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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马场时因叶莺坐的马车,走得都是宽阔平整的大路,这会儿两人骑着马,身后还跟着同样骑马的护卫,即便叶莺戴着幕离,可她身姿卓绝,袅袅婷婷,一路行进中吸引不少人目光,不少百姓看稀奇似的跟随。

    大街上又有谁不识得景珩,昨日他一身龙凤大红喜袍办喜事,骑着神骏黑马走了半座城,满城炮竹声响,盛大烟花乐事此时还在百姓口中津津乐道。

    跟着看热闹的人不少,胆大的还喊上几句话。景珩战事凯旋回京时多次见过这种情形,但叶莺刚刚摔下马,他担心路上人多再出现闪失,不想叶莺受伤或是马匹冲撞百姓,尽量选人稀商铺少的路走。

    不知不觉骑行到一条青石板路上,街巷静谧悠长,簇新琉璃瓦在似乎刚刚粉刷过的红墙上耀着亮光,墙内树木高大,枝叶茂盛舒展,巨大树冠伸出红墙,给街巷投下一片阴凉。

    目光掠过高大院墙,景珩突然意识到走错了路,想无知无觉中换上一条道,叶莺看着崭新的宅院占据了整条街,恰在此时偏头问他,眼中俱是好奇。

    “哥哥,这座宅院看上去比燕王府还要大,这么新,是谁家的?”

    便是燕王府办喜事,整个宅邸按照景珩的意思翻新了一遍,也没有这座宅院一眼看上去亮眼。

    红墙颜色艳丽秾稠,若刚刚着色,琉璃瓦在夕阳下闪闪亮亮,显示着宅院主人的显赫。

    叶莺的确好奇,这京城里除了帝王,谁家宅院还能大过景珩?便是世家几代人积累,却不可能有这般崭新靓丽外观。

    景珩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她为何明知故问?

    手中缰绳不禁拉紧了些,景珩踟躇片刻,一字一句道:“是先长公主的府邸,宅院是先长公主成婚时的嫁妆,先帝所赐,陛下正命人重新修葺”。

    他不露声色瞧着叶莺的动静,她却只是转头多看了两眼院墙,轻飘飘说了句:“这样啊,怪不得”。

    脸上情绪和问他时未有明显变化,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眼神看向道路前方,轻拉着缰绳继续由着小黑马踱步。

    心中实则骇浪翻滚。

    马场时故意惊吓她的马匹,被她堕马躲过去,这会特意带她来此处,偏她就是如他计算好了般,就要多问这么一句话。

    叶莺心中忖度,接下来他会带她进这座府邸,继续试探她?

    可她的确想进,在知道这是自己宅院的那一瞬间,想进去的念头充斥着脑海,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都想看,想找回如骑马时熟悉的感觉,寻回失去的记忆。

    叶莺若无其事东看看西瞧瞧,没再说话,诡异气氛直到一行人骑行到长公主府邸正门才被打破。

    正门前道路铺着大块方形砖块,两座守门石狮凶猛威武,红色大门紧闭,门上铜钉和铺首光可鉴人。

    门上却未有牌匾。

    二人目光同时投向开着的一侧侧门,里面似有人影忙碌。

    “去看看?”景珩看向叶莺。

    叶莺点头。两匹黑马往侧门踱去。

    二人从侧门进了长公主府。

    院内楼阁交错,绿树红花间既清致素雅,细节处处又彰显富丽堂皇。工匠仆役散落其间忙忙碌碌,或栽种花草,或砌刻砖石,或粉饰屋壁。

    和景珩最后见到此处时,差若天渊。那时满眼尸骸,宅院里不是火烬后的黑色残迹,便是烟熏后的灰痕。

    还有相拥一起黑炭般的两具焦尸。

    回忆当日那般景致,景珩的心闷闷地痛,心疼眼前人。

    他看了一眼叶莺,她淡淡地四处打量,如每日饭后在印婵院闲逛,有那么一刹那他都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明婳,能够如此古井无波,似局外之人。

    守门的仆役识得景珩,再看他身边的叶莺,猜出来几分,一边陪着逛,一边赶紧差人去院中叫来负责宅院修缮的工部郎中毛孟群。

    工部郎中毛孟群一路小跑赶过来。远远的他就看到修长挺拔气势威严的景珩,正欲开口请安时,瞥见他身旁的叶莺,一瞬间惊吓得差点当场软腿倒地。

    所幸他知道景珩刚刚娶了明婳替身,即刻稳住了失态。

    “不知殿下今日来查验,下官失礼!” 毛孟群向景珩赔礼的同时,忍不住偷偷看了叶莺好几眼,像,实在太像了!若是这女子晚上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一定会吓得见了阎王。

    可他俩到长公主府邸做什么?

