗？”
梁宴：“对，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不必担心，等我办完事再与你们会合。”
程新月笑了笑，“我倒不担心您，只是我们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能会合。”
梁宴也跟着笑，手指刮了刮她面颊，“舍不得我？”
程新月反手把她手抓住：“没有您的日子对我来说可格外难熬。”
梁宴揉了揉她脸，“睡觉去吧，别惹了寒毒。”
“对了，看着陈长春一点，必要的时候给她喂点毒，别让她失控。”
程新月当然知道梁宴的顾虑，说：“行。”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披着斗篷的人消失在晨光中。
第一个发现的是阿容，他起床照例训练，然后兴致冲冲地跑到梁宴房间展示自己训练成果。
梁宴空荡荡的房间让他脸上高兴的笑凝固，他怔怔地看着整齐的床被。
程新月在屋外叫他，“别看了，殿下清早走的。”
阿容心里失落起来，像是某一处被填实的血肉再一次挖空，“她去哪儿了？”
程新月没什么表情，低头抿了口茶，“做她自己的事去了。”
阿容这么久以来还没有突然跟梁宴分开的经历，对方这么一走他只觉得哪哪都不踏实。
突然想到昨天晚上，梁宴很好奇地问他想要什么东西，一定是满怀着喜悦地想送出某份礼物。
但他却没发现。
失落的情绪让他训练都懒散起来，看得程新月直皱眉，最后，他膝盖一痛。
竟然直接跪倒在地上。
旁边是破碎的水杯。
程新月拢了拢袖子，面无表情问，“打起精神了吗？”
阿容见她发怒，不敢多言，小声说：“打起精神了。”
程新月声音没有温度，“我觉得你没有长够记性。”
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脸色平静，说不上发怒，阿容却紧张起来，他嘴唇动了动，甚至下意识想逃跑，但理智依旧驱使他上前。
他慢慢走到程新月面前。
程新月慢条斯理地扇出一巴掌，把他脸打得一歪，看起来并没有使出全力，还是让他脸火辣辣地痛，高高地肿起来。
最后，他被吊在房梁上，脑袋悬空倒置，四肢被紧紧地勒住，整整一天。
滴水未进。
晚上程新始终于看不过去了，“程新月，怎么殿下一走你就开始虐待他啊。”
程新月微微一笑，“我在帮他醒神。”
程新始“啧”了声，抱着胳膊走过来，“我能不知道你？你还不是因为也不畅快。”
这时，陈长春不知道哪儿冒出来，手里提着条鱼，晃了晃，像是平时闲聊一般，“烤鱼吗？”
程新月指了指程新始，“她技术好，让她烤。”
程新始认命地接过被扔过来的鱼，架起火，娴熟地烤起来。
陈长春瘫坐在椅子上，懒懒散散的，“不就训个徒弟，这有什么？”
“你是不知道，以前程新月狂得不行，你猜我怎么把她弄服的？把她吊起来打了几个月，一滴水也不让她喝，最后半死不活的时候开始卖惨跟我哭，从那以后就老实了……”
程新始睁大眼睛，搬了个凳子坐近了些，“真的吗？”
她扭过头看程新月，对方似笑非笑地回视。
陈长春“呵呵”笑，“她这点功夫都是从我那儿继承来的，不过嘛……还是太手软了……只吊着算得了什么？要叫他生死不能痛哭流涕才好。”
程新始：“当你徒弟也太惨了吧。”
她说：“你完全没把人家当人嘛……”
难怪程新月现在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徒弟就得这么训，不训可成不了才，严师出高徒嘛，要是都像殿下那样宠着爱着……
朦胧的月光下，鱼烤得滋滋冒油，火花噼里啪啦。
陈长春话顿住，一看到烤架，眼睛猛地睁大，一拍程新始，“焦了！！这可是条大鱼！啊我真服了，怎么被你糟蹋了！”
程新始被她闹得不行，“外焦里嫩才好，你懂怎么烤吗？不懂就别叨叨。”
陈长春呆住，“这样啊……”
程新始：“呵呵。”
她扭过头问程新月，“等会儿阿容可以下来吃吗？”
程新月：“他不吃熟食。”
顿了顿，不耐烦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盯着他眼睛看。”
程新始自动忽略后面那句话，失望又同情，“好可怜啊。”
在她看来，只能吃生肉是莫大的煎熬。
陈长春靠在椅子上，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几声。
程新月望着高悬的月亮，突然问：“什么时候到赤翎宗？”
程新始已经烤好了，把鱼叉起来，吃得满嘴冒油，听到她问想了想说：“两天吧，这速度下去还要两天。”
“再穿过一座山，经过一片沼泽就到了。”
“沼泽……”
程新月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说起来，彩血蜈蚣也生活在沼泽呢。
陈长春吃了一半，直直地盯着她。
察觉到她的目光，程新月冷冷问：“干什么？”
语气实在太差。
陈长春盯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笑了笑，“别想了。”
程新月：“为什么？”
陈长春：“没有为什么，因为那片沼泽我前些年投过毒，里面的东西都死完了，现在估计都缓不过来。”
一阵沉默后。
程新月不免烦躁地问：“你有病吗？好好的地方哪里让你难受了，非得下毒？”
此人道德败坏至此。
真叫人无言以对。
陈长春咧开嘴笑，幸灾乐祸，一边直拍桌子一边指着程新月，“怎么？你程新月也不耐烦起来了？是因为今晚我跟你妹妹说了些以前的事吗？叫你面子上挂不住？”
她并没有说脏话，语气却实在恶毒。
程新始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怎么说话的？”
陈长春遭过她的毒手，害怕这个疯子不管不顾为程新月出头，要是再把她废了可就难受了。
果然，还是纯粹的武力有用，治嘴毒爱犯贱的人有奇效。
她笑了笑，声音放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