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是想老爷夫人了，一直在说父亲，母亲。”芋儿将拭巾放入盆中，倒了杯水递给裴千兮。
幸好只是叫了父亲母亲，裴千兮接过水杯，温柔的水流划过喉咙，带走灼烧之感。
“芋儿，你的伤怎么样？”放下杯子，裴千兮拉着芋儿起身，左右打量。
芋儿被她拉着转了一圈，“奴婢没事，只是些皮外伤，过几日便好了。”
“真的没事？”裴千兮坏心眼地戳了下芋儿的嘴角。
“小姐。”芋儿吃痛，委屈地揉着脸，“是老太爷，老太爷特意请了宫里的太医。”
裴千兮挑眉：“太医？”
提起太医芋儿两眼放光，“是啊，可厉害了，还是个女太医，帮小姐施针开药，一番操作行云流水，连府医都对她的医术叹为观止，想要拜师。”
“她可帮你看了？”裴千兮问。
“看了，看了，是老太爷特意嘱咐的，我一个小丫鬟也能有这样的待遇，多亏了小姐。”芋儿说着
“傻丫头，你受伤不也是为了我。”裴千兮一弹她的额头。
“这不一样，保护小姐是芋儿该做的。”芋儿看着裴千兮略有些苍白的脸，眼眶渐红，“小姐，你能恢复芋儿真的太好了。”
看她这模样，裴千兮心生愧疚，芋儿因为她是崔初黛才这样对她，可她并不是崔初黛，她活着的目的是为了查明真相，帮父母报仇，为了保护弟弟……
“小姐，老太爷吩咐让你醒了之后去书房见他。”芋儿道。
“好。”裴千兮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脸一把，“在这之前，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
崔府西院。
京中的寒风虽不像鸠山那样凛冽，却也似柳叶般挂着暴露在外的皮肤。
马嬷嬷身前放着一盆杂衣，冻得通红的双手几乎失去了知觉，僵硬地来回搓洗污渍。
谭姨娘被禁足后，她和她女儿也被赶出了谭姨娘的绮绣阁，打发到西院专干没人愿意做的粗累活。
“马嬷嬷。”裴千兮自门外走进。
马嬷嬷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见是裴千兮，双手娴熟地在衣摆上拭去水渍，行了个礼，她如今已然得罪谭姨娘，万万不能再得罪裴千兮。
“现在正式晚膳时间，为何马嬷嬷依旧在此？”裴千兮问。
“回大小姐，奴婢活还没做完。”马嬷嬷面露难色。
地上放着三大盆脏衣，按理应由三人完成，可如今只有马嬷嬷一人，想必马嬷嬷是被其余人联手排斥欺负，将最遭罪的活给了马嬷嬷。
裴千兮使了个眼色，除芋儿外的两个小丫头守在院外。
她也不绕弯子，直接道：“马嬷嬷，你可想到我院里伺候。”
“什么？”马嬷嬷诧异，原以为今日裴千兮来此是为了挖苦她一番，谁料人一开口就让她措手不及。
“我病重多年，府中有些事知之甚少，身边也缺一个能管事的婆子，马嬷嬷，你是聪明人，理当知道我想要什么。”裴千兮环顾四周，望向她瑟瑟发抖的手指，“若是继续待在这里，数九寒冬，不知道马嬷嬷还能坚持多久。”
心脏猛地一跳，她想要自己帮她对付谭姨娘，马嬷嬷问，“大小姐为何选奴婢？”
裴千兮轻笑，“你在崔府待的时间够久，又曾是谭姨娘院里的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是吗？”
如今的大小姐真的不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傻子，正如她所说，继续在这里那些落井下石的丫鬟只会越来越过分，她一把年纪恐怕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与其如此，不如赌一把，帮大小姐除了谭姨娘，为女儿搏一个前程。
马嬷嬷低垂着头不吭声，裴千兮走到她身前，“我的耐心不多，机会也只有一次，马嬷嬷你可考虑好了。”
“奴婢愿意伺候大小姐，可是……”马嬷嬷看向院外。
裴千兮盯着马嬷嬷的双眼，“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的女儿继续留在崔府伺候，一月后我会为她找个老实人家出嫁，第二，我为她赎身，出了崔府后她可以自行谋生，也可以去揽月楼做个端茶送水的丫头。”
“揽，揽月楼！”马嬷嬷张着嘴，揽月楼是什么地方，就算谭姨娘去也得考虑考虑口袋里的银钱够不够，端茶送水的丫头又怎么样，月俸起码高出普通茶楼的三倍，若是进了揽月楼，完全不用担心生计问题。
“揽月楼不是不会随意招人吗？”马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小姐虽然是崔府嫡女，可是用银钱也不能让揽月楼答应收人。
