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动

    万事开头难,在经历了第一天跌宕起伏但有惊无险的陆地之旅后,接下来的采集工作一次比一次顺利。

    光阴荏苒、岁月飞逝,繁忙的雨季转眼间就要过去了,我甚至都还来不及走遍南区几个村子的每条巷道,就不得不将随队伍离开了。

    夏至后的日月岛烫得像块烙铁,就连浅海区也燥热难耐,我随队伍一起早早游回了深海,在海沟附近足足等待了五日,一场迟来的风暴才帮我们打开了通往家乡的航路。

    同伴们都兴高采烈满载而归,虽然第一次登岛的我也算是收获颇丰,但心情却高兴不起来,外面的世界实在太辽阔太丰富多彩了,只是偶然窥得一斑,就足以让我心心念念、思虑万千。

    回到鲸谷座后,紧接着就是一年一度最为重要的敬神大典,在敬神大典上所有采梦归来的精灵会接连不断地游到极梦园上方将整个雨季积攒的梦灵珠悉数倾倒,那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无数个色彩斑斓的梦灵珠编织成一片彩色的瀑布,气势磅礴倾落而下,它们轻盈地洒落在神木上,有的被树叶轻轻托住消融在巨大的树冠里,有的溢出树冠飘落而下最后融进泥土,有的在枝头破碎溅起一抹抹转瞬即逝的浮华,晶莹的光沫若有似无地悬浮在空气里与水晶散发光芒相映成趣。

    在梦灵珠滋养下,神木迎来了一年中最耀眼的时刻,初生的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肆意生长着,翠嫩欲滴的颜色像是在唱诵着生命的赞歌,整个鲸谷座都随之焕发出勃勃生机。

    尽管在之前已经隔着水墙围观过好几次敬神大典,但当我第一次步入极梦园,站在神木之下观瞻这番壮丽景象的时候依旧感到惊叹,到底是怎样神奇的力量造就了这一切呢?

    神木、精灵、人类,无数的生命因为这个伟大的创造而连接在一起,它不应该是毫无理由的才对。

    但就像曾经作为一条鱼的我不可能理解现在的我的所思所想一样,我想这些伟大的生命的因果或许并不是我区区一个精灵能够理解的范畴。

    那年意料之外的大丰收使得祭神大典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我是最后一个上去的,我需要在万众瞩目之下慷慨地贡献出自己献给神木的第一份礼物,然后在同伴们的欢呼和鼓掌中赢得无数赞誉。

    我知道,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刻我本应该尽可能让这份礼物显得充实厚重些,但我却没那么做,事实上,早在祭神大典开始之前,我就悄悄将我集梦袋中的一小部分梦灵珠藏起来了。

    其实,在这第一次登岛的三个月时间里,不管每晚巡岛的路线如何变化,我都会去到同一个地方,就是那一家四口的小院。

    我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我,也不是那么刻意,但就是会不知不觉绕道过去,然后忍不住停下来多看几眼。

    虽然后来每次再去都没能见到他们——他们家里黑灯瞎火的,里面的人早就熟睡了,但我却意外的收集到了他们的梦灵珠。他们家飘出的梦灵珠多数是绿色的——一个我很喜欢的颜色,像春天一样,正因为这份莫名的喜欢,我把它们都藏进了一处隐秘的树洞之中没舍得献出去。

    从日月岛回来后,在鲸谷座的日子就像是度日如年,唯一能够与我谈论外部世界的方仪姐还是常常不知所踪,我想她大概都躲在神木林里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吧,而我依旧没敢擅闯极梦园去找她,只能日日百无聊赖,如坐针毡。

    虽然依旧会继续跟着苍渊哥修炼灵力,但动机却是为了再次出海时能够更加自如和大胆。

    距离下一次出海还有不到三百天,那些日子里我唯一的乐趣就是阅读被我偷偷藏起来的那家人的梦灵珠,那感觉就像在看一部琐碎的戏剧一样,夸张中带着写意、荒诞中透着真实,就像通过那一幕幕串联不起来的侧写,将几个主角的心境甚至性情逐渐丰满起来的过程。

    在日月岛的三个月里,我收集到关于那户人家的梦灵珠有几十个,因为梦灵珠看完就会消失,我为了让乏味的日子多点盼头,每隔三五日才舍得掏出一个来观看,就这样,当我看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第二年的雨季就快来了,那时的我已经对这家人有了许多的了解。

    我知道那个中年男人名叫海潮,是个渔民,女人是他的妻子,名为慧姑,他们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唤作胖虎,小女儿唤作阿星。我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弄明白这两个称谓只是他俩的乳名,后来才得知原来哥哥叫海大虎,妹妹叫海吉星。

