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国庆已经说过，在伍赵两家把事情搞清楚之前汪家不说话。这事十天半个月根本搞不清楚。她现在去林城送人头，汪家就很被动。

    伍沪生的这个慈父是真的还是演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伍沪生送她回汪家的行为本质上是用汪家的女儿换取汪家对他的原谅和社会对他的体谅。

    汪家并不需要伍沪生送还女儿。但是伍沪生大张旗鼓送女儿回去他们不能不收，还要捏着鼻子友好对待伍沪生。

    谈感情就意味着要放弃物质补偿嘛，这个亏吃的都没法说出口！

    她又能得到什么？伍沪生的几滴眼泪，汪家藏在心里的失望。甚至可能还有伍沪生以后都以她慈父自居，蹲在她头顶给她当爹。

    伍静安眨巴眼，特别诚恳的说出拒绝理由，“这个事情林城公安局还没有审清楚吧。公安都没有找我了解情况，我就自己跑上门去认亲生父母太不礼貌了。我不去。”

    伍沪生愕然。

    伍静掉头出门，敲隔壁办公室的房门，特别有礼貌的喊了一嗓子：“胡书记，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呀。”

    胡书记隔着门板也喊：“没有事了，小伍老师你回去吧。”

    伍静安头都没有回一下，径直回了宿舍。

    伍沪生没有再来找伍静安。

    星期三上午。汪国庆来了，当着桃溪小学几乎所有老师的面，笑嘻嘻对伍静安说：“小妹，林城公安局调查清楚了，是你养母在儿童医院故意换走了你。走走走，我们回林城给你办家庭关系变更手续去。”

    “去林城要请好几天假的呀。等寒假再办不行吗？”伍静安问。

    “你养母干了很多坏事，就是不算你这一件她也要坐一辈子牢。趁她判刑之前把手续办了，你的档案都好看点。”汪国庆拍她一下，“赶紧写请假条，办手续要跑好几个地方，写半个月。”

    档案上有一个当劳改犯的养母，明年参加高考就是能考出不错的分数，怕是也没有学校肯录取她。

    家庭关系变更手续既然要办就趁早办。

    伍静安十分怀疑办这个手续并不需要半个月这么长的时间。但是当着学校领导和老师们那一张张好奇的面孔，她不能和汪国庆说这些。她就依着汪国庆说的，写了请半个月的假条，请程主任给她开去容城和林城探亲的介绍信。

    走出学校不远，汪国庆就忍不住了，问伍静安，“听说伍沪生来找过你，你是怎么把他打发走的？”

    “这人跑来跟我谈父女感情。可是在这之前我都没有见过他，没有办法跟他谈感情的呀，我只好跟他讲礼貌。”伍静安回忆那天还是有点开心的，“看他的反应像是接受不了我是一个讲礼貌的人。我就没管他，先走了。他后来也没再找我，是不是找关系走林城公安局的后门去了？”

    “电话里讲这些不方便，爸爸没有具体说。”汪国庆说：“不过我知道一些其他人的情况。赵刚的老婆叫顾秀珍，小叔在林城当领导。这个领导比较要面子，这次他们家跌了大面子，不从柳慧珍身上找回来也要从别的地方找补。伍沪生不找人走后门顾家可能还会放过他。他去走后门顾家只会连他一起收拾了。”

    “这样。”伍静安追问：“赵刚和顾秀珍会离婚吗？”

    汪国庆笑着摇头，“他俩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呢。离婚把事情闹大了孩子们的前途多少都要受到影响，估计在他们家最小的孩子工作之前两家长辈都不会允许他们离婚吧。”

    伍静安愉快的说：“因为不能离婚，有气都要撒到柳慧珍身上是吧。”

    “嗯，等他们几家算清楚了帐我们再和柳慧珍算帐。”汪国庆也很愉快，耐心和伍静安解释，“我们家现在插手，怎么做顾家都会嫌弃我们下手太轻。”

    柳慧珍坐牢了，不只她和伍沪生的两个孩子前途肯定会受到影响，伍沪生的前途同样会受影响。所以伍沪生才会来演慈父，试图让人可怜和同情他，避免前途受影响吧。

    她果断拒绝伍沪生是对的。

    伍静安笑笑，问：“爱华恢复的怎么样了？”

    “赵家老太太把爱华接到家里养伤去了。爸爸才回城休养，还没有恢复工作。妈妈还在干校。赵家老太太放话说不欢迎我们家上门。”汪国庆笑，“所以爱华现在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家里现在这个情况，你还给我买那么多东西！”伍静安嗔怪。

    汪国庆被嗔得非常舒服，解释道：“爸爸妈妈不方便离开林城来见你，总要有点表示吧。全家人谁的工资都比你工资高，给你花点钱不应该吗？”

    上辈子的爸爸妈妈爱她，给她花多少钱伍静安都心安理得的接受。因为她像他们爱她一样，毫无保留的爱他们。

    现在，她档案里的父母栏换成汪家父母容易，让她像对上辈子的爸妈那样对待汪家父母很困难。她做不到对汪家父母毫无保留的付出女儿对父母的爱。相应的，她也不太能接收汪国庆转达的父母爱。没有付出，受之有愧。

