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二，工厂正式放假。前一天还热热闹闹的街上，第二天安静了不少，走在街上的基本是当地人，他们闲散地走进每家店，开开心心地置办年货。
林爱花没回家，跟上辈子一样。
[真不想回去？]林清墨问她。
[车费那么贵，回去做什么？还不如留下来多给家里汇点钱。]林爱花往家里汇了50元。
[不回去更好，我就怕你想家。]上辈子林爱花不回去是伤透了心，这辈子有林清墨帮她分担苦难，与家里的关系没那么僵。
林爱花回道：[不是有你陪着吗？]
也是，两人一体双魂，斗个嘴，这个年勉勉强强就过完了。
大年初九，厂里就开工了。半个月没见到工友们，临清哦们还真想她们。她先去裁断课找孙桃桃，这一坐下起不来了。
“你结婚了？”
孙桃桃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都没听你提起过。”
孙桃桃小声道：“刚认识的。”
林清墨懵了，拿起手指头算时间，扣除坐车时间，这回家还不到一周时间啊。
孙桃桃趴到林清墨耳边，一脸稚嫩地回道：“初三认识，初六订婚。”
见林清墨一脸的不敢置信，孙桃桃又道：“我们这里都是这样的，在咱们厂里今年订婚的肯定不止我一个。”
林清墨忍不住比了下孙桃桃的身子，这完全是个小孩子啊。
“我们没读书的，都很早结婚。”
“订婚算结婚吗？”林清墨又问。
“已经办了酒席，过几年再……再生小孩。”后面几个字孙桃桃几乎含在嘴里讲，低着头不好意思看林清墨。
“那你订婚的对象在哪？”
“也在广城，不在东盛。我娘让我们先不要住一起，不要那么早生孩子。”
“你娘说的对。”
林清墨心想孙桃桃的母亲还算靠谱，就听到孙桃桃下一句。
“我爹娘养我不容易，我要多赚几年钱给家里。”
林清墨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孙桃桃不愧是消息达人，又指了好几个工人说她们也都订婚了，全是16岁。
[长河村也是这样吗？]林清墨问林爱花。
[我们那边结婚会迟点，一般是过了20岁结婚，长河村也没有订婚酒，订婚时男女都不用见面，一般订婚的当年就办正式酒席。]
[这样听来，长河村的结婚习俗还简单点。]
林清墨甩甩头发，如果她要在这个身体呆一辈子的话，她不会结婚。
她拒绝深入思考此事，过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第一天上班，整个现场气氛懒散，保安也不怎么管，大家都堆在一起聊天。
此刻林清墨被一个人拦下来了，停下来的地方是个角落，挺掩蔽的。
[林金娟想干什么？上班第一天就要跟我们吵吗？]
林清墨想法跟林爱花差不多，直到林金娟拿出一个袋子。
“清墨，你等会有去找课长吗？”林金娟一扫去年的阴阳怪气，仿佛换了个人，对林清墨笑得和善。
林清墨点点头：“你不去吗？”
“我等会再去。”林金娟笑着，把身后的一个袋子拿出来，那是一个尿素袋。
“这是我老家的特产，麻烦你待会帮我拿给课长。里面还有一袋，是给你的谢礼。”
林清墨忍住后退的冲动，林金娟这是得到高人指点了，竟然如此忍辱负重。
林金娟见林清墨不说话，脸上不变，依旧维持着友善的笑容。
“这些都是菌菇，跟鸡肉鸭排骨一起炖很补的。你是不是怕拿不动啊，这袋子看着很大，其实很轻，不重。”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清墨也摆出友善的笑容：“我等会有去课长办公室，我帮你带过去。只是我今年没回家，不然也带点干货跟班长的菌菇换一换。”
林清墨话音刚落，林金娟的神情一向放松了，笑容比刚才真诚多了。
“换什么换，直接拿去吃。”说完又贴近林清墨，摆出一副好姐妹聊天的架势，“怎么不回家，是工资不够，还是家里有什么事？”
林清墨接受了林金娟的好意，不代表要把对方划入自己的朋友圈范围，只淡淡笑道：“跟我娘说好了，才出来不到半年回去，车费不划算。”
“也是，车费可贵了。”
“那我帮你拿给课长。”林清墨提起尿素袋。
“谢谢清墨啊。”
魏晓丹看到林清墨手里的尿素袋时，有点惊讶。
“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第六份礼物了。”说着她示意林清墨看看她办公室的角落，那里也堆着一些袋子、盒子。
林清墨走到魏晓丹面前笑道：“我托了您的福，我今天收到了一份礼物。”
这话引起魏晓丹的好奇，她挑眉示意林清墨细说。
林清墨指着尿素袋：“那是班长林金娟送给您的菌菇。”
魏晓丹一听就懂了，似笑非笑道：“老家伙。”
说完又问林清墨：“不会她送了你的礼物，你开始觉得她不错吧。”
