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

    刚来鲸谷座时,几乎所有的精灵们都来看我,不知是否因我生得太过平凡,他们在对我仔细打量一番之后便悻悻离开了,只有苍渊哥留了下来,他无比认真地看着我,自顾自地承诺,说要教会我需要知道的与羽化飞升有关的一切。

    从那以后苍渊哥总是费尽心思耐心的教我精进灵修之法,我知道他是一心为我,可我却实在对这些事提不起兴趣,于是漫不经心的学习了大约两年后,我找了个契机向苍渊袒露了一些荒谬的想法。

    我告诉苍渊其实我对羽化飞升并没有多大兴趣,若是将来学有所成,更想尽可能去到更多和北溟截然不同的地方游玩,直到灵力散尽也不回头,就让自己葬身在那里,让北溟的大家以为我已经羽化飞升了,就这样结束一生,感觉也不赖。

    在同苍渊哥讲这些话的时候,我是试探着半开玩笑说的,结果没想到还是让他大发雷霆。

    他完全无法理解我对羽化飞升的冷淡态度,更别说游历世界、远葬异乡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了。

    那天,苍渊哥将我狠狠教训了一顿,他问我是不是从方仪姐那里听来了什么奇怪的谬论,还一再警告我千万不能再将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告诉其他同伴,否则可能整个北溟都再无我容身之地。

    苍渊哥把话说的特别重,但正因为他的话,我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原来我与精灵同伴们是如此的不同。

    那段时间,我充满了困惑,我无法理解同伴们对于羽化飞升的执着。于是,我索性直接向前辈们询问,没想到他们的答案竟出奇的一致。

    他们告诉我,让他们对使命深信不疑的并不只是神木上的那颗鎏金色的梦灵珠,而是因为他们真的能够感知到九重天上父神的召唤,唯有羽化飞升、魂归天界,才能得到安宁。

    我又问他们,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们却都说不清楚。

    有的说那感觉就像饿的时候就想要去觅食,困得时候就想要去睡觉,也有的说,那是闭上眼睛的时候,身体不自觉想要去的地方……

    我想,或许是因为方仪姐对我的祝颂出了差错吧,不然,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觉知到那神奇的感召呢?

    嗯,一定是方仪姐的问题。

    前辈们的答案显然没能解开我的困惑,反而让我一度陷入更深层的困惑,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本就不属于这里,方仪姐给的那颗白色灵果并不是属于我的,我的存在不过是方仪姐姐犯的一个错。

    这样的想法让我感到恐惧,我害怕被剥夺存活的权利,更怕重新变回一只仅有七个弹指记忆、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的鱼。

    后来,我向苍渊哥哥认了错,他也大度地原谅了我,我们依旧亲如兄弟。

    他还是会教我许多灵修之法,而我则努力强迫自己至少看起来和大家一样,关于羽化飞升的事,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及。

    但时间并未将我心中的困惑驱散,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在那段自我怀疑的日子,我总爱游到极梦园上空贴着水墙一圈一圈地绕,仿佛只要离那颗鎏金色的梦灵珠更近一些,就能够感受到父神的召唤似的,可是,哪怕我离得在近,哪怕我将那个伟大的故事烂熟于心并试着去想象所有细节,但每每闭上眼睛,我的心中依旧空空如也,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才能填满心里的缺憾,就像行走在一座自己搭建的迷宫之中。

    有一日我心中烦闷又去极梦园附近徘徊,却意外地撞见了正从神木里偷溜出来的方仪姐姐。

    神木很大,从树冠里垂下的枝条扎进泥土并不断茁壮最终成长为一棵新树,错落的根系不断向外扩张围着中心一圈又一圈的绕,最后连成一片小树林。

    精灵们用串着白色布条的注连绳围绕神木一圈,圆圈以内,千百年来一直是鲸谷座的禁地。

    那时尚未到雨季,按理说极梦园除了林夕婆婆外,是不允许精灵们擅自出入的,更别提进到神木里面了。

    方仪姐很快就发现了正傻愣在水墙外目瞪口呆注视着一切的我,她冲我狡黠一笑,似乎并不介意,只是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打盹的林夕婆婆,然后将手指放回唇边,示意我别出声。

    其实自从方仪姐将我带回北溟后,我与她见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那天的意外算是一次难得的重逢,我也终于找到机会与她长谈了一次。