“ 不用担心，我既然能这般说，定是有法子可以做到。”贺霁锦羊毛颇丰，不薅白不薅，裴千兮浑然不顾揽月楼中嗑瓜子的贺霁锦突然连打了三个喷嚏。
“若是大小姐能让奴婢女儿进入揽月楼，奴婢这条命就是你的了。”马嬷嬷对着裴千兮重重磕了个响头。
如何收服马嬷嬷这样的人，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是最好的方法，裴千兮微微眯眼，她从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欺负她的人，定会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阴云蔽日，屋外实在冷得厉害，小姐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芋儿道：“小姐，我们走吧。”
“等等。”裴千兮拢了拢衣袍，“还有一事。”
“马嬷嬷，我希望你向芋儿道歉赔罪。”寒风卷起她的长发，挡住芋儿震惊的双眸。
裴千兮沉言，“一码归一码，那日你打了她一巴掌，今日便让她打回来，可有怨言？”
从未见过一个主子为自己的丫鬟讨公道，马嬷嬷不由得对裴千兮加上几分敬重，“奴婢无怨。”
“芋儿。”裴千兮转身唤还在震惊中没有回神的芋儿。
“不，不用了。”芋儿此刻非常想扑进裴千兮怀里哭一场，哽咽道，“奴婢多谢小姐，小姐这样护着奴婢就已经足够了。”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仅有三人的院子中格外突出。
两人循声望去，马嬷嬷跪在地上，自己打了自己两巴掌后对芋儿道：“芋儿姑娘，是我错了。”
“我，我……”芋儿有些无措，看着裴千兮，“小姐。”
马嬷嬷干脆利落，裴千兮不再为难，“这件事算是清了，马嬷嬷你也别跪着，起来收拾一下去我院里，稍后我去见祖父，跟他要人。至于你女儿，踏雪宴回来后就安排她去揽月楼。”
“奴婢多谢大小姐。”马嬷嬷再次向裴千兮磕了个头。
两人出了西院，向书房走去。
一路沉默，裴千兮突然止住脚步，回头问：“芋儿，你想不想去揽月楼。”
她能看出芋儿待她真诚，可跟着她不知道要面对什么，要是芋儿愿意，不如像马嬷嬷女儿一般去揽月楼过个平安日子。
芋儿闻言红了眼，“小姐你不要芋儿了吗？”
轻轻摇头，裴千兮看着不远处的书房，“跟着我也没什么好的，揽月楼虽不能让你荣华富贵，却能保你衣食无忧。”
“不，奴婢不要，奴婢要永远跟着小姐。”芋儿哭道。
“好，哪天你不想跟着我了再和我说。”真是倔强，掸去芋儿的眼泪，裴千兮笑嘻嘻道，“别哭了，眼睛肿成核桃，被祖父看到还以为我打你呢。”
“小姐！”芋儿吸了吸鼻子。
-
书房，崔老太傅正盯着桌上黑白错落的棋盘。
“祖父。”裴千兮在门外唤了一声。
“进来。”崔老太傅道。
“黛儿见过祖父。”裴千兮行礼后看着那棋盘。
黑白双方陷入僵局，进一步被逼至悬崖，断了后路的同时极有可能落入对方布好的陷阱，可不进则失去先机，任人宰割，一时间胜负难分。
“黛儿觉得这黑子下一步该落在何处？”崔老太傅问。
崔初黛痴傻多年，怎懂棋局，老爷子在试探她。
裴千兮抬手挠头，“黛儿不懂，请祖父指教。”
“无妨，你随意，就当是陪我练练手。”崔老太傅招招手，示意裴千兮坐下。
默默叹了口气，这老爷子，莫不是找不到人陪他下棋，消遣起她来了。
裴千兮坐下，捻起一颗黑子随意落下。
置之死地而后生，崔老太傅眸光一亮。
……
半晌，裴千兮恰到好处的输了。
“不下了，不下了，祖父，你看我这黑子被白子堵得一条路也没了。”她手撑着头，佯做郁闷。
“你这小丫头，没下到最后一步想耍赖。”崔老太傅知道黑子再继续下去不过是负隅顽抗，看似有路实则无路，“今日就到此为止，我们改日继续。”
裴千兮：“……”
什么叫改日继续，不过一局毕，她倒觉得和崔老太傅的关系亲近不少。
“祖父，您让我过来是为何事？”裴千兮问，总不可能真的让她过来下一盘棋。
崔老太傅一颗颗将白玉棋子放回棋盒，“黛儿，你觉得谢璟玄这小子怎么样？”
裴千兮撑着脸。
谢璟玄……
可真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白得不能再白的一头白眼狼啊。
心中这么想，嘴上还是说，“人长得不错，皮肤白净跟个姑娘似的，偏偏武功还挺好……”
“咳。”
崔老太傅轻咳一声打断她，有这样形容一个男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