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墨拿着魏晓丹批注的鞋子回到现场。

    苏丽斜眼看林清墨，语带责备：“也不问下就走了，知道找谁吗？”

    孔国安也说：“这么快回来了，这不是白耽误时间吗？”

    林清墨掰开鞋舌放到两位眼皮底下：“这是魏课长的批注。”

    苏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课长肯给你签？”似乎在怀疑林清墨拿回来的签字。

    林清墨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笑容：“这是工作，魏课长若是不能签，肯定有她不能签的理由。”

    课长的签字现场自然认得，孔国安拿着鞋面很开心，他无所谓谁去解决，只要他没背锅就好。

    “把这批鞋面返回去。”孔国安转头跟工人施号发令。

    苏丽则昂首挺胸地走回了针车课，看都没看林清墨一眼。

    林清墨坐回流水线旁，工人们早就一脸八卦地等在旁边了。

    “新品管，你这个新副班长看起来很凶啊。”

    “没错，跟三八似的，不像我们新品管长得又俊又善良。”

    “新品管，你得罪你们新副班长了。”

    “小心她给你穿小鞋。”

    “我们这条线不会又要换品管了吧，这都换了几个了。”

    得罪？确实得罪苏丽了。但以苏丽的性格，是个人都得得罪她。

    开会时班长没来，是苏丽出来主持会议。

    品管姑娘站成两排，苏丽站在大家对面，先是不吭声地盯了人一圈，才冷冷开口道。

    “今天针车课退了3000个鞋面回来的事你们都清楚了吧，本来不用这么麻烦，算了。”苏丽说到这盯了林清墨几眼，见对方面色不变，才恨恨地继续骂人，“样品鞋摆在那里，还检测不出来，进厂来吃干饭吗？”

    众人低着头没说话，苏丽低头骂了句妈的，又说道：“成型课只有2个品管，你们在验鞋时不要糊里糊涂，什么鞋子都能过。”

    另一个品管是成型课一班，听苏丽如此说，以为林清墨做错事，结果抬头看过去时，发现林清墨也是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自己。

    林清墨才不吃哑巴亏，这种小事她当场就揭穿了。

    没吓唬到人，苏丽自然不开心。

    转而又说道：“现场每个班每个课都非常团结，我们品管课本来也是很团结的，但现在有些新人可能刚进厂，不知道何为团结，回去后反省反省。”说完脸色阴沉着散了会。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王雪和袁兰妹带着八卦而来。

    袁兰妹扒拉着盘子里的米粒，一口饭没吞下：“3000个鞋面苏丽自己也有看过，她现在把责任都往我们这边推。然后针车课组长竟然相信她的话，对我们阴阳怪气。”

    林清墨关心道：“会不会扣钱？”

    王雪接过话：“不会，我问了老品管，打回来虽然少见，但一年总会发生几次，他们说只要改下鞋舌已经很方便了。”

    袁兰妹追问：“既然很方便，干嘛还骂我们。”

    王雪答道：“她是副班长，有什么办法，老品管都讲了，苏丽没当副班长时候也是这样凶，反正理由都是在她那边，有错都是别人。她那张嘴可能推卸责任了。”

    袁兰妹拿着筷子用力戳了下饭盆，一脸不忿，不忿中又带着几分羡慕。

    “妈的，她有实力，谁敢说她，我们只能背锅。”

    袁兰妹的饭都没吃完，留了半盆米饭。

    王雪劝她把饭吃干净，她一甩脑袋，马尾辫在半空中飞舞：“不吃，心情不好。”

    王雪皱着眉头看着半盆米饭被袁兰妹倒到垃圾桶里。

    林金娟原来是请假了，苏丽作为副班长，林金娟在时她只要辅助林金娟管理针车课的事，现在自然也要来成型课转一转。成型课另一个品管是老品管，苏丽常过去转，而林清墨这边直接不来了。

    还是记恨上林清墨当时没跟她站一起。

    苏丽如此性格，就算做她的舔狗，也能被挑出错。林清墨原先想着自己刚来品管课，要低调点，现在看来极品到处有，忍一时成忍者神龟，进一寸则万丈光明。

    庄国民唯恐天下不乱，时不时提醒林清墨。

    “品管，你被你们副班长讨厌了哦。”

    “品管，你日子不好过了。”

    “品管，今天开会你是不是被苏丽骂了。”

    林清墨抬眼瞪了庄国民一眼：“你再三八，过来验鞋。”

    “我手里还有活。”

    “嗯？”林清墨挑眉看他。

    “好吧好吧。”庄国民笑嘻嘻跟双眼皮男换了位置。

    近来处境，让林爱花对鞋厂又产生了退意，但她已经学会了不在林清墨面前说什么“要不我们离开吧”“怎么办呢？”等任何跟丧气失志有关的话。

    林清墨最讨厌碰到一点点困难，就后退的人。上次她就说了几句，被林清墨直接关了起来。

    但林爱花心中还是担心被苏丽穿小鞋，她小心翼翼地问林清墨：[清墨，现在这处境，要用什么办法解决？你知道的，我很笨。]

