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长拥和肖记同时坐直了,诧异地盯着莫苍。

    “什么?为什么?”肖记先脱口而出了。

    莫苍道:“我并非南容皇帝,不知道他为何要那么做。但他留了一封信给殿下,信在裴林裴将军手中,殿下回去便能开启,或许那信中有道明一二缘由。”莫苍说完,淡定地拿起桌上酒杯,闻了闻,似乎酒香正合他意,他嘴角上扬轻轻抿了一口。

    其实莫苍是知道的,当时他和裴林就在殿中,他用法术屏住了二人呼吸,当时南容嘉蔺的一举一动,他和鹤风慎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亲眼见亲耳闻了。

    事实上,裴林是先于鹤风慎找到南容嘉蔺,告知他,他其实有一个子嗣,净玥救了他唯一的子嗣,而他旁边站着的这位黑衣人也就是他莫苍可以帮助南容杀死鹤风慎。

    裴林觉得,不论哪一个消息,对于南容嘉蔺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他按照妹妹所说不把她的死迁就于南容嘉蔺身上,十四年过去了,南容嘉蔺应该也释然了,也会因为有一个自己和裴音有血脉联系的人而开心。

    但事情并不如裴林所料,南容嘉蔺确实惊诧了,他也确实对他带来的好消息露出了短暂的一个笑,但那笑如昙花一现,听完消息的南容嘉蔺很快又陷入了长久以来都那般的痛苦而自责的神情中,喃喃道:“是吗?是我的吗?”

    还有些神经质地问裴林:“那小孩,长得像我吗?”

    得到裴林肯定回应的南容嘉蔺,随后找到纸笔,洋洋洒洒写就了一封书信,交给裴林,“待吾儿回朝,请交给他吧。”

    裴林接过信还觉得奇怪,为何要他交,随后便看到南容嘉蔺苦笑着拿出了短刀,准备刺向自己的心脏。

    莫苍在南容嘉蔺拿出短刀相向自己的胸口时,微微挑眉,看好戏般抱着手臂,并不给予半分施救,裴林还坐在轮椅上,但眼疾手快,一下子上前扑住了南容嘉蔺,夺了短刀,自己狼狈地摔在地上。

    “陛下!你要干什么!?”裴林有些愤怒。

    “裴将军,你还不知道吗?我自我了断,才是我最好的归宿,才是南容最好的归宿啊……”南容嘉蔺语气颓丧,“你让他怎么面对一个杀了他母亲的父亲?让我怎么面对他?让他怎么施展自己的报复?我还在的话……让南容,又何去何从呢?”

    听完这席话,裴林也安静了下来,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想到了十四年眼前人的颓唐,想到了南容的积贫积弱……

    两人在那巨幅折梅图下悲泣良久,裴林才最终决定,当做他从来没有来过,而南容嘉蔺想做什么,都由着他去吧。正在这时,鹤风慎来了。

    于是莫苍就陪着裴林看完了南容嘉蔺是如何一点都没犹豫地慢刀刺向自己心脏的。

    多疼啊,就连莫苍都这么想。

    那可是慢刀一点点刺进去的。

    “他知道有我的存在吗?”

    莫苍被长拥的声音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回答道,“知道,不然如何写信给你呢?”

    长拥心道:“是啊,说的也是,还有一封信给吾。但是……”长拥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是什么,让他连自己快要见面的儿子都不见,就自裁了呢?

    他为什么这么恨裴音这么恨自己呢?

    他看了看上首帷帘,那里一定是坐着什么人吧。虽然,澈月否定了一些传言,但是……什么会让他的父亲,如此恨他的母亲呢?他可是“一生只娶一人”的南容皇帝啊。

    长拥决心问个清楚,那些流言,自己的身世,他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

    “莫苍公子,您觉得我长得像我的父亲吗?”

    莫苍意味深长地撇了眼帷帐,转过头仔仔细细打量了长拥一番,“要说实话吗?”

    “当然。”

    莫苍笑道:“五成吧。”

    长拥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肖记,肖记知道长拥的意思,他是见过南容皇帝的,莫苍所说一点也不假,肖记也点了点头。

    莫苍转着酒杯,玩味继续说道:“我没见过你的母亲,但是,殿下,恕我直言,您的眼睛和南容皇帝真是如出一辙。”

    *

    长拥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心情依然很低落。

    他以为自己的父亲是嫉妒,是爱而生恨,是被欺骗被背叛而心生杀意,因为之前他猜测可能他并非亲生也说不定……但……如果莫苍没有说谎,那么其实自己的父亲自裁,或许说明他其实是本身就并不是很在乎自己。

    长拥虽然和他没什么感情,但总归是自己的父亲,血缘一场,临到最后快要见面的时刻,却得来一张轻飘飘的信,便与世长辞,生死相隔,一时间心里空落落的。

    加之,成为殿下已经让他的人生天翻地覆了,这下因为南容皇帝的自裁,他作为南容皇帝唯一的子嗣直接要登上皇位……他自小读史书,知道那是最高的权利,却也是不胜寒的高处……一切,竟然来的如此快……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有人敲门。

    “谁?”

