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聚在钟逸飞旁边的人也逐渐散开了，毕竟新鲜感就那么一会儿。这周末就是国庆了，明明还很热，但大部分人已经开始穿起了长袖的秋季校服——高中生的体温感知似乎有某种故障存在，一定要穿着外套吹风扇。由于暂时还没买秋季校服，钟逸飞穿着白色的夏季校服T恤，静静地趴在自己座位上。

    从后面看过去，他手臂的颜色像是要与衣服连成一片，他整个人也仿佛融入前面白色墙壁。我突然想到三岛由纪夫笔下的人物，大概是《春雪》？里面对主人公的描述是：

    “就好像一场大雪后，白茫茫的庭院中，地上唯一一片樱花的花瓣。”

    或许三岛由纪夫要描述的那个美少年应该就是钟逸飞一样，美貌、白皙又流露出一种未知的脆弱。

    钟逸飞看着空气发呆，我看着钟逸飞发呆，钟若飞吐槽了一句：“痴汉”。

    “哪有。”我连忙否认，顺便拿出笔开始写作业。

    还没写上几道题，王老师已经进教室了——准确说是她的声音：“钟逸姿和李安之呢，哦都在教室里，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叫你出去，别写了。”钟若飞拍了一下我。

    “听到了。”我收起笔，和安之一起出去，想不出老师为什么把我们叫出去。

    出教室后，王老师便说：“最近学习感觉怎么样？是这样的，最近省里有个作文比赛，各个高中都可以选出作文参加，我们班就属你们两个作文写的比较好，还有……其实苏长枫单说写作好像也不错，”说到这里，王老师又迈进教室里：

    “苏长枫，你也出来一下。”

    等到三人都出来后，王老师讲了一下作文比赛的一些字数要求和主题等，随后说：“你们三个，从你们之前的作文中选一下比较贴合的，用作文纸工整的誊抄——”

    “手写吗？”长枫打断问。

    “对，要求手写，长枫你和安之的字是没问题的，钟逸姿嘛……”王老师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我也只能赔个笑脸，王老师用了两年多试图让我字写的好看一点，奈何我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份。

    “这样吧，你找个字好看的同学，看看谁有空帮你誊抄吧，或者你自己认真一下，努努力？”

    “好的好的，我尽量找同学帮我写吧。”我连忙回答。

    “长枫和安之，你看他们有没有空吧，或者钟若飞字也好看，总之，你们一定要誊抄的好看一点。”

    回到座位后，钟若飞便问“什么事情把你们找出去？”

    “你晚上有空吗？”我问。

    钟若飞听到这个问题不知所以，问“你问这个干嘛？问我晚上有没有空？”

    “帮我抄个作文好不好？”

    听了我讲的来龙去脉后，钟若飞回答说，“我倒是不介意看看你的高分作文，不过这么大个忙，不请我点什么吗？”

    “那我自己写吧。”我便不理他。

    “王老师不是说了要字好看点吗？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

    我想找个让他无法拒绝免费为自己抄作文的说辞，但我还没想出来，数学老师比我更先想出来了：

    “钟若飞，你给我上来！”数学老师一声大喊，让钟若飞连杂志都没来得及藏好就上去了。我帮他塞进抽屉避免老师看到更气。

    钟若飞上去后，数学老师降低音量但愤怒值更高：

    “你给老子老实交代你昨天数学考试是不是在睡大觉！这个成绩怎么回事？这是你该考出来的分数？”

    钟若飞在上面安静挨骂，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在上面挨训了十几分钟后，数学老师又把一整叠卷子给他，“你把我气到了，看了你的卷子老子懒得改了，你们班剩下的你去慢慢改，认真点！”

    钟若飞鞠了个躬，随后带着卷子下来。此时晚自习早已开始，大家都听到了后面责骂钟若飞的话，也知道数学老师此刻心情极差。

    昨天那套数学题据说是省大附中出的题，难度明显比平时做的题要高出一截。考完我也觉得很没有把握，但我好奇钟若飞到底考的多差才能让数学老师如此生气。

    此刻钟若飞一声不吭，在给班里其他同学批改数学试卷，离下课几分钟时改完，拿上去给数学老师看。

    “都考的怎么样？”数学老师随手翻看卷子，“还给了步骤分，不错，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班里同学们考的还行，我自己前面太不仔细了。”

    数学老师此时情绪已经恢复，又给钟若飞讲了一些什么，便让他分发一下试卷。

    我先看了自己的：115分，差不多在预料之内，毕竟好几个题确实找不准方向，接着又试图偷瞄一眼钟若飞的，但是没有看到，钟若飞把自己的对折起来了。

    等到钟若飞到处发完试卷回到座位后，我试探性的问：“多少？”

