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墨在国外时，曾也有一段时间的空洞。
大雪席卷整个城市，将所有建筑银装素裹，街上看不见行人。他送周明阶去机场。
“你真的不会国过年？”周明阶最后一遍问。
“嗯。”林司墨应道。
他那时还不太穿高定，穿着黑色长风衣和围巾立在雪中，想一直要被雪掩埋的乌鸦。
“好。”周明阶拍了下他的肩，“有事需要帮忙就说。”
谈萝岁大学时刚刚脱离家庭，赚得不多，周明阶天天跑回国陪她，林司墨已经有点习惯了。
所以他没感觉失落或孤独，开着车去那个叫“城市之心”的剧院看了一场戏。这天演了场“残酷戏剧”，满眼都是血，满耳都是嘶吼尖叫——是叶姬星喜欢的类型，他喜欢肃然安静的戏剧。
走出剧场时，满目的血红好像还没散去，他抬起头，看见白雪茫茫。
这时手机传来了消息，国内的一个联系人给他发消息。
“今日的花也送到啦！”
林司墨不由勾起嘴角，回复了句：“嗯。”
“今天送到剧组。”这个孩子对这份工作相当热忱，继续同他说道，“因为比较早，所以就在旁边吃早饭了。”
“在店里看见叶小姐拍完大夜下戏，拿走了花。”
“在所有礼物里，她看起来最喜欢这束花哟！笑着装走了！”
林司墨回应：“嗯。”
放下手机，他搓了下冻僵的手指，开车回自己的住处了。
叶姬星喜欢花草，但对花卉没那么敏感，所以她忘记了，在遥远的过去，林司墨便曾经送过她洋甘菊。
那比排练《安提戈涅》时还要早一点，是第一个音乐剧学期，他们排练一个刚刚爆火的音乐剧《玛蒂尔达》。
那部戏主角是乐眉，他俩的戏份都不算多。但节目组为了迎合“青鸟组最强编剧”人设，让他们参与剧本汉化。
叶姬星当时刚开始学英语，看英文原剧本像在看天书。林司墨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认真，节目组不会真的将那么多专业人士都搞不好的汉化交给两个小孩儿，而且即便是从小双语教学的他们，也做不好这样的翻译工作。
某天叶姬星趴在被窝里查英汉字典，被查寝的林司墨逮到了。
林司墨没收了她的字典，同她说了自己觉得不必这么认真的道理。
“我知道。”叶姬星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
他清早才后知后觉叶姬星生气了，心烦意乱地回家拿东西。那天白恪卿和林溯都在家，正在一同教林霜白“花语”。
林霜白搞不太懂为什么花要代表某种感情，听着听着就开始烦躁，林溯白恪卿也就带她回屋休息了。
林司墨借着收拾东西的时间听了半晌，出门后在自家花圃里薅了一把洋甘菊。
洋甘菊，花语是：逆境中成长，苦难中坚强……还有，和好。
他来到排练室时，叶姬星正坐在搭起来的道具秋千上看剧本。
林司墨走过去，轻推了一下秋千。后者还以为是计嘉梧或者乐眉在恶作剧，拽着秋千绳回头瞪了一眼。看见是他后反而偃旗息鼓，回过头没理他。
“……别生气了。”林司墨绕到秋千前面，“给你带了花。”
叶姬星一向很好哄，接过洋甘菊问：“路上采的小雏菊？”
林司墨没有纠正她：“我陪你一起译配，好吗？”
“嗯，好！”叶姬星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去拿英文原剧本了。
林司墨回身坐在秋千上，看着还在轻晃的门，感觉自己的情绪好像秋千那样轻晃。
如今距离那段岁月，已经有近二十年的光阴了。
心动选择前一晚，节目组安排了野外的篝火晚会。
吃喝到一半，节目组支起幕布，开始放一些视频和MV，有些是节目组自己剪的，还有一些是观众投稿。
青鸟组热度大，当然用来当大轴，叶姬星饶有兴致看着吃了好一会儿烧烤，轮到自己了才发现完蛋。
别人的视频大多是恋综画面的剪辑，她和林司墨可就不一样了，整整十年的影视素材等着大家，想看什么都能剪出花来。
看到送洋甘菊的片段时，叶姬星喃喃自语：“啊，还有过这种事呢。”
“嗯。”林司墨在旁边点头，“我也不记得我们还吵过架。”
“这不算吵架吧……”叶姬星忽然看着屏幕蹙起了眉，“你送的……不是小雏菊，是洋甘菊。”
“……嗯。”林司墨点头，“因为洋甘菊的意思，是和好。”
“和好……”叶姬星转头看向他，眼睛里面还有跳跃的篝火火苗。
林司墨用指腹推了一下她的额头：“别这样看我。”
“你不想交代什么？”叶姬星问，“自己交代是可以争取从轻发落的。”
“嗯，还真有。”林司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嗯。”叶姬星仰了下头，“所吧。”
