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不多时,一把清脆的女人声音从楼上传来:“已经收拾好了,先生。”司成远指着电梯:“客房在三楼,你们可以从这里上去。”骆司擎面带微笑地拒绝了:“不了叔,我们还是走楼梯吧。你知道的,我比较爱运动。”

    这是什么借口?翟蔚淮在心里偷笑。

    司成远面带不满,上牙咬着下牙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走到二楼,骆司擎停住脚步。眼前军绿色的帐篷敞开,明亮的光线射入,两人可以清楚看见桌上摆着恐龙模型和散落一地的积木。

    “骆老师。他有别的孩子吗?”翟蔚淮悄悄地和身边的男人咬着耳朵,确保声音无法传到楼下。

    “至少没有公开过。”他说,印着粉色logo的黑色球鞋毫无顾忌地踩在米白色的地毯上径直走进去。翟蔚淮摇摇头,脱了鞋緊跟其后。

    “你以前没有发现这些玩具帐篷什么的吗?”翟蔚淮好奇地拿起地上一个尖叫鸡,这玩意儿按一下吵的瘆人。又小心放在桌上,生怕它发出声响。

    “以前从不上楼,都在大厅聚会。”他漫不经心地说,在脚边拾起一个画本。封面一角歪歪扭扭写着主人的名字:司源弦、司源言。

    女孩的脑袋凑过来,他们一同打开画本,都是些儿童画,五颜六色歪七扭八的杂乱线条,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跃然纸上。揭开一页发现一张全家福,仔细数数有五个人。戴金丝眼镜的司成远、分外小只的两个小孩,大一点的纤瘦少年,还有一个女人,张扬的红裙配波浪卷发,长到压着肩膀。

    “阿骞的母亲和我印象里的一点都不一样。”翟蔚淮比划着,凭着对司元骞母亲的零星印象碎片描述,“她比司成远矮一点儿,顺直的长发总扎成马尾,她从不化妆,脸上干干净净的。”

    “司成远的妻子?你描述的和我见到的简直是两个人。看来人的形象在几年间改变可以挺大。”

    不......骆司擎没有说的是,他怀疑司元骞的母亲和如今司成远妻子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也对儿子不管不顾。或许他们早已离婚,她根本不知道前夫如此对待儿子。

    楼上传来啪嗒啪嗒趿拉拖鞋的脚步声,两人相视一眼:快走! 离开之前骆司擎不忘顺走那本画册。

    翟蔚淮匆匆提上鞋子还来不及穿上,两人故作淡定地走上三楼。

    三楼只有两间相邻的房间虚掩着门透着光,女佣站在一间房门外,对他们微微一笑,鞠躬:“二位尊敬的客人,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谢谢。你可以走了。”

    “是。”女佣低着头加速走过他们,在楼梯口回眸一瞬间与翟蔚淮对视,猛地瞪大了眼睛。她们相视许久,女佣喉头滚动,想说的话终究堵在嗓子里,她闭眼双手十指相扣做着祈祷的手势,然后闪身离开了。

    “怎么了?”骆司擎也注意到意有所指的互动,然而翟蔚淮只说:“老师,这里好多和基督教相关的装饰啊。”

    “几年前司成远突然变得神神道道,总念叨着上帝会洗清人们的罪,还买了大量相关东西摆在家里,装饰成现在这样。”他指着客房内山羊造型的地毯:“就连这个也是,据记载人们会将山羊献祭上帝。如果能在这儿待到星期天,你还会见到司成远在楼下教堂做祷告的场景,他专门请了个牧师,为他洗礼。”

    “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年过后他开始低调做人了,从不带老婆出席宴会。”骆司擎随意坐在地上,翟蔚淮挨着他,又是那本画册。翻开后面的内容已经零零碎碎,寥寥几笔的线条浪费一整张纸。

    除了那张全家福,没有别的线索,他合上画册,翟蔚淮正思考,就听见他说:“你对这两个疑似他弟弟妹妹的人不好奇吗?”

    “当然!要是能找到他们就好了。”翟蔚淮用力地点头。

    “这里有七楼,其中六楼是废弃的,自从司成远迷信后,他就觉得6这个数字不吉利。”骆司擎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红笔在画册的空白页唰唰唰刻下张扬有力的线条:“7楼是露天泳池加台球室;5楼被司成远改建成超级大教堂;4楼我也没去过。2楼和3楼也不怎么了解。1楼没有睡房。”他在234楼加重划个大圈:“所以这三楼是我们调查的重点。”想到要偷偷扒开两个睡觉孩子的房门,翟蔚淮不免心惊肉跳:她怕两个孩子大吵大闹,引来超级大BOSS司成远。

    最终两人决定在本楼搜索,即使被人发现踪影也能立即闪身回房间。

    “话说咱这样去吵人家小孩睡觉是不是不太厚道?”翟蔚淮良心开始痛了。

    “不厚道也没用,你已经上了这条贼船。”翟蔚淮其实想不通他怎么会随身携带手电筒。

    还要是俩。

    “话说刚才那个保姆有点像小时候来照顾过阿骞的......不过细看不太像。”

    “那就再看看。”

    骆司擎轻手轻脚推开离他们最近的房门。没有人,静悄悄的,他们闪身进去,打开灯的瞬间翟蔚淮就被震惊住了。

    这分明完全照搬司元骞的小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模一样墙纸,小到橡皮擦被自动铅笔戳出来的黑点,大到被套衣柜桌子,完全是一样的款式。

    骆司擎也微微一怔:“好家伙......”