“能屈能伸，是个干大事的。”林清墨没有直面回答。
“也是，这么下面子的事她都愿意做，看来过了个年，她的脑子清醒了。”
“用生不如用熟。”
“行吧。”
林清墨这才把尿素袋提到礼物堆。
魏晓丹走到办公桌后面：“坐，有个事提前跟你说下。”
林爱花激动地叫起来：[清墨，是不是要给我们升职了？]
“你现在是储备干部，下一个岗位，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把你提到班长的位置上，与林金娟一起管理。一个是把你提到组长的位置。你怎么想？”
“课长，我可以大胆猜测下吗？”
魏晓丹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果林金娟今年的态度与去年一样，您是不是打算撤了她的班子长之位，直接让我做班长。”
“没错。”魏晓丹也不绕弯，“但是你接受她的礼物，而且理由说服了我，所以我决定留下林金娟，但这样的话，你的利益就受损了。”
“课长若是军师，我就是您的将军。课长若是将军，我就是您的剑。我跟着课长，也是想做一番成绩。无论课长给我什么机会，我都会牢牢把握，好好用起来。”
“东盛今年要扩厂，地皮去年底就已经租下了。所以今年无论如何，我都要提一个组长上来，因为后面我不止管这个工厂。本来我想让你到班长的位置上学一段时间，但我发现。”
魏晓丹停下来，她手中的钢笔直直地指向林清墨。
“你很聪明，再给你一点时间，你的成就不亚于我。”
林清墨内心一叮，课长是担心她能力太强，喧宾夺主吗？
“我从来不怕手下比我强，但得忠心，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魏晓丹这是把话挑明了，就看林清墨怎么回应了。
“忠心的本质是要团结。两人都想着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一个说往左边走，一个说往右边走，虽然最终都能走到，但资源被分散了。我这人最讨厌浪费了，也讨厌占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自作主张。品管课上下，肯定要跟着课长您定下的方案走，齐心协力。”
“你这张小嘴啊。”魏晓丹钢笔晃啊晃。
“上下嘴皮一碰其实最简单，还是看实际行动。其实干部的任免权掌握在课长手上，我觉得不用顾忌太多。”
魏晓丹听到这里，把钢笔收起来：“你说的对。”
林清墨又与她聊了几句，便告辞了。走之前，魏晓丹让她把菌菇带走。
“林金娟不是给你一袋了吗？”
“我想借花献佛。”
“滚！”魏晓丹笑骂道，“自己去拿，别给我整那些推来推去的。”
“好嘞。”林清墨打开尿素袋，拿起了最上面的袋子。林金娟这事办得很好，尿素袋里装有一大一小的袋子。
出了魏晓丹办公室，林爱花马上冒头。
[清墨，刚才你跟课长聊什么，她到底是给你组长位置还是给你班长位置。我觉得组长的位置，我们资历太浅了，这位置做得慌。但是做班长的话，不就是跟林金娟对上了吗？她今天才找我和好。]
林清墨心情好，不计较林爱花的退缩丧气。
[那你想不想当干部？]
林爱花不好意思道：[想，我觉得做班长就好了。]
[你不怕林金娟了？]
[不是有你吗？]
[你赶紧成长起来吧，说不定我哪天就离开你的身体了。]
林爱花其实知道，林清墨一直想着离开这个时代。
[一定会的。]她苍白地安慰道。
第二天，品管课就开了内部会议，魏晓丹重申了绩效考核，鼓励大家争取拿高奖励。之后拿了个红头文件出来。
“林清墨，上来。”
待林清墨走上前，她把红头文件递给林清墨。
“念给大家听。”
林清墨快速扫了一眼文件，再怎么镇定，眼神也难掩激动。
“林爱花加入东盛鞋厂品管课以来，态度端正，能力出众，经内部考核，即日起品管课林爱花升职为品管课组长一职，即刻生效！”
林清墨话音刚落，现场一片掌声。无论之前与她多不合，对她多不服气，此刻一个个绽放着笑容，真心地为她鼓掌。
这是品管课久违的组长。
会议结束后，林清墨忍不住对魏晓丹说道：“课长，你刚才让我读自己升职报告，好尬啊。”
“不喜欢？”
“喜欢。而且你太帅了。”
“好好干！”
喜事成双，下班后，王雪和袁兰妹本来要跟林清墨聚餐祝贺她升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东盛鞋厂外面。
“哦哦哦哦哦哦”袁兰妹和王雪挤眉弄眼地跑开了。
“任优。”
背着行李，风尘仆仆的任优从天而降。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林清墨不合时宜地想到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