“节目组下午问今晚想看什么。”林司墨笑道，“我说想看你唱歌。”
“……”叶姬星气得捶了一下他的肩，“你真是烦人！”
看叶姬星唱歌大概是众望所归，自从《姹紫嫣红开遍》结束后，观众就很少听她唱过歌了。
乐眉也跟着起哄，殷勤地帮她递过来话筒：“不如唱英文歌吧。”
“我们姬星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姬星啦！”乐眉帮她吹嘘道，“现在姬星是在家随口唱《Satisfied》的人。”
“……我谢谢你。”叶姬星有些无奈。
少时英语口语的确是她的弱项——其实在同学里还算不错的了，但在一群英音美音正宗的少爷小姐面前就很不够看，大学之后方才苦练了很长时间。
“好，那就唱首英文歌吧。《tick，tick……boom》的《Why》。”她转头看林司墨，“林少爷，敢给我伴奏吗？”
《Why》是音乐剧之中的一首曲目，是弹唱solo曲目，比起歌来更像在娓娓道来，叶姬星本人不是节奏感很强的类型，所以需要能和她配合默契的搭档。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给你伴奏。”林司墨起身站在电钢前，“那一定是我。”
钢琴声伴着篝火声响起，在空旷的田野间，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要开始唱时，林司墨对叶姬星微微颔首。
叶姬星微微一吓，随着伴奏开口：“When I was nine，Solomon and I……”
所有人都笑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Solomon是林司墨的英文名字。
连同叶姬星和林司墨也对视一眼，目光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叶姬星的确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姬星了，她脑袋动得太快，歌曲之中“男主角”和“Michael”之间参加比赛、排练、演戏的故事，三言两语替换为他和叶姬星的。
林司墨起初还揶揄地看着她，后来众人越来越安静，他的目光也越来越沉，最终垂下眼眸，只有耳尖在篝火前透出不明显的红。
“I make a vow，right here and now。”——此时此地，我立下一个誓言。
林司墨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听这首被她“篡改”的歌中的誓言。
但叶姬星并未修改这句誓言，她微笑着，直视着林司墨的眼睛继续唱到：“I''m gonna spend my time this way。”
“I''m gonna spend my time this way。”——我的余生都要这样度过。
一曲终了，在短暂的喑哑之后，掌声雷动。
这并不是一首多么惊艳的歌，只有倾注了感情，才会触动人心。
林司墨几乎是在掌声中苏醒，他垂下看着叶姬星的眼眸，把手指离开了黑白键。
“好听！”乐眉鼓着掌说，“真不愧是姬星，现场做了一首情诗啊。”
“拾人牙慧罢了。”叶姬星抬头问林司墨，“林少爷喜欢吗？”
“某人只顾着她的林少爷，你的林少爷被你撩疯了还没回过来劲儿呢。”乐眉笑着调侃，“歌里面多少事我还在旁边呢。”
“也是。”叶姬星点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林司墨沉默着回到叶姬星旁边，虽然看上去还是如往常一般深沉整肃，但差点同手同脚的姿态，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世界已经惊涛骇浪了。
乐眉当然不想错过这个逗他的机会，连忙问道：“那司墨想说些什么吗？”
林司墨好像这才回过点神来，转头看向叶姬星，后者歪着头看他，在等待他说话。
“《tick，tick……boom！》电影上映时，因为你喜欢Larson，所以我去看了。”林司墨笑道，“和你一样，我也最喜欢这首歌，它让我想起你。”
“走出影院后，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用街头钢琴，学会了如何弹奏它。”
“能为你伴奏这首歌，已经让我得偿所愿。但你永远能给我奢望中的更多事物。”
“我因此，欢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