    唯一不同的或许是正对床尾的十字架。它挺立在那里,翟蔚淮试着推它,却纹丝不动,它被稳稳当当地固定在那个位置。

    “这......他爸......”

    骆司擎若有所思。“我有个猜测。或许,司元骞是私生子。”

    “怎么可能?就算他的弟弟妹妹也才多大?他们才是私生子!”翟蔚淮跳起来,私生子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号。

    “通常人会走向一个思维误区。如果有两个孩子一大一小,一般都会认为小的是私生子。但实际上只要那个男人没有和较大孩子的母亲有实际婚姻关系,他就是私生子。

    “而私生子在基督教中是不被允许的,上帝反对婚前性行为,圣经中也有相关记载。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否则这个十字架立得没有动机。除非他真的魔怔了。”

    “感觉你说的话有点道理又没道理。”

    “有道理的你也没听啊。上我课老睡觉那个,是不是你?”

    “原来你看得到啊。”

    “懒得管罢了。还影响我上课进度。”骆司擎原本想说他又不瞎。

    他眼睛好着呢,左右都5.0。

    “我还想说怎么跟你一起探索就发觉司成远那么疯呢?截至昨天他在我心中都是一个正常的表叔父。”

    “表叔父?”

    “阿,说漏嘴了。”他懒洋洋地亡羊补牢,语调仍是漫不经心的。

    “所以哪怕我不求你你也会帮忙找阿骞的吗?”翟蔚淮突然一问。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出了十几房的表侄,本质上和我没啥关系。”

    “所以是因为我希望你陪我一起找吗?”

    “当然。不过现在看来,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啊。”骆司擎打了个呵欠,这个房间的相似度和司元骞家太高了,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异常,翟蔚淮翻箱倒柜皆是空空如也。看来线索不在这里。

    不,整个司宅有没有线索都很难说。

    震动声响起,是从翟蔚淮的口袋发出来的。她一看纳闷了:“我爸?他怎么给我发消息?”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的骆司擎额上冒出一排黑线:“呃,忘了问你,你现在是不是该回家睡觉?”

    “这个你放心。我爸妈比司成远他们好那么一点,也是不怎么管我。”翟蔚淮无所谓地问,手指飞速移动地输入一长串信息。

    “他们都在外地,我现在一个人住,我不回家,他们不知道。虽然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说着,竟有些落寞。他们升职加薪,双双去外地工作,本想举家搬迁,她舍不得同学们和司元骞,执意留下来,爸妈拗不过她。

    他们也请过保姆照顾她,但自从翟蔚淮发现那个保姆手脚不太干净,坚决辞退也不肯要新的后,日子就这么尘埃落定下来。

    不过她不全然孤单。至少还有住在对门的司元骞。两人大多数时一起吃晚饭,一个人买菜另一个就煮饭。她的厨艺比司元骞更胜一筹,但明明他独立生活的时间更长。饭后他总自告奋勇包揽洗碗,她抢不过就帮他收拾碗筷,桌面被擦得光洁如新。

    翟蔚淮想起有一天,司元骞突然抢着下厨,说从他妈妈床头柜找到一本老旧菜谱,是手写的秘方,想做给她试试。

    “小蔚。”

    “嗯?”颗粒分明泛着金黄的海胆炒饭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翟蔚淮狼吞虎咽吃得头也不抬,鼓着腮帮子应了一句。

    边吃还边想,这秘方真有点东西。

    “我觉得好幸福啊。明明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我还是觉得好幸福。我有你陪着,你就在我眼前。”他傻呵呵地笑说着没头没尾的话,翟蔚淮不全懂。

    男孩脑袋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的眼眸一眨一眨,最后来了个wink。翟蔚淮被逗笑,三两下扒拉完饭就去揉搓他乖乖任摸的脑袋。他的头发很柔顺手感很好,有些男孩头发就大刺刺的,像杰·富力士。

    “我们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吗?”她突然问,月牙已经升上来了,,不偏不倚的两颗星星在它的左方一上一下,倒过来看就是微笑的表情。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和小蔚说好的事就绝不会反悔!小蔚,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话音刚落,两个孩子的大拇指随之碰了一下。

    我们拉过勾、发过誓,要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你绝不会不辞而别。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你。

    即使真相再残酷,即使它会把我伤得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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