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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满则亏

    方覚的书房,不在他所住的东厢卧室,而在主屋右边的大耳室,选在这里看书是非常清静的,从窗前还能望见碧荷清波,令人心旷神怡。

    随着孩子长大会闹了,日前他不是听到东厢的儿子喊娘,就是听到西厢的女儿在哭,拿起的书又放下,没有片刻安宁。

    他找母亲想办法,“娘,您觉不觉得最近家里很热闹呀?”

    方母坐在他对面的榻上,闻言慈祥地笑了,“是呀,我就只生了你一个,如今我有了孙儿孙女,家里真是人气旺了。”

    “唉”,方覚起身坐到母亲身边,“是太热闹了,现在内宅你我加上扬清、宝缨,四个大人两个娃,六张嘴啊,吵得我书都看不进了。”

    “瞧我们,有了孩子要带,就忘记你的学业了。”她考虑片刻,“现在孩子大些了,我可以放心回药堂了。”

    方覚连连点头,随后他有些疑惑,“娘,自从恪训出生,你就在家帮忙照顾了,药堂那边的账目你怎么能管得了呢?”

    方母喝口茶水,“柜台那边我请了位娘家人收数和做记录,若是你爹在家,每晚他都会把账本带回来给我。你爹不在,我是晚饭前拿回来核对,明日开店时再还回去。”

    “原来为了能兼顾两边,您默默付出了这么多。”

    娘欣慰地拍拍他的手,“你以后就懂了,为了小家能过得更好,自己苦点累点不算什么。”

    “宝缨家中开店,她应该熟悉账目事宜,把她带上帮忙,以后你也能轻松些。”方覚提议。

    “这我倒是没想过,不过杏儿还小,还需要宝缨看着。恪训大些,扬清做事又认真仔细,我带扬清、恪训去药堂吧。”

    “行,她们都同意就行。这样我也能静下心来好好学。”

    就这样闭门继续学了一年多,方覚自认为知识都已熟记于心了,这才去药堂内观摩医师们看诊。

    这天,他走到药堂,扬清立刻就从柜台里出来,“大中午这么热,怎么这时候来了?”然后体贴地递给他手绢。

    方覚接过来,“把杏儿她们哄睡了,就过来看看。”扬清面色有些不虞,小声嘟哝,“就知道宠着。”

    未时,一顶人抬大轿停在药堂外,家仆们七手八脚地把轿子里的壮汉抱出来。那壮汉□□着,“痛痛痛,别碰我的脚。”

    堂里堂外等候的病人们,见此阵仗也自觉让开,让那担架得以进入。见他披外袍,下身不着衣物,双腿裸露,女子们都不敢直视。男子倒是大大咧咧,“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啊,让开给我先看!”

    原本排在前面两三人闻言,不想惹事刚想离开。方覚拦住人,请他们继续安心看病。又对那名男子道,“病者稍安勿躁,轮到你时,定会替你好好诊治的。”

    他瞪着方覚,见方覚不怕,也只好让家仆排着队,“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他大声呵斥围观的人。

    终于轮到他了,见几人亲自蹲下来查看,他的语气软化了些,“医师,我的膝盖和脚底各处都肿痛难忍啊。”

    只见他膝盖红肿,脚趾骨节间隐隐变形,即使是躺着不动也痛得流汗气喘。

    何医师伸手摸了下他的膝盖,表面发烫,他心想,热症。

    那病人痛得直嚷嚷,“轻点轻点,有没有办法治啊?”

    何医师开始询问,“您贵姓?”“我姓李。”闻此,何药师又慎重了几分,毕竟李姓的都不是平民百姓。

    “您最近饮食情况如何?”他又分别问了些起居类的问题,然后思索着病症与相应对策。

    问诊完,李郎君又吩咐家仆们,“盖上腿,可不能吹风。”然后他又絮絮叨叨,“你倒是说开什么药啊?针灸或者放血,给个痛快话啊?”

    事关重大,何医师和方覚商量着如何治疗。“病人痛处红肿发烫,小便不利,应该是热症。”何医师先说自己的判断。

    方觉摇头否认,“可是他的痛处都在下半身,而且恶风,这可没有那么简单。”停顿了一会,“他刚刚说平时爱饮酒吃肉,夏季贪凉常用冰?我推测他这是阳不入阴,内里有寒湿。”

    李郎君此时不耐烦了,“老实告诉你们,我可是亲王之子。今天特意从城东过来看病的,要不是听说这是三十年的老药堂,我还用受这份罪?来都来了,不能治就让你们消失在西市!”

    何医师被吓得不自觉后退一步,“他这也太不讲理了,还是你来看吧。”

    方覚走上前,蹲下身向他确认着,“这病应该不是初次发作了吧,以往的医师是怎么给您治的?”

    想起得这病以来求医的坎坷,李郎君拧着眉,“唉,以往就是开些寒凉药啊,但是没用,只能被逼放血。”

    “明白了,这就给您开药。”方覚起身。

    “慢着,我就在你这里服药,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你们都跑不了。”

    方覚走到药柜前,从容地吩咐着,“炙甘草二两,炮附子二枚,要去皮破开,白术二两,桂枝四两。四味药,按量抓给我。”

    女药师有些怀疑,“桂枝四两?”