    毛孟群忍住八卦心思,老老实实向景珩汇报府邸修缮进度,不日即将完工,到时再由工部尚书派人验收。

    景珩向叶莺解释:“这座宅院现在归属信王明晖,因陛下仁厚,令工部修缮好后再交还信王”。

    他很小心回避着提起那场大火,夺去长公主府几百人命,整个府邸面目全非。

    二人跟随毛孟群,看了几处修缮好的院落,穿过月洞,正要继续走时,两个仆从用一根扁担合力挑着一盆硕大绿植迎面走来。

    一个仆从抬头看到叶莺,脚下一崴,扁担登时滑下肩膀,哐一声巨响,那装着绿植的巨大瓷盆四分五裂,几块瓷片摔落地上,连着又哐啷响了好几声。

    “怎么做事的?”毛孟群斥道。

    众人心照不宣,景珩道:“我们随便看看,毛大人先去忙事吧”。

    毛孟群识趣地带人退下,心中仍是疑惑,修复长公主府邸的事燕王从未插手过,为何今日带着新婚王妃看得如此细致。

    “还想看吗?”景珩问叶莺。

    偌大宅院能在一年内修复如新,甚至比以前更好,不知她心上的伤口,是否亦能够如此快的愈合,或者至少是结了疤,不去触碰轻易不会再疼。

    叶莺想看这修葺过的宅院,是想唤醒过去的记忆,可她跟着毛孟群在宅院里转了好几处,如春日赏花般,哪处都新鲜,却回忆不起过去的丁点。

    心下失落,却不甘心就此放弃,“哥哥,带我看看吧”。

    她不记得宅院的格局,景珩亦未来过几次压根不熟悉,两人在宅院里捡没人的地方瞎转悠。

    转过几处回廊,走过一面满是花窗的院墙,视野豁然开朗,夕阳柔光下,一池碧水漾着一株巨大花树的倒影,红红绿绿,似色彩绚烂的锦缎。

    满树粉红,轻轻摇曳在夏日余晖中,遮盖了大半庭院,花香扑鼻,整个庭院花香弥漫,令人心旷神怡。

    二人情不自禁走向花树,宛如走入一副画卷。

    叶莺走到花树下,轻轻触摸树干,树干粗大遒劲,枝干却舒展细长,她的手抚在树干上,抬首望向头顶。

    满树花枝,满眼粉彩,阳光透过繁密花枝在她脸上落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她眯起了眼。

    或许是清风习习,花树的树梢轻轻摇曳,密密层层的花朵颤个不停,些许粉粉嫩嫩的花瓣飘落,拂过叶莺的脸庞,带来一丝丝痒意。

    “紫薇树”,叶莺遽然想起记忆里的这棵树。

    亦是这棵树下,她和一年轻男子一起触摸这棵紫薇树的树皮,粉红紫薇花会随着细长枝干摆动而轻轻颤动,她笑着说:“痒痒树!”又伸手去挠男子痒痒,男子欲躲又不想躲开,最后无奈抓住她的双手,把她圈在怀中。

    “这棵紫薇树,是姑母求姑父官场顺利栽种的吧?”

    “是皇外祖父祈愿家庭和睦和长寿而种”。

    “那我们会和睦会长寿吗?”

    “你说呢?”

    “我和婳儿白首不离”。

    ……

    紫薇树有着许多吉祥含义,有寓意仕途顺利,有寓意家庭幸福和睦,有寓意长寿和深情。即便烟熏火燎,它仍然再一次顽强绽放。

    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叶莺抬头看花良久,使劲眨了眨眼撇去眼中氤氲,待眼中湿意消逝不会润湿眼角,才收回视线。

    便是斜阳,亦灼得眼睛刺痛,心里亦是灼烧般的疼。

    景珩默默注视着她,先前她的淡然让他有一息的疑惑,而此刻她久久抬首看花,那痴痴呆呆神情专注的模样,他就是知道,她小心隐藏的模样不经意间又回来了。

    景珩亦是凝目出神之际,叶莺转头看着他笑:“这里好美”。

    景珩亦笑看着她,将她拉入自己怀中。

    “以后年年岁岁,我都陪你看。

    而今而后,和你白首,共你欢笑”。

    叶莺双手搂紧景珩的腰,她乖顺闭上眼睛,将自己深埋在他的胸前,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滴滴滑落,很快湿润了景珩胸前一片。

    “怎么哭了?”景珩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哥哥,你待我太好了。

    从未有人这样待我,和我说这样的话。你会一直这样待我吗?”叶莺在景珩胸前喃喃。

    等我找到玉玺,会弃我如敝屣甚至偷偷抹掉性命么。

    眼泪似决堤的江河。

    景珣啊,景珣,白首不离,你失去的我都会帮你夺回来。

    叶莺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渴望,找回玉玺,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所有这些,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听着景珩有力的心跳,绕着他腰的手指微微抚摩,琢磨着该如何做,才能利用景珩的目标借力而为,实现自己的愿望。

    而此刻的景珩,心如蜜罐,他担心叶莺见了曾经的宅院心情低落,却在忐忑中再一次收获了她的拥抱,她的主动。

    他心中激动:“我会一直这样待你,无论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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