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楚觅不由地拿来屏幕边的奶茶，在手中握了会。
片刻，她又放回去，谨慎叉掉电脑上的聊天框，改用手机放在桌面上，一只手拢着，打字：【你请了我们整个部门。】
温昱安说：【是。】
楚觅摸了摸后脖颈，忽然有些不自在，过了会，给出中肯评价：【财大气粗。】
温昱安直白道：【只是担心某人单独收到一份下午茶，被同事调侃。】
楚觅抿笑打字：【调侃又怎样？】
温昱安说：【怕你因此不高兴，褫夺我追求者的资格。】
楚觅彻底被他的用词逗笑。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身上还有种一本正经的幽默。
想了想，她又问他：【今天怎么突然来找唐欣？】
温昱安说：【我说找她叙旧，你信吗？】
楚觅把绣球抛还给他，反问：【你希望我信吗？】
温昱安几乎秒回：【当然不希望。】
楚觅失笑，大脑莫名被某种甜意冲撞，一时又生出晃晃悠悠的悬浮感来，就像躺在风和日丽的水面上。
她屈指抵着嘴角，以挡住不自觉弯起来的弧度。
默了几秒，她才一本正经打字：【那你还问。】
温昱安只说：【不这么说的话，怕唐突了你。】
楚觅回了个“哦”，片刻，又说：【我突然好奇，原话有多唐突。】
聊天框上方出现“对方正在输入”，楚觅当下无事，索性托腮等着。
聊天框左边很快弹出新气泡。
温昱安说：【想你了。】
下一秒，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金灿灿的星星纷纷从聊天框顶端掉落的特效。
楚觅双目微瞠，心跳无由加速，忙按灭手机屏幕，将手机放到一边，装模作样地回归工作。
之前温昱安与她聊天，总是一板一眼，只交流客观事实，而今他似乎已不惧向她袒露他的真实想法，即他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爱慕。
楚觅只觉自己是一条漂泊的孤舟，突然有一天，她被海浪席卷，一头撞进了他这片岛屿，搁浅，沦陷。
过了会，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是温昱安又给她发来消息。
楚觅下意识深呼吸了几次，才点开看。
温昱安在问她：【今晚能按时下班吗？】
楚觅拿来记事本检查了一下今日的to do list，而后回复他：【估计还得加班。】
温昱安说：【多久？】
楚觅想了想：【一小时之内。】
温昱安便回：【好，那请你吃饭？】
楚觅愣了愣：【干嘛突然请我吃饭？】
温昱安说：【想看星星了。】
温昱安：【这个理由可以吗？】
楚觅忽地想起刚才屏幕上那一片星星特效，更想起他触发特效的那三个字，脸上遽然起烫。
她忙以手当扇，在颊边扇了几下，矜持回了个“哦”字后，便将手机丢到一边，不再理他，专心做事。
另一边，温昱安也放下手机，发动车子，驶离了OVA大楼的停车坪。
今天过来OVA，纯属灵机一动。
工作连轴转了这么多日子，今天难得有一丝喘息的空间，他的大脑便全被楚觅的身影占据。
仔细想来，也有半个月没看过她了。
或者说，没好好地看过她。
恰好早上唐欣在本科校友群里，激情把一个早年移民美利坚，如今天天在群里歌颂美利坚自由国度的中年学长喷了一顿。
他便借私聊安抚唐欣愤怒的机会，顺便与她约好中午过去找她叙旧。
其实只是忙里偷闲想来看一眼楚觅，或者，闻一闻有她在的空气也好。
然而，在看到唐欣办公室监控屏幕角落里的那个模糊身影时，他就有些移不开眼了。
唐欣是个人精，很快察觉他目光，戏谑道：“说起来，你往我这介绍的人，还挺能干的。”
温昱安回神，看向唐欣，笑笑说：“没能力的人，我也不会介绍给你。”
语气里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意味。
唐欣当然听出来了，只坐在办公桌后笑着道：“你知道我嘴严，所以你要不就告诉我，你跟她究竟什么关系。”
温昱安只说：“她在你手下工作这么久，你还没打听到？”
唐欣说：“拜托，我从不刻意打听下属的私生活。”
温昱安听笑：“那你现在这是……”
唐欣笑着辩解：“她是我下属，你又不是。”
温昱安眼中笑意更浓，端起咖啡杯抿了口，一时没有说话。
唐欣猜测：“不会真是女朋友吧？”
温昱安放下杯子：“还不是。”
唐欣当即抓住关键词：“‘还’……哦，我明白了。”
温昱安忽又想到些什么，交待道：“不要因为我的关系特意关照她，她会觉得被侮辱。”
唐欣嗤笑一声：“想得倒美。”
又道，“她今后升职加薪，那都是她自己的本事，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就算你想来邀功，我还不乐意呢！”
温昱安点了点头，面上平静极了，可心里却怎么都压不住那份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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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楚觅忙得差不多，刚跟同事交接好最后一个注意事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恰好亮起。
等同事走开，她才拿起手机看，是温昱安发来微信。
温昱安问她：【忙完了吗？】
楚觅忙回道：【再五分钟，关一下电脑。】
温昱安便说：【好，我也刚到，在楼下停车坪等你。】