    “是的,桂枝行阳,一定要重用。”方覚解释着。

    “你这开的是甘草附子汤啊。”何医师反应过来。方覚点点头。

    “煎药也交给我吧。”女药师主动请缨。方覚看了她一眼,“以水六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若是有好转,后面的两服,让他带回家用。”

    方覚亲自把药端来。李郎君起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方覚,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一人承担,药堂内其他人罪不致此。”

    病人这才端起药,喝下去,入口微甜,他坐在地上等待着。一刻钟后,他感到身体微微湿润,脚也不痛了,好像身体里有什么阻塞被拔除了,甚至都感觉胃口大开,心情好转。“神奇,真神奇啊。”李郎君不吝夸奖。

    何医师也佩服起他,“还真是阳不入阴啊,用桂枝炮附子白术祛除了风、寒、湿,一服就好转了。”

    方覚向二人行礼自谦。方母悄悄打趣着那位女药师,“漫思,看看你表兄多厉害。”

    “是啊,他是表姨您的骄傲。也是我......学习的榜样。”

    女药师名叫‘尤漫思’,就是方母请来店里帮忙的娘家人,她这两年来低调勤劳,不邀功也不攀亲,至今都没有去过方宅。

    方母看着这孩子逐渐长开了,柔和平缓的嫦娥眉,无论见了谁都是眉眼弯弯地笑着;精心打理的朝云近香髻,让人感觉她亲切之余,更有清秀脱俗的气质。她主动让漫思与方覚亲近。后来,18岁的尤漫思就嫁给了25岁的方覚。

    方宅住的人发生改变,各人的心思也变得不同了。

    方家二老搬到原方覚书房居住,主屋变成方覚、扬清夫妇用,东厢房是宝缨,西厢房是漫思,子女们住在各自相连的耳房内。

    两年后,漫思也生下了个男孩。方覚给他取名为‘守一’。守一,这二字多像她本人啊,她从来就是一心做好自己的事,不争也不抢。她把宝宝拥在怀里想着:表兄是懂她的,这就够了。

    那年,方覚考上了太医署的医科,27岁的他打算继续深入学医。天宝三年,时年34的方覚从医科结业,到了选择职业的时候。

    他想起叔父能以一己之力施术正骨,便对御医这个职位向往不已。的确,在这个位置能接触到最顶尖的医术高手,但是伴君如伴虎,面临的风险也比普通医师更大。

    于是,方覚跟家人说出自己的意向。他父母自然是支持的,他爹那样严格地要求他,本来就是把他当医师来培养。

    扬清自信地说,“我早就看出你有官运,去做吧。”

    一向不参与这行的宝缨也不反对,“夫唱妇随,我从没怕过。”

    年龄最小的漫思也表达出信任,“表兄,我相信你的医术。”

    于是在他37岁那年,竞选当上了侍御医,官阶从六品上。

    讲述中,已过了近二十年,悯谣看着方覚从穿较浅的苍葭色胡服,到现在身上染着黄青的庭芜绿襕袍,他显得更加稳重了。

    虽见过那么多人,我还是得感叹,“你可真是好命,既享齐人之福,还能为官,实现理想。”

    方覚笑着应下,然后长叹一声,“所谓盈满则亏,我一生也不全是春风得意。”

    两年后,本来在岭南道收药的方父突然染病,加急送回来时已经是昏迷不醒的状态。方覚不得已,施用还阳九针刺激父亲,四针下去后老人家就醒转。他张开双眼,第一句话就是:“佛手、广藿香都带回来了吗?”

    方覚急得想追问病情,刚想打断。

    方母倒是懂她夫郎的,淡然地撒个谎,“都带回来,入了库了。”

    这时,才见方父放心了,他看着儿子,“不必急,这关闯不闯得过去,我自己清楚。”

    “那您现在觉得怎样,哪里不舒服?”

    方诚躺平了身,望着主屋的房顶,“我只是累了,终于能安心在家歇息了。”众人不敢多言,围在他身边。

    “仨孩子都那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呀。”小辈们都唤他以示回应。

    他伸出手,“阿覚,带我回房吧,其他人不用跟来了。”回了房,父亲忽然软倒,他紧紧抓着儿子的手,“答应我,顾好药堂,方家......就交给你了。”

    方覚含泪点头。方父这才阖眼离世。

    随行的药工说方父可能是在南地染了疟疾,刚染上时说冷,吃点药又继续在当地收购。后来喊热,药也不收了,直奔长安,也没能救回来。“毕竟南地凶险,方小郎君,您节哀。”药堂的几位老熟手们安慰着。

    天宝八年夏六月,39岁的方覚再也不用背歌诀了,他获得年少时梦寐以求的自由,也失去了他心里最大的倚仗。至亲离世,官署给方覚放了半年的丧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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