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我只回答了名字,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的身份和来历,就算再怎么不守规矩,涉及到精灵安危的事,我是绝不可能违背的。

    “兰鳞?鱼鳞的鳞?!”

    我一句简单的回答让男孩立刻变得兴奋起来,欢快的眉梢愉悦地扬起,两眼睁的大大的,似乎非常期待我与他的再次交流。

    “不…是凤翎的翎…”

    我小声嘟囔着,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焦急了,方才在阿星窗前耽搁了许久,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再这般没完没了的交谈下去,恐怕等太阳升起来我便只能曝死在这小院里了。

    “噢,原来是凤翎的翎呀…翎羽之鸟,北极而来,百鸟见之不敢飞,雄狮猛虎愁神机…嗯…真是个有气魄的好名字!”

    男孩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通,边说话边来回踱着步子,但始终信守承诺没超过地上那条线。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却在这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隐隐泛白了,不过幸运的是,这时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心急如焚,想要抓住这绝好的机会一走了之,但冷静一想,若真这么做了男孩必定会看见我真身,也不知会不会给鲸谷座带来麻烦,心中百般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呀,又下雨了…要不…进我家里坐坐?”

    男孩一改先前大大咧咧的样子,神情略带几许羞涩,他不自然地笑着侧身指了指身后的屋子,然后假装满不在乎地瞥了我几眼。

    “我…我得走了…”我怕惹怒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一个人类交流,但对我来说那语气已经近乎是在乞求了。

    他僵硬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眼睛却看着地面,若不是雨水淋着他的身体,同时也连接着我,我是断不可能感知到他在那一瞬间的失落的。

    “啊…那行吧,那就回见啦!”

    他沉默了半晌后总算开了口,再次扬起脸来时眉眼间早已堆满笑容,他大方冲我摆了摆手,故作轻松的样子,随即转身就往屋里走。

    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准备确认他进屋后就赶紧离开,没想到他刚走了几步忽然又猛地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虽然我早知道他刚才的笑容也并不是真心的。

    “你为什么也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啊?”

    他抿着唇皱起眉头,眼神里透着幽怨,此刻的表情才更符合他真实的情绪。

    “朋友?”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全新的词汇,我不知道他口中的“朋友”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从他的表情和语境来看好歹还是能判断出他是希望我说愿意的,便赶紧答道:

    “愿意…愿意的…”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他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哈哈!那从今天起你兰翎就是我海大虎的朋友了,这个陀螺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啦!嘿嘿,你可别嫌弃,这陀螺据说还是个古董呢,不过它可能做工不太好,根本转不起来,所以也没人玩儿,早先不知扔哪去了,既然被你找着,说明跟你有缘嘿嘿嘿…”

    男孩叉着腰,胖乎乎圆滚滚的肚子愉快地颤动着,两颊笑得嘟起来,显得更圆润了,我尴尬地附和着他笑了几声,又一次被人类瞬息万变的情绪给惊到。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男孩边说着又蹦蹦跳跳朝我跑过来:“或者我去找你也行啊…哈哈哈…等一会儿天亮我就告诉爹娘,到时候带你去码头的船上玩儿!”

    我吓得赶紧往墙角缩,双手又不自觉地攒成拳头放在胸前,他见状连忙停下脚步,但依旧笑得很开心,他身上的里衣已经被小雨浸透了大半,却不知为何一点也不着急进屋躲雨。

    “能不能…别…别告诉其他人…”

    本想着做不做朋友什么的都不重要,只要赶紧把他敷衍过去然后一走了之便是,但一听他说要告诉家人,我又开始焦虑起来,生怕自己这场意外的遭遇牵连到北溟的大家,只好小心翼翼地向他恳求道。

    “嗯?这又是为何……”

    男孩疑惑地望着我,一只手摸着下巴,大概是在揣测我这番话背后的用意,但好在他并未咄咄逼人,见我支支吾吾不愿正面回答,便不再深究,只是重复问起:

    “那你何时再来找我玩?”