    “是属下。”

    “肖将军……”长拥一边起身开门,一边说道,“我还是不习惯您自称属下……”打开门,长拥一脸苦笑,“我已经很努力地在习惯了。”

    本来给自己建立起的盔甲,到了脆弱时,才发现不堪一击……

    长拥不想再自欺欺人。

    看着长拥有些发红的眼,肖记两手握住了长拥的肩膀,看着他,“好孩子。慢慢来。”

    长拥一把抱住了肖记,“如果你是爷爷,我是长拥,就好了。”如果还能回到最初,他就不必再经历这一切。

    肖记轻轻拍着他的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知道他是因为听到了南容皇帝的死一时还接受不了,安慰道:“你父亲的死,不要再想了。想它也没用。何不亲自看看他给你写了什么再去思虑也不迟。”

    长拥慢慢放开了肖记,点了点头,“肖将军说得是。”

    肖记道:“属下就是来看看殿下,殿下安好,属下才放心,时间已不早了……”

    长拥犹豫了一下,突然截断了肖记的话,“肖将军!”

    肖记被他从来都不会有的激动情绪惊了一瞬,随后温和道:“属下在。”

    “还记得我小时候怕黑,爷爷是怎么做的吗?”

    长拥眼眶发红,肖记也在无言的对视中,也红了眼眶,坚定地点了点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十四年的感情啊,他虽然是知情人,但付出的也是真心。

    “爷爷,他,会一直陪着我吧?”长拥哽咽着,“就算是我登上了皇位,爷爷,他也会陪着我吧?是爷爷的那种陪伴,对吗?”

    肖记知道这孩子心里怕,他已经失去一个血亲了,这世上……除了裴林裴将军,他的亲人,就只有这个陪了他十四年的假爷爷了。

    肖记仰了仰头,将泪水逼退了回去。随后说道:“殿下,你是肖某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一直到老到死,请殿下放心!”

    长拥突然跪了下去,俯身在地,泪水划过脸庞滴落在地:“谢谢肖将军。”

    肖记忙拉他起来,“殿下,不可。”

    待长拥起身,肖记拉着长拥坐下,用袖口帮长拥擦干了眼泪,这熟悉的动作,长拥泪眼带笑看着肖记,“我希望……肖将军一直这样……不要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对我。”

    肖记答应,“好,我答应殿下。”

    “我没有什么为父亲做的,我想……为他点盏祭奠的天灯吧。”

    夜晚,两人来到净教行宫临海的观澜阁,将做好的天灯展开,灯芯用火折子点燃,长拥肖记松开了手,看着那天灯缓缓上升……

    长拥道:“愿您下一世得偿所愿。”

    天灯飘向静谧的海,慢慢地,成为了天上的一颗星,直至消失不见。

    两人放完天灯而回,长拥的心绪似乎平稳很多,肖记待送长拥回寝室,准备回自己的屋时,便见准备推门的长拥侧身犹豫着看他,肖记便等他,长拥犹豫了一会儿,道:“肖将军能陪吾说说话好吗?”长拥刚哭过,眼下说话还带着刚刚哭过的鼻音。

    肖记想起了眼前这位殿下小时候撒娇的模样,那是为数不多的撒娇,他在读完志怪小说后,总怕有狐狸精敲他门窗,前来吸血吃骨,于是让爷爷陪他睡,但他不明说,只求道:“爷爷,陪吾说说话好吗?”这一说,就是好久好久,久到肖记不停打哈欠,长拥依旧不明说自己怕,只说:“爷爷,说累了,就睡在长拥这里吧?”

    语气满是委屈的请求,那是只属于长拥的撒娇模样,乖巧又机灵。

    肖记承不住他这样的请求,就如同对待他小时候那般,点头,“好,陪你说说话。”

    长拥便邀肖记进屋,两人促膝而坐,肖记原本以为长拥会聊小时候的琐事,但他开口问的却是宫里的事,宫里的琐事和规矩、南容眼下需要注意的民生以及肖记他的往前数十四年之前的二十年人生……

    两人聊到很晚,与以往一样,只是肖记没有打哈欠,长拥也没有让肖记留宿,临走,长拥道:

    “还有一事,今日本来要像澈月大人打听阿应治疗得怎样了,听到父亲这个消息,就把这个给忘了。”

    肖记问道:“殿下想如何做?”

    长拥道:“明日,我想去找澈月大人问一问。阿应因我而伤,我实在……丢下她也太不应该,我想……”

    肖记道:“殿下想带她回南容?”

    长拥点头,“如果她伤好了,我想带她回去。”

    肖记摇了摇头:“她伤得那么重,就算是净玥,一时半会儿可能也不会这么快就救活她,再加上,你是否还记得当时那小灵徒如何说?”

    长拥道:“记得。但我不信。”

    肖记张嘴想说什么,长拥却接着说:“我知她的伤可能一时半会儿好得了,南容又急需我回去,如果真是这样,一个月后的拜神坛讲经会,我想,亲自来这里接她。”

    肖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若是想清楚了,属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万事万物不可强求……她不一定会同意随你去……”

    “明日,我会去问问澈月大人,也想去看看阿应,如果她醒了,我就问问她的意思,如果没醒,我便等她醒来再问她的意思,不管那时我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来看她接她。”

    肖记沉默,略带着担忧地点了点头。

    窗外,一个人影在廊下的黑暗中摸了摸下巴,“有意思,原来他们是三个人?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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