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裴耀做了什么？”谢璟玄开门见山问。
谢道湛推开窗户，对等在院中的白抚颔首，“此事白抚比我更为清楚。”
“大哥。”白抚对谢道湛很是尊敬，进门得了他的应允后才落座。
“将裴耀的事说与他们听。”谢道湛合上窗，挡住院中的梧桐。
白抚看了眼谢璟玄，见他没什么反应，开口道：“三月前我们在客栈抓了个人，那人自称世家权贵，没看住让他跑了，没想到之后他又自己回来了。”
“他说裴家家主裴耀愿同我们交易，事成之后赏金五万两白银。”白抚道。
“五万两。”裴千兮指尖在谢璟玄手心轻轻点了点，“裴耀好大手笔，他要你们做什么？”
“杀一个人。”白抚道，“裴家嫡女，裴千兮。”
“裴千兮是上京贵女，她出事后若是官府追查，无定山庄怎担得起这罪责。”裴千兮问。
“大哥有令，此事我们自然不会接。”白抚皱眉，“手下有些禁不住诱惑的，私自收了裴耀送来的银钱。”
裴千兮回忆着她遇见山匪时的场景，莫约十七八个山匪，她问：“去了几人？”
“三人。”白抚脸色阴沉，此等行为与叛徒无异，他极为不齿，“不过，除了这三人外，裴耀还派了其他人。”
“我派人查过，裴耀未曾在上京买过死士。”谢璟玄道，平城山山匪一事过于隐秘，他也是在搜完裴府后才得知裴耀可能与山匪有关。
“这就奇了，他不曾买死士，去何处寻的人。”谢道湛抿了口茶，看向白抚，“只有三人？”
“大哥，我查过，只有三人。”白抚笃定道。
“裴家嫡女呢？”谢道湛问。
“那小姑娘实在厉害，解决了不少人，可惜还是走投无路跳崖。”白抚道，“官道上有十具尸体，林间也有几具，看尸体的痕迹，多是发簪留下的伤口。”
“可曾找到她的尸身？”裴千兮指尖发凉。
“不曾。”白抚摇头，“我们抓了还活着的三人，其中两人是死士，抓回来后也成了尸体，剩下的叛徒关了一日后才将事情原委说出，我们去崖底找过，没找到任何东西。”
“两种可能，一是她没死，二是有人将她的尸身搬走了。”白抚道。
谢璟玄握住裴千兮的手，暖意在手中传达，他道：“死士身上可有线索？”
白抚沉默，看向谢道湛。
谢道湛颔首。
“那些死士是太监。”白抚道。
“宫里人？”谢璟玄牵动唇角，眸中带着玩味儿。
裴千兮手指紧缩，裴耀不可能调动宫里人，前些日子刺杀贺霁锦的也是宫里派来的。刺杀贺霁锦的是太后，那么想杀她的人，是太后，还是另有其人。
“此事牵扯过大，我们不知裴耀背后是什么人，他们有意将罪名推到我们身上。”白抚咬牙，“叛徒收了钱，我们也只能认。”
“认下了，就是他们捏在手中的一个把柄，日后若是再有所求，你们别无选择。”谢璟玄道。
白抚狠狠剐他二人一眼，他心中气未消。之前上了这夫妇二人一唱一和的当，以为裴耀真的要以此对无定山庄动手，才将消息透露给他二人。
“大爷，二爷，出事了。”
灰衣山匪在门外急声呼叫。
白抚起身打开门，道：“说。”
“平城中的粮仓失火了。”前来报信的灰衣山匪满脸焦急。
白抚脸色黑沉得厉害，他伸手捏住来人衣领，一字一句问：“烧了多少？”
“全烧光了。”
白抚手一松，重重闭眼道：“先下去，此事我同大哥商量。”
“此时距开春没多长时间，昨日又下了场大雨，好好的粮食怎会被烧。”白抚在屋内来回踱步。
“粮仓被烧恐怕只是开始。”谢道湛风轻云淡，“真是不该回来。”
“大爷，二爷，出事了。”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白抚踹开门，“说！”
“刘醇带人围山，说我们扣押朝廷命官。”灰衣山匪抖得厉害，“看架势，更像是来剿匪。”
“滚！”白抚一脚踢在那人肩上。
“刘醇是谁？”裴千兮问。
“平城和平城山归定州管，刘醇是定州刺史。”白抚心烦意乱。
“定州刺史？平城既然归他管，城内粮仓出事他不管，反而到山中救人。”裴千兮笑了笑，“这把火究竟是谁放的。”
“好他个刘醇，我们每年送他不少银两，他敢阴我们。”白抚手砸在门上，“这老东西的人头我去拿。”
“他既然敢来，定做好了准备。”谢璟玄缓缓道，“你此刻动手，又白给他一个剿匪的名头。”
白抚环视一圈，恶声对谢璟玄道：“朝廷命官不就是你吗，你没事来什么平城山，还不快滚回去。”
裴千兮有些错愣，只要把谢璟玄绑了，以此为威胁和刘醇谈判，或许能让刘醇撤回去。白抚却让谢璟玄走，谢璟玄一走，无定山庄便失去筹码，沦为鱼肉，唯剩下与人死拼一条路。
白抚在护着谢璟玄。
“我去和他谈。”谢璟玄道。
“你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白抚一甩长袖，“刘醇烧了粮仓，摆明了要对无定山庄下手。”
“白抚。”谢道湛负手起身，“让他去吧。”
“大哥，他……”白抚恼怒。