    看他满眼期待的样子,想必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才是更为紧要的。

    “明天吧,明天晚上行吗…”

    我也没想太多,赶紧顺嘴回了句,他听完果然很高兴,心满意足地开始与我商讨起来:

    “成啊!哈哈,我知道个好地方,可以一起去抓萤火虫,你觉得咋样?嘿嘿嘿…”

    男孩挑了挑眉毛,有几分得意,我赶紧点头,只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

    “好勒!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儿我等你,你赶紧回家吧!”

    他说罢冲我挥了挥手,作罢居然还杵在雨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看着他笑盈盈的脸,一时竟不知他是何意,心想若他不是在捉弄我的话,难不成还非要目送我离开吗…

    有那么两秒,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绵绵细雨中气氛逐渐趋于尴尬,正当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应对之际,他忽然一拍脑门儿:

    “啊对,你不是咱们村儿的,肯定住得远,看这天快下雨了,你等着,我进屋给你拿把伞…”

    男孩说罢匆匆跑进屋子。

    我可真是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这般峰回路转,我盼了半天的绝好机会就这样从天而降了,待男孩儿刚一跑开,我便赶紧纵身一变蹿入半空,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不顾一切地闷头朝码头方向游去。

    终于,我成功地返回了大海,回到海里时天已经大亮了。

    由于是雨季的最后一天,为了避免错过通向往生峡的风暴,大部队已经先行返回,留下的方仪姐和苍渊哥早已在码头等候我多时,他们因为我的迟到而心急如焚,还以为我出了什么大事。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此时距离破晓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若不是那场及时雨,若不是低矮的积雨云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我可能真的就要命丧日月岛了。

    他们俩都很惊讶方才雨停的那么长一段时间里,作为新手的我是如何在岛上挺过来的,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说实在的,我并没意识到雨停了有那么久,只记得当时身体一直没感觉到任何异样,我想或许是极度的紧张掩盖住了其他的感觉,又或许是我的修为的确大有长进…

    总之,我想出了许多原由,却唯独没有将那段离奇的经历告诉他们,不仅仅是不敢说,更是因为无法解释,也说不清楚。

    这世上未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若大难不死,那就将一切归功于好运吧。

    我知道像这样的幸运并不是总会有的,但我不确定我是否像方仪姐曾说过的那样,已经准备好了为此付出同等的代价。

    生命中的陆地之行,终于在与海大虎的那场离奇重逢之后画上了一个有惊无险的句号。

    那年我从日月岛带回鲸谷座的,不仅有成百上千颗美丽的梦灵珠,还多了一个刻着奇怪花纹的小陀螺,我试过无数次,这陀螺的确转不起来,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但我却从没动过要扔掉它的念头,它就那样一直安静地长久地存放于我随身携带的集梦袋里,像个压舱石一样,填充着我心里头那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鲸谷座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一样的祭神大典,一样的修行日常,果子林里的果子永远缀满枝头,极梦园里的神木总是四季长青,这里没有春夏秋冬,也没有旱涝之分,甚至不存在昼夜交替,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常常让人分不清活在今天还是昨天。

    如今回想起来,那曾是一份多么平淡而宝贵的幸福啊,但在当下的那个时候,我的的确确是身处安乐不自知的,甚至还常常为此而苦恼不已。

    有了前一年的尝试,第二年我私藏在珊瑚洞里的梦灵珠更多了,不止是海大虎他们家,也有许多其他村民的。

    那些梦灵珠里除了有我喜欢的绿色,还多了很多以前没有尝试过的颜色,我需要通过它们确保自己每天都至少有片刻暇余能够抽离于波澜不惊的日常,让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得到缓解。

    当我开始阅读越来越多梦境的时候,那感觉就像在原本封闭的世界里砸出了一个天窗,透过那个神秘的口子我窥见了一个大得难以想象的世界,我站在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去看待生命和生活,就像当年吃下灵果时一样,我对很多事物的看法和感知都发生了改变。

    按苍渊哥的话说就是,我变得越来越像方仪姐了。

    与海大虎的那个约,我当然没有机会赴,甚至就算有机会也不会动那个心思。

    人类是危险而不可控的,特别是像海大虎这样不同寻常的人类,因此我并不为自己的做法感到半点愧疚,但不知为什么,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胖胖的男孩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我问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做朋友的样子。

    特别是在我向方仪姐请教并了解了“朋友”这个词的意义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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