    林爱花抬抬脚，林清墨就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但好歹比以前知道会说话了。

    [你能考上中专，怎么会笨，你那是怕吃苦。]

    她怕吃苦？林爱花马上反驳道：[胡说，我吃过的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只能吃身体上的苦，精神上的苦你是半点都吃不了。对你来说，最好呆在角落，工资不用太高，只管干活，什么事都不用干。]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人没出息？]

    [不会，谁不喜欢这样的活，不管人情世故，只管自己快乐。但可能吗？出家当尼姑，都得处理人际关系。除非自己一个人躲到深山老林 ，你敢吗？]

    林爱花摇头，活着就是一场修行，从前她羡慕随遇而安的人，林清墨来了之后，她才明白随遇而安也是一种能力。

    每一个看起来过得毫不费力的人，不是他们有多好的背景，多强大的实力，只是面对挫折时不害怕。

    只要不怕，就可以把生活过好了。

    王雪和袁兰妹偷偷告诉林清墨苏丽在给针车课品管开会时，暗示大家不要跟林清墨讲话，说年底评比时会给大家加分，林清墨扣掉的钱会平摊到大家身上。

    苏丽确实打着孤立林清墨的想法，但计划还没实行就失败了，王雪和袁兰妹两人跟林清墨走得很近。她早打听清楚了，这两人跟王雪不是老乡，非亲非故。为此她还私底下找了两人，但都未见效。

    “你说她恶心不恶心，跟我说，如果我不跟你讲话，年末评比绩效可以给我加20元。我缺那20元吗？”袁兰妹说到苏丽找她一事时，一脸愤怒，一旁王雪表情也是跟吃屎了似。

    林清墨笑问袁兰妹：“你不是挺崇拜她吗？”

    “她能力是不错，换个人可能就被她收买了，我才不做叛徒。”

    王雪也举手力挺袁兰妹：“我们仨是好姐妹，绝不会做叛徒。”

    有了王雪和袁兰妹两人，苏丽对林清墨的暗中行动都被一一告知林清墨。林清墨对此自然是感激的，周末请她们来宿舍煮面条。

    小小的房间，没有多余的椅子，王雪和袁兰妹抱着饭盆蹲在地板上嗦面条，只有林清墨坐在唯一的椅子上。

    “清墨，蹲下来一起吃啊。”

    “不要。”林清墨冷酷拒绝。

    面是林清墨出的，煮和收拾都是袁兰妹和王雪做的。

    越小的空间会让情谊攀升得越快，许是类似的情形，林清墨想起了在任优宿舍的那顿粉干。任优已经离开一个月了，说好的给她写信，怎么还没到。

    王雪问：“清墨，在想什么？”

    袁兰妹狡黠一笑：“一看就知道是思春了。”

    袁兰妹是不是胡说不知道，但误打误撞是真的了，林清墨脸一烫，随手拿起扇子给自己扇风。

    “胡说什么。”

    “就是。”王雪也一脸尴尬地回道，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大姑娘，意外的单纯。

    “这有什么？我们这个年纪有的人都生孩子了。”袁兰妹说着忽然靠近两人，“你们知道怎么生孩子吗？”

    王雪红着脸，又止不住好奇问道：“你知道？”

    袁兰妹趴到她耳朵悄声讲到。

    王雪脸刷地红下来：“不会吧，那里那么小，不会痛吗？”

    “听说第一胎很痛，后面就不痛了。”

    “还要生好几个啊。”

    袁兰妹忽的说道：“我不想成亲，成亲了就得天天干活，还是当姑娘好。”

    王雪点点头：“我都不敢想象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王雪边说边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派天真单纯。

    两人说着，齐齐转向林清墨：“清墨你呢？”

    林清墨淡淡说道：“不知道，没想法。”心中却也被两个朋友的言语激得浮想联翩。

    王雪似乎被刚才袁兰妹的话激得开窍了，忽然想到厂家一枝花。

    “清墨，你不是跟那个小巡检很好吗？”

    “什么小巡检？”袁兰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扑过来问。

    “什么小巡检？”林清墨被他们弄得都没法静下心，只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哈哈，清墨你在脸红，快说说你的小巡检。”

    林清墨把脸埋在被窝里不出来，耳边传来王雪给袁兰妹说任优的事。

    傻王雪，平常啥都不懂，今天怎么就一说一个准。

    “所以，清墨在裁断课时是跟任优在谈对象了，现在她的对象回学校了。”袁兰妹双手抱胸，“清墨，你的小巡检书念得好长得又帅，哇，好浪漫啊。”

    “什么嘛，八字都没一撇。”林清墨受不住稀薄的空气，从被窝里钻出来。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袁兰妹指着林清墨嘿嘿笑，“所以你真的喜欢小巡检，他还没告白是不是，他给你写信了吗？”

    果然这种事，女性就是更敏感。林清墨在任优面前的泰然自若，在两个朋友面前，像个气泡一样，一戳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