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至的信

    任优的信姗姗来迟，写信的日期正是他到校的时间。整整5页纸写了回校的心情，写了在鞋厂工作的心得，写了对林清墨的祝福以及隐晦的思念，洋洋洒洒地像一篇论文。

    还没待林清墨把信捂热，两天后，任优的又一封信来了，四天后还是任优的信，7天后还是任优的信……周一、周三、周五，任优的来信时间严格遵守工厂作息。

    每封信至少3页，任优第一个月的信都在介绍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学习情况和对林清墨的隐晦思念。

    第二个月起任优开始回复林清墨的来信。

    一个月的时间差，把思念填得满满。

    在与任优的通信中，林金娟销假回厂了，回厂当天就召集了所有品管开会。

    林金娟先是表扬了苏丽，还要求大家给她鼓掌。

    掌声还挺密的，大家都很给面子。只是林金娟等掌声结束后，再次强调实力强的人就是有资格发脾气。

    “想在我这里大声讲话，把能力给我拿出来。别天天想着巴结这个巴结那个，关系户在我这里行不通。”这话指示性太强，好几个品管看着林清墨。

    林金娟没指名道姓，林清墨只当听不懂，魏晓丹有句话说的没错，天天吵来吵去就能把事情解决了吗？

    见林清墨脸色不变，林金娟把气撒在了袁兰和王雪身上。

    “袁兰妹，你进品管课已经一个多月了，遇到事还不懂跟现场交流，你要我这个班长跟在你屁股后面吗？”

    批完袁兰妹又转向王雪：“你从成型课转到针车课，该懂的应该都知道，但交流直白，半点都不懂婉转。”

    王雪下意识反驳：“我交流清楚了啊，事情也完成了。”为什么要拐弯说话，为什么要婉转？把事情解决了不就好了吗？

    袁兰妹这姑娘比王雪机灵，私底下跟大家一起吐槽林金娟，但面上被骂时，就一脸好好好，班长你说得对的样子，此刻就是如此点头哈腰。

    林金娟没领情，继续骂道：“烂白菜烂一堆，多跟好的同事学。”

    林爱花不解林清墨为什么不骂回去，平常谁惹到她，林清墨不都是当场骂回去了吗？

    [急什么，让她得意。]

    [这不是在受气吗？]

    [她没那么多时间盯着我们，最多在年末绩效卡我们。可能会把我们的绩效全部扣掉吧。]

    林爱花急了：[那怎么行，得想办法。]

    [到年末还早得很，急什么？让她再吠一吠。]

    林金娟指望林清墨会站出来说两句，哪知对方油盐不进，竟是纹风不动，这林清墨是个硬骨头，不好啃。但是林金娟却忘了一件事，她与林清墨其实没什么仇怨，相反林清墨到成型二班后，她在成型二班花费的时间变少了。林清墨不只能验鞋，还能处理厂里复杂的人际关系。按理，这是个很好的属下。

    散会后，苏丽走到林金娟旁边咬耳朵：“班长，林清墨这人咱们得小心，她进厂不到一月就升为副班长，进品管课走的可是医护室的关系。咱们品管课组长缺了很久……”

    林金娟怒眼圆瞪：“凭她？”林金娟一直想走关系当组长，但魏晓丹一直没点头，宁可缺着这岗位，也不提报她。

    苏丽担忧道：“裁断课副班长，不就是被她截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林金娟听进去了。

    成型课二班，流水线上，林清墨正安静地验鞋，忽然听到孔国安和林金娟在吵，机器声音很响，听不清他们吵架的内容。

    林清墨只当没听到，低头干自己的，忽然林金娟走过来朝他大声喊道：“林清墨出来！”

    “你又惹你们班长生气了？”附近工人问道，林金娟对林清墨的偏见，这些工人都看在眼里。

    林清墨笑笑：“她不都是这样讲话吗？”

    林清墨走到林金娟附近，林金娟看也不看道：“跟我走。”仿佛林清墨是多脏的东西。

    “班长怎么了？”林清墨问道。

    林金娟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回答，径直走着。林清墨只能观察林金娟手里的鞋子，A-5001，是新鞋，还没到她手上。

    林金娟走到二楼一张类似乒乓球桌大小的桌前，桌前这位站着一位男士，那是成型课组长鲍兴文。

    林金娟走过去，先是笑笑：“鲍组长，这就是你们二班最新的鞋子，这个质量我们不会通过，但孔国安说只能做成这样了。你说，这鞋子能过吗？”

    鲍兴文没看鞋子：“叫孔国安过来。”

    在场三人，自然是林清墨跑腿，林清墨眼神一黯，转身去请孔国安。

    孔国安一听林金娟找上鲍兴文，勃然大怒：“她发癫了，有意见不在现场说。”

    说完孔国安就冲上去，林清墨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品管，这么多鞋没验。”庄国民在后面叫住她。

    林清墨转去看对方，见对方朝自己眨眼，林清墨便走到他面前。

    庄国民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小声道：“你那个班长不是好人，你现在上去就是背锅。”