    方仪姐告诉我,其实这早已不是她第一次遛进神木林了,如果我想去的话,也随时都可以,只要避开林夕婆婆就行。

    方仪姐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一件趣事,她还说很久以前她就发现,在鲸谷座虽然有很多的规矩,但这些规矩都像是约定俗成的一样,并不需要任何解释大家就会严格遵守。

    可是如果只是按照被设定好的命运去生活,那和曾经作为一条鱼的时候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话我似懂非懂,但我想若是苍渊哥在场的话,一定又要大发雷霆了。

    可不知为什么,在我眼中,方仪姐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有趣、神秘,这深深地吸引着我。

    我明明知道方仪姐的行为是在犯错,却还是忍不住向她打听在神木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本以为随性如她定会坦言相告,没想到她却笑了笑婉拒了我,她说,她之所以触犯规则,是因为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如果我也准备好付出代价愿意接受一切惩罚,那就自己进去亲眼看一看。

    方仪姐就是如此,我永远也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但越是这样,又越觉得她充满魅力。

    说实话,那一刻我的确冒出了闯入禁地的想法,但那时的我才刚成为精灵不久,本能的谨慎加之苍渊哥不久前刚说过的话,让我很快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毕竟,还有太多其他的未知等待我去探索,而规则一直都会在那里,我没有必要不顾一切急着现在就去打破它,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

    我看了看方仪姐,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敢去,但又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个胆小鬼,便灵机一动逞强说自己总有一天会进去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总要等「成人礼」后再说。

    她望着我,笑着说对哦差点忘了这一茬。

    但我知道,她那弯弯的眸子早已看透了一切。

    于是,关于神木探险的话题就那样匆匆结束了,我沉默了下来,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知道我有话要说。终于,我鼓起勇气向她坦言了一切,我告诉她,其实自从被她带回鲸谷座后,我没有一天感受到过父神的召唤,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的使命是去寻找一条根本不知道在哪的河流,我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与其他精灵同伴们格格不入。

    我常常来极梦园观看林夕婆婆的梦境,想要和同伴们感同身受,可我越是看得多就越想不明白,我不明白父神为什么要召唤我们,如果他真的需要我们,为何要让我们出生在离天空最遥远的地方,即便有一天我真的能够穿越万水千山去到他的身边,可渺小如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在方仪姐面前,我轻易就将心中囤积已久的困惑、苦闷毫无保留地倾吐了出来,说到后面竟然悲伤不已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我一边觉得难过,一边又感到酣畅淋漓,那是我成为精灵后,第一次觉察到如此强烈的情绪冲击,那感觉真是陌生又其妙,让我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在说了一堆语无伦次的话后,我终于开口问她,我的存在,到底有没有可能是她犯的一个错?

    她微微皱起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大概没有料到平日里活泼散漫的弟弟竟会藏着如此沉重的心事:

    “傻弟弟,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你当然不是错误,你只是有些特别罢了,但这世上谁又不是独一无二的呢?”

    方仪姐用她的额头轻轻撞了撞我的额头——这大概是鲸鱼时期留下的习惯,但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突然开始源源不断地涌进一些画面,我知道那些记忆不属于我,但却又像亲身经历过那般真实…

    那是一个刚过完雨季的孟秋,在精灵们的不懈努力和殷殷期盼中,神木终于在时隔六十年后再次结出了一枚珍贵的果子,但这果子较过去有所不同,它是神木诞生的第一颗白色的灵果。

    灵果代表着北溟生生不息的未来,每一颗都是一个新生命的开始,自然是极宝贵的,而被我吃掉的这颗白色果子尤为如此。

    据说在过去,神木每年都能结出好几个果子,但直到我出生前的一两百年里,不知什么原因,灵果的数量陡然锐减,在这段时间里,神木总共只结出了三个果子,时间分别间隔了二十年、三十年和六十年,而吃下这三个果子的正是是苍渊哥、方仪姐和我。

    灵果数量的锐减当然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北溟看起来风平浪静一如往昔,但大家却都在暗自担心这是不祥之兆,所以,在苦等了六十年之后,一颗象征着希望的白色灵果的出现,让大家都稍微松了口气。

    那天,精灵们盛装出席,熙熙攘攘聚集在极梦园里,他们嬉笑着、谈论着,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向同一个地方,那颗白色的果子是每一双眼睛里闪烁的希望。

    后来,在精灵们唱诵的歌声里,林夕婆婆用刻着云纹的签筒向神木求了个字,是翎,凤翎的翎,众人皆喜,都说这是大吉之兆,将来这孩子注定是要一飞冲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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