    她现在不知道说什么话合适，只有沉默。

    汪国庆在心里怒骂柳慧珍和伍沪生不是东西，按住亲妹妹的肩膀，说：“妹妹，我不是一个人，我是在代表全家人欢迎你回家。”

    谢谢这个词现在是不能说出口的，伍静安笑眯眯看着汪国庆，眨眨眼。

    汪国庆拍拍妹妹的肩膀，“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家的家庭情况。爸爸是参加革命工作之后改姓汪的，本来他姓赵。”

    哎哟，难道还有真假少爷梗？

    伍静安睁大眼睛，“不会是赵刚家的那个赵吧？”

    汪国庆的沉默震耳欲聋。

    看别人家的热闹可以，亲身下场没必要的。

    伍静安挤出干巴巴的笑，“姓汪就很好。”

    汪国庆说：“我和你说这个，主要是……你也到找对象的年纪了，万一你找个赵家的小伙子。家里再跟你说反对就太迟了。这事爸妈没有跟爱华说过，现在她回了赵家，也没必要跟她说了，明白？”

    伍静安身为二十年前的微博资深吃瓜选手，秒懂：“爱华谈的对象不姓赵。”

    “前对象。听说那人和爱华散伙前就谈了新对象，他现在和爱华没有关系了，和我们更加没有关系。不用管他。”汪国庆继续说：“反正爸爸是孤儿。妈妈姓姜，外婆家就在林城，外婆只有妈妈一个女儿，外公去世很早，外婆跟外公那边的亲戚也很早就不来往。外婆娘家的亲戚本来不少，因为外公的弟弟一家跑去了外国，我们家受到牵连。这些年一直跟外婆有来往的亲戚就只剩下一两家了。爸爸妈妈本来在京城工作，去干校的时候爱华年纪小又多病，就交给了外婆抚养。我和爱民跟着爸爸妈妈去了干校，都是十几岁进的部队。我今年年初转业，到了梅坡县工作。”

    信息量好大！故事好像很多！

    伍静安默默的听，默默的记。

    汪国庆简单说完了家里的情况，说伍静安，“说说柳家？”

    柳家啊。

    伍静安想了想，说：“据说解放前外婆在容城做帮佣，是哪一家柳家从来没人提过。外婆一个无业寡妇，儿女孙辈去探望她，她每次都不少给他们塞钱，塞了十多年手头还是很宽裕。她帮佣过的人家应该是很有钱吧。”

    汪国庆惊讶吸气，“这个作派不像是当过帮佣。”

    大家同样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我只在影视剧里见过佣人，你这辈人的影视剧也不怎么演有佣人的剧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伍静安没有掩饰，疑惑的看着汪国庆，问：“你怎么知道的？”

    汪国庆本来不想多说，发现妹妹看着他的眼睛里全是渴望知识的光，想想说仔细点让妹妹有点见识也不是坏事，左右看看，现在是上班和上工的时间，这条路上没有第三个行人，他就说：“大富之家的子孙哪怕没有什么本事，只要不嫖不赌不抽规矩做人，家里的钱就够他花用几辈子了，是不是？”

    这点伍静安非常赞同，她上辈子的爸爸就是一个规矩做人的老富二代。她爸爸什么都不干，单纯只吃利息。她们一家三口大手大脚的花钱，还要有事没事买几根金条才能花光利息。到她死之前，家里存款本金不变还囤了一保险柜的金条呢。她家那些有进取心的亲戚们，情况最差的已经破产了，情况比较好的也是资产腰斩。

    “人从小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会习惯那个环境的人说话做事。我给你送东西只考虑你需要，其他的在我看来不重要，因为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就这样。”汪国庆笑，“你看到那一板车东西的时候也没太当回事啊。这说明柳老太太对真正的亲人肯定特别大方。对你只有面子情……你心里知道她不是你亲外婆，只会觉得柳老太太的区别对待理所当然，对不对？”

    伍静安点头又摇头，“单方向的物质给予不叫亲人。感情上有来有去的才是亲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汪国庆想到汪爱华，叹气，“爱民的为人和你我差不多。爱华明明和我们受的是同样教育，她现在这样我真是……”

    原来的汪爱华应该和你们是同样的人品，但是穿来的汪爱华肯定不一样了呀。

    伍静安没说话。汪爱华给她挖坑的行动只是她本人的判断，她还手也还的迅速，现在汪国庆就对汪爱华很有意见，总的来说还是她占了上风。

    事实上她和汪爱华没有深仇大恨。客观上汪爱华找亲生父母她还是受益人。只要汪爱华不针对她，不给她挖坑，她管汪爱华做什么呢，汪爱华和汪家怎么互动她都应该袖手旁观。

    她就老老实实的摆出“我说什么都不合适的态度”给汪国庆看。

    汪国庆看伍静安这个表情，就觉得妹妹又聪明又明白事理，真是可爱极了。他甚至还有点心疼妹妹过于懂事，不再提汪爱华，更换安全的话题闲聊，说：“你知道柳慧珍到梅坡县来是来干什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