    快速说完，庄国民提高音量道：“这么多鞋没验，等下我们直接验鞋，你可不能有意见。”

    林清墨点头表示感谢。

    等林金娟气冲冲过来时，就看到林清墨拿着鞋在底加工和流水线上来回走动，一副十分忙碌的样子。

    林清墨见林金娟过来，不等对方讲话，就拿着鞋子问：“鞋头歪了好几双，返工太多了，我在前头盯质量，后头验鞋又在赶。”

    工作的事，林金娟挑不出错，嗯了一声。还待开口，林清墨又关心地问道：“我刚闲下来，正要上去找你，还需要叫谁吗？我去叫。”

    “不用。”

    “那就好，我还担心耽误事看，那我回去验鞋了。”

    林清墨一连串话密得跟炮仗，林金娟完全插补上嘴，终于插上话后，只能喊声：“等等。”

    “怎么了，还需要我去叫谁吗？要去叫副班长吗？”

    林金娟是个暴脾气的女人，此刻被林清墨弄得半点脾气都没有，念了几声“妈的”，用力跺着脚离开了成型课。

    孔国安随后回来，回来后就站在林清墨旁边一直骂林金娟：“林金娟这个泼妇，她神经啊，鞋子有问题，跟我说我不会配合吗？还要找上我组长，我年终绩效要是被扣分，我杀了她。”

    庄国民安慰道：“班长，她没那么大能量。”

    “哼，”孔国安提了提裤腰，“一个泼妇，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现在看到她就烦，一副公鸭嗓，嘎嘎嘎”

    成型课的工人跟着孔国安拿林金娟取笑，孔国安待大家笑了一会，问林清墨：“你说你在裁断课当副班长当得好好，怎么会想不开来当品管。”

    胡秀霞笑着回道：“品管威风啊，是我我也当品管。”

    孔国安不屑回胡秀霞。

    郭和平跟着笑道：“我也想当品管。”

    孔国安笑骂道：“你应付得林金娟那个泼妇。”

    郭和平猥琐道：“我当然不行了，找庄国民。”

    “滚！”庄国民捶了郭和平一拳，“我可不找比我小的女人。”

    林清墨旁边的大叔笑眯眯加入谈话：“那个苏丽比你小，也很凶。”

    庄国民拿鞋扔对方：“除了我们的品管，品管没一个好东西。”

    林清墨笑眯眯验鞋，没加入他们的谈话，她知道孔国安是在拉拢她，甚至想着给林金娟来点反击。

    怎么反击呢？林清墨也想着。最好能让林金娟像苏丽那样无视她。

    机会很快就来了。

    成型课这天凌晨2点要装箱，装箱前要再抽检一次。结果抽了好几双鞋子都是不合格，成型课的课长气得当场斩断了不合格鞋子。

    最近整个鞋厂加班都在赶这批货，现场质量抓得很严，结果临时来了这么一下，抽检变全检，数下来只有1000双，还好东盛习惯提前出货，所以还有弥补时间。

    第二天进厂时，现场一片安静七八个领导到成型课。

    成型课课长把鞋子往流水线一敲：“负责的人出来。”

    鲍兴文昨晚已经知晓了，与孔国安商量了一晚，早想到了对策。

    “鞋子是品管这边验的。”

    “所以你们就没有问题了？”成型课课长反问，质量虽由品管负责，但责任是现场和品管共担。

    “当然不是，只是当时品管课班长找我们吵了一架，说鞋子没问题，强硬推下去。”

    “胡说！”林金娟当场反驳，“我们品管一向按规办事，你拿出证据。”

    孔国安就等着她这一句，当场拿出一双鞋子出来：“这双鞋子，是品管课班长批注的。”

    林金娟不敢置信地拿过来：“这不是我签的。”

    林金娟自然记得这双鞋子的批注是怎么下来的，当时她拿着鞋子跟鲍兴文吵，原想着让林清墨背锅，结果林清墨直接走了。

    后面正式生产时，孔国安就来找她要批注，说林金娟既然觉得这鞋子不合格，就签个不合格的批注。

    但她今天看到批注变了，在“不合格”三个前面多了个箭头，箭头指着旁边的饰片。

    孔国安又拿出了一份批注，那是从裁断课拿到的批注，证明饰片没问题。

    林金娟不傻，但她不想认输，她转向林清墨：“林清墨，你来说。”

    林清墨站在一群课长中央，也不怯场：“我这边鞋子若与样品鞋有出入，只看批注，没有批注鞋子不会验下去。我那天验鞋时确实发现有出入，我就去询问班长，班长当时在忙，让我自己看批注。”

    林金娟连连否认：“我没说这话，我也没看到你来找我。”

    面对林金娟的慌乱，林清墨温柔笑道：“班长你比较忙，忘了也正常，我们以批注为准。”

    林金娟抬头看着领导们的冰冷眼神，她控制不住地往后退，直到被流水线抵住，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场局，她自以为给林清墨点颜色看看，结果给了孔国安反击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