    “自己看。”若飞将试卷递给她，随后便拿起水杯去前面饮水机接水。

    我打开，发现数学老师用加大号的字，在试卷前面写了“101”, 又看了看下面的批改，发现钟若飞光是选择题就错了四个，后面大题也没做出来，如果不是数学老师给步骤分连100都上不了。

    看样子钟若飞应该是急于想做完后面难题导致前面相对较为基础的题翻车严重。这个成绩对他而言确实是爆炸性的低分了，怪不得数学老师气成那样。

    我很想找点什么话语来安慰一下他，但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上周数学竞赛结果出来他应该就已经被数学老师批评了。县一中十几年前曾遇上一个天才学生，一举拿下了国际奥赛的金牌，自那以后，数学课题组的老师便一直心心念念再创造一次金牌。

    但是天才如果能培养出来，又何以能被称为天才呢？而且就算有好一点的苗子，当年培养出天才的老师也早已离开，前往了名气更大的学校任教。钟若飞相较于这个班，相较于这个年龄段的绝大部分人而言，已经算得上是有天赋的了，但终究不是最顶级的。

    等到上课——这节晚自习又被用来讲数学课了。数学老师开始从后面往前讲，先把几乎没人做对的最后一题按照标准解法讲了一遍，接着又说：“这道题，钟若飞有个别的做法，不过他考试时没解出来答案。”于是便让若飞上去讲自己的思路。

    若飞恢复往日讲题时的神色，上去后抓起粉笔，先是解释自己是如何想到这种做法的，然后把自己前面的思路写出来，后面没想到的部分则由老师帮他补充完整。倒数第二题数学老师则让长枫上去讲，剩下的大题便有老师自己讲了。

    讲到填空题部分，数学老师问，“这道题我印象中有一个人做对了，钟逸姿，是不是你？”

    我点点头。

    “那你上来，把你的计算过程写一下。”

    在我写过程的同时，数学老师说，“钟若飞和钟逸姿，以前都说钟逸姿文科好、钟若飞理科好，现在看钟逸姿文理科都好，钟若飞文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这黑板粉笔字写的实在不咋样。”

    数学老师最后这句，让班里本来沉闷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放松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我板书旁边是长枫和钟若飞的工整笔记，对比实在太明显了。

    我写完过程转身想下去，数学老师喊：“跑什么跑，写完赶紧讲题啊。”班上同学又笑了起来，我赶紧回头讲题。

    这张试卷要讲的地方实在太多，因此不仅第二节晚自习，第三节晚自习的快一半也用来讲题了。讲完之后便是按照惯例整理错题。

    等到下课，知淇转过来问：“你决定好选什么作文了吗？”

    “我去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王老师说的题材要求是什么来着？”

    “我就知道你绝对忘了，题材不限，散文小说什么都行的。我自己选不出来，要不然我们两互换着看看？”

    “你怎么不跟我互换？”前面长枫也转过来，问知淇说。

    “那我们三个转圈换着看算了，我看你的，你看我的怎么样？”知淇提议。

    “算了算了算了，”我连忙否认，“太羞耻了，给别人看自己写的作文。”

    “那你自己选吧，我跟长枫互换。”

    待二人转过去，我翻开自己的作文本，找分数高自己也写的比较满意的。高一开始，王老师就要求所有人找个大的作文本，将平时的作文练习都写在上面，从而积累自己创造出的好句好段。

    我从高一翻起，当年写的实在看不下去……

    “厉害啊，每一篇都这么高。”旁边钟若飞感叹。

    我连忙合上本子，看着这个偷窥的人，钟若飞倒是满不在乎的说：“我最高的一篇才48，刚刚看到你最低的好像也比我高。”

    钟若飞这话加上刚才数学老师的话，让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还是不知道如何安慰。说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由于是乡镇初中考上来的，老师们一开始似乎都没有对我寄予过什么希望，即使我高一第一次月考就是物理单科第一，高二就靠近年级的前十，老师们也没期待过我的样子——考得好那很好啊，考差了似乎也不在意。

    而钟若飞则相反，作为附属初中尖子班的优等生升上来的他自一开始就被数学老师寄予了厚望，虽然文科较弱，但老师们也一直对他有所期待。

    “但是你字挺好看的，考试时能多拿点印象分吧.”说到这里，我想起来王老师要求字迹工整的，便问：“能不能请你帮我誊抄一下作文？”

    “你说的那个作文大赛吗？你自己写咯，相信你的实力。”钟若飞又起身离开了。

    钟若飞这话又像是气话又像是挖苦。他今天晚自习确实不顺利。但我心中也燃起一股无名业火。“自己写就自己写。”

    我也懒得挑选了，直接找了得分最高的一篇，开始尝试着认真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