关掉电脑后，楚觅就拎起包下楼。
也不知是今晚难得早下班，还是想到温昱安在楼下等她，总之她心中竟冒出几分雀跃。
不过走出写字楼，温润晚风拂面，她也就把心头雀跃压了压，一脸平静地搜寻温昱安的车子。
很快，不远处的一辆黑色SUV打了两下双闪。
楚觅忙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却见副驾上摆着一捧干花束。
她微微一愣，旋即强自镇定，抱起花束坐上车。
温昱安笑睨着她，说：“我以为你会惊喜。”
楚觅闷了会，只低头看着花束道：“我惊喜了。”
温昱安似听到天方夜谭，只笑着给出评价：“那你的情绪真的很稳定。”
楚觅这才扭头看他，颇有几分无语：“我说……”
温昱安浓眉轻抬，洗耳恭听的样子。
楚觅说下去：“你真的看不出我在害羞吗？”
温昱安一怔，片刻，脸别向另一侧，轻笑了声。
他发动车子，移车出库，这才又道：“幸好我问了。”
“嗯。”楚觅并不否认。
她在亲密关系里从来不是个多主动的人。以前跟吴庸在一起时，大多时候都需要他猜她的心思。
而吴庸在这方面其实也相当自信，每每猜她时，总透着“你们女人不就喜欢这样吗”的劲儿。
车子开上大路，有流光在楚觅眼皮上滑过。
她也就从回忆中回神，问道：“你送我的是蓟花？”
温昱安嗯了声，侧她一眼，又看回前方，说：“目前只知道你不喜欢黄玫瑰，但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所以送你蓟花。”
顿了顿，他又道，“可惜现在不是花期，只能找到干花。”
楚觅说：“谢谢，我很喜欢。”
温昱安忽然有点不太确定：“是真的喜欢，还是……”
楚觅笑道：“喂……我还没‘作’到这种程度。”
温昱安又笑一声，倒有几分松了口气的意味。
片刻，楚觅又问：“为什么送我蓟花？”
温昱安挑了挑眉：“你能猜到吗？”
楚觅说：“因为那部电影？”
温昱安脸上笑意更浓：“是。”
因为她与他都喜欢那部《勇敢的心》，所以他猜她也会喜欢在电影里出现过，意味着拯救与守护的蓟花。
楚觅指尖轻触了一下风干的花蕊，说：“关于蓟花，还有一个传说。圣母玛利亚将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钉子取下来后，埋入地里，长成了蓟花。所以蓟花也被称为‘受祝福的蓟’。”
温昱安指尖轻击几下方向盘，弯唇道：“那我这花更没送错了。”
楚觅微顿，片刻，抿唇轻笑。
吃饭的地方在SKY的顶楼。
一进商场，“520”的气息便迎面而来。
路过前东家MKL的专柜，楚觅看到专柜前摆放着的节日营销海报，当即拍了张照片，发到工作群里供大家参考。
等她回头找温昱安，才发现他全程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神色是全然的耐心与欣赏。
楚觅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再开口时，语气也略略发飘：“走吧，去吃饭……刚才只是职业病发作。”
温昱安亦收敛了心口的涌动，淡淡嗯了声，跟上她的脚步。
到了顶楼，他才开口：“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又怕你嫌我俗气。”
楚觅抬头看他：“你先问，问了我再决定要不要嫌你俗气。”
温昱安听笑，随后极轻地吸了口气，这才说：“‘520’，你想要什么礼物？”
楚觅一愣，旋即别开头轻笑一声。
温昱安点了点头，无奈笑道：“好了，你果然觉得我俗气。”
不想，楚觅却摇了摇头，只说：“倒也不是俗不俗气的问题。”
温昱安抬了抬眉。
说话间，两人已到餐厅门口，对话也就暂时中断。
在座位坐下，点完单后，楚觅才说下去：“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要用节日红包和礼物来彰显自己被爱，直到我自己跟吴庸谈了那一个月的恋爱。”
温昱安垂眸喝了口水，压下舌尖因她提及前一段恋爱而泛起的淡淡酸意。
楚觅说完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忙道：“抱歉。”
温昱安放下杯子，说：“我确实有一点点难受，但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没必要觉得抱歉。”
楚觅定定看他两眼，只觉心口一松，一下子从容极了。
这男人总有种神奇的力量，使她平静、平和。
楚觅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爱本该由心感受，由灵魂释放，可太多太多的人，所谓的‘爱’，不过是利弊权衡之后的选择。所以‘爱’才会被量化，因为它本身太难得到，也太难以捉摸。”
温昱安静静听她说话，忽然想起一个词，叫「老派」。
他一直觉得她身上有种奇妙的气质，像是游离于这个时代之外，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是一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的老派。
他想了想，说：“你对爱，好像很悲观。”
“悲观吗，也许吧。”
楚觅望住他，目光落在他脸上，似有沉甸甸的分量，“或许哪天我有幸遇到不需要我‘量化’的爱，我就不会这么悲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