    当然,我看到的远不止这些。

    我在女人的梦里看到了许多类似同村阿姜婶儿子娶了媳妇、邻居家大黄狗旺财下了崽子等家长里短,男人的梦则许多都与大船、远洋和捕鱼有关。

    在所有这些梦里,女孩阿星的梦是我最为喜欢的,她的梦就像有种神奇的魔力深深吸引着我,总能带给我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看过她穿着彩色纱裙骑着独角飞兽漫步云端,也看过她长出翅膀与漫天飘花共舞的桥段,就连一些诸如和哥哥斗嘴的琐碎日常也是温馨而逗趣的。

    渐渐地,我也分不太清吸引我的究竟是她造的梦还是梦里的她了。

    无论是在海潮还是慧姑亦或是阿星的梦里,我都会时不时地能看到小男孩胖虎的身影,但不知为何却唯独没有一个梦属于他的视角,换句话说,这些梦里没有一个是他的。

    因为那次近在咫尺的照面,我对那个叫胖虎的男孩是最为好奇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不会做梦。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我满心疑惑,我向同伴们打听,他们也都表示从未听说过还有不会做梦的人,这让我对那个男孩愈发好奇起来,难道他不睡觉的吗?还是说他真的不会做梦呢?如果那天晚上他真的看见了我,那是否也与他不做梦有某种联系?

    那个与众不同的人类男孩是如此特别,让我不得不去在意,不得不去期待与他的再次重逢。

    当然,还有那个叫阿星的姑娘…

    第二年登岛时,我已经可以独立行动了,为了安全起见,目的地依旧是码头附近那几个村子。方仪姐也在南区,但她所在的位置更靠近西侧,与码头村之间隔着一座观潮山。

    出发前方仪姐看起来有些兴奋,相比与去年登岛时一脸凝重的样子大不相同,她说托我的福,今年终于有机会去她想去的地方看看了。

    独立行动以后,在时间和路线上的把控就全靠自己了,虽然比之前自由许多,但肩头的担子也重了些,每天晚上我都会尽可能迅速地先把附近的村子采集完毕,然后在归海之前留出一点宝贵的时间到码头村那户人家的小院外逗留片刻。

    每一次去那里我的内心都是忐忑不安的,既害怕被人发现,又担心压根儿谁也见不着,那复杂又矛盾心情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直到雨季进入最后一天,所有的期待和担忧才被完全转化为失落——事实证明,一切想法都是我自作多情,其实我根本就没机会再见着那家人,因为每次去的时候他们都睡着了,去年的那次相遇只不过是个偶然。

    不仅是没见着那家人,三个月来,所有我去到的地方,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这不禁让我怀疑,那些对人类的忌讳到底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夜幕遮挡了我窥探新世界的眼睛,一想到再过几天又要回到鲸谷座开始漫长的蛰伏,心中那不安分的小火苗就开始窜动起来,于是,心有不甘的我开始在禁忌的边缘疯狂试探。

    一开始,我只是翻墙进入那户人家的小院里看看。院子里头有口水井,旁边还有一个纳凉用的茅草棚,里面除了些干柴和渔具,还放着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几个是我在他们的梦里见过的,但更多是些叫不出名字的新奇玩意儿。

    我欣喜不已的径直走过去想要拿起一个曾在梦里见过的名叫弹弓的东西,殊不知刚一伸手就被泼了盆冷水——眼前不过是个手指粗的木棍做成的小玩意儿,没成想在这陆地上却像是千钧重担,哪怕我用尽全力也未能撼动它分毫。

    原来,苍渊所说的“以虚撼实”果然是不切实际的,那感觉就像是山珍海味尽呈于前却根本吃不到,实在是让我懊恼不已。

    初次失败的尝试就像是老天爷在向我发出警告,告诫我这里是人类的地盘切不可轻举妄动,奈何我年轻气盛把这当成了一种挑衅,偏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卯着劲头想千方百计地尝试,折腾了一圈下来,累得精疲力竭却连对一根稻草都无计可施。

    正当我垂头丧气之际,忽然脚下踢着个硬邦邦的东西,只是轻轻一碰它就滚走了,我一开始没太在意继续烦躁着,过了几息之后才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那东西是被我踢开的,我竟然撼动了它!

    这个意外的发现顿时让我欣喜不已,我立即低头搜寻四下,原来,刚才被我踢出去的东西是个木制的小陀螺。

    我赶紧伸手去捡,果然,很轻松地就拾起了它,凑近一看,那是一个质地坚硬的木制陀螺,陀螺上刻着一圈又一圈复杂的纹路,它们互相缠绕交错,好似一串神秘的符文。

    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看陀螺表面古朴的釉色,倒像是经历了漫长时光打磨的样子,除此之外便再也看不出其他特别之处了,也不知这小小的陀螺为何如此与众不同,竟能被我轻松把玩于股掌之间。

    我正琢磨着这个特别的玩具时,忽然间瞥见从西屋半开的窗户里飘出一颗白色梦灵珠。

    白色的珠子很是罕见,就像条件反射似的,我几个健步就冲过去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已经站在窗户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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