“好了。”谢道湛看着站在远处的灰衣山匪，“你有空审审身边人。”
白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沉了眼，低头道：“是。”
谢璟玄本只欲带断云和竹子下山，白抚硬给他塞了几个人，说是担心他中途跑了。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身份，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夫人和郎君见谅。”跑堂谄媚的脸在几人视野中出现。
竹子翻了个白眼，他真没见过如此看人下菜碟的跑堂。
裴千兮摆了摆手，不禁怀疑道：“他跟着我们真的有用吗？”
“有用，有用。”跑堂离两人近了些，“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小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无定山庄中有多少人？”谢璟玄问。
“两万。”跑堂大致算了算，“不过有一部分人在平城。”
谢璟玄脚步一顿，从上往下打量着平城山。
他手下的禁军有十万，除去世家塞进来充数的，余下八万人皆听他号令。放在太后和韦相眼皮子下多让他们忌惮，何况上京人口住房多，根本没有足够的场地供禁军训练。
平城山是个好地方，处于进京的必经之路，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在山中建个校场供禁军使用，分散一部分京中禁军，正好让太后和韦相安安心。
他侧头，身后的几个山匪门正交头低语，面上带着不屑的神情。
“大人。”跑堂看他不动，以为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
谢璟玄没理他，拉过裴千兮的手下阶。
山脚。
刘醇背着手踢了一脚地上堆积的尸体，捏着鼻子转头问定州兵马都校，“他怎么死的？”
都校上前，以剑鞘挑开尸体，指着一边的断头道：“回大人，看伤痕是一刀断头。”
刘醇才看清自己刚才踢的是一具无头尸，胃中翻涌，他向后退了几步，离那些尸体远了些。
“他们不是山匪吗，还有人敢在平城山脚下杀山匪？”刘醇皱眉，整张脸缩成一团。
都校环手，心中暗道刘醇这点胆量是如何当上定州刺史的。
“大人，山上来人了。”都校抬眼示意。
刘醇拍了拍官服，低声对都校道：“他们若敢动手，格杀勿论。”
“刘大人。”谢璟玄居高临下，冷冷睨着他。
“你……”刘醇惊讶于谢璟玄的样貌，晃神后才想起山中被困的朝廷命官是谁，“你是谢璟玄？”
“他不是样貌尽毁吗？”刘醇不敢相信地问。
都校抬头，谢璟玄穿了一身青袍，眼神比平城山中的冷雾还要凉上几分，久经战场锤炼出一股令人臣服的气势。
“卑职参见大都督。”都校道。
刘醇抬手压下都校的礼，大声吼道：“我等收到消息，平城山中山匪胆大妄为，挟持朝廷命官，特来搜查营救。”
“朝廷命官，我不就在此，你要救谁？”谢璟玄轻笑。
“你，你被挟持了。”刘醇手指着跑堂一众人，“你身后不是山匪吗？”
“他们不是山匪。”谢璟玄道。
跑堂等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疑问：我们不是山匪是什么？
“平城山原是无定山庄庄主管辖，我已同庄主商议，今后平城山将由朝廷收购建禁军校场。”谢璟玄道，“无定山庄中的众人在平城有米粮买卖，怎算得上是山匪？”
谢璟玄几句话给刘醇说懵了，他今日之所以只带都校一人，为的就是独占剿匪这一份功绩。而眼下山匪成了良民，平城山成了禁军校场，还有他刘醇什么事。
“大都督莫不是痴人说梦，平城山山匪由来已久，岂会乖乖受制于人。”刘醇心生不满，不能眼看唾手可得的机会溜走，“平城山山匪的罪状可不只这些，他们抢劫良民，今日必定要缉拿归案。”
谢璟玄戏谑道：“你且将良民的供词拿来我亲自审。”
刘醇对白抚等人做的事还是知道些，被劫的都是些贪官污吏，他们哪敢把自己的头送到谢璟玄跟前，更别提供词一说。
“不止抢劫，他们还谋杀世家贵人。”刘醇嘶吼，“上京裴家的嫡女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裴千兮盯着刘醇，“你有何证据？”
“当然。”刘醇笑得张扬，“那裴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可以作证。”
“你说什么？”裴千兮心神撼动。
青刃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