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

    要快一点、要更快一点,必须在被那家伙找到之前逃出去,不论之后怎么样,现在必须逃才行!

    草叶被奔跑的女孩碾得东倒西歪,发出沙沙的哀鸣,又被脚步声与一声沉过一声的喘息压了下去。年幼些的女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这个破烂风箱挣扎着拽动空气,再返还带着血气的二氧化碳。她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断断续续地拉着年长者的衣袖哀求:

    “我们、我们不要跑了吧?回去求饶的话,他们不会做的太过分的……”

    “不行。”

    脚步声没有停下。不同于还抱着幻想的妹妹,姐姐对家中的情况看得格外清晰,也就更加坚定于她的选择。

    她们可以被作为出气筒,也可以成为其他人无聊时的谈资。……但这次不一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禅院直哉在透过她们看什么人,而一旦他彻底将她们视为替代品,那发生在她们身上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但这些事情她不想、也来不及再对真依说了。她抿了抿嘴唇,冷声道:

    “真依,这次不是做点杂活就能解决的事情。跑不动的话我来背着你,但在被抓住前都别停下。”

    她没有因【禅院】这个姓氏获得哪怕一丁点地位,那些仆人不可能会为她隐瞒,但与此同时家里绝不会因为她们两个废物动用太多力量。最多来两个躯俱留队的队员……她还应付的来。接下来她就去接任务,去祓除咒灵,当诅咒师也好,怎样都无所谓,她得带着真依活下去!

    “放开!放开!!!!”

    她们得快跑。

    “来人啊!救救我!谁能来帮帮我!”

    追兵随时都可能来。

    “拜托了——拜托了——凭什么是我啊?!凭什么要是我遭受这些?!”

    她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再做些什么了。

    “——凭什么你反倒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活着啊?!”

    腐朽木门在墙上砸出轰隆一声巨响,被树枝刮到破烂的和服甩过眼前,烟尘中一只手乍然探出,一把攥住女孩的手腕,把她猛地向外甩去!

    烦死了!谁要管啊!她为什么要管这种事情啊!

    拳头狠狠砸在男人肥腻的脸上,鲜血和惨叫迸溅出来,禅院真希沉默着,但她的表情、她的眼神乃至她一下狠厉过一下的动作,无一不在嘶吼咆哮着倾泻情绪。

    凭什么是我要逃?!凭什么我们就要受这种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去死的不能是他们啊!

    “停手吧,姐姐,停手……!”

    妹妹的哭叫声唤回了她沉浸在愤怒中的意识,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以及手下那张开了染料铺的脸,绷紧的手臂有一瞬间的颤抖。肩上的责任和迫近的危机还没宽裕到让她有足够时间去后悔,牙齿咬在软肉上的刺痛逼迫她冷静下来,禅院真希扫了一眼屋内,拽住惊魂未定的女孩急促地叮嘱: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太害怕了什么都不知道,听清了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求救者远比看上去成熟。刚从危机中脱离的女孩深深看了她一眼,还在颤抖的声音和身体都没消去她脸上本能一样的笑容。

    “放心吧,我听清了,记住了。”

    她看上去也只有七八岁,眼角有颗泪痣,长长的黑发绸缎一般流淌下来。她的手臂与膝盖上有不少挣扎中留下的伤口,但她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

    “没关系,警察来的话我会哭着说害怕让他们不要走的。这里没有监控,你们快逃吧,我……”

    话音未落面对她的女孩脸色蓦地变了,原本甜美的嗓音无比尖锐地砸向耳膜:“你身后!!”

    身体快过思维地朝前扑去,禅院真希带着女孩狠狠砸在了地上,炙热的尖啸燎焦了她的头发,她身后男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比他狰狞的脸更有威慑力的是他手中未散尽硝烟的□□:

    “跑啊!喊啊!刚刚不是还挺能的吗***!”

    麻烦了,战斗倒是其次,但这个音量绝对会把人引来。而且他现在这个状态很难不波及真依,得把战场拉到室外!

    心思电转间真希悄悄向真依使了个眼色,用余光估算着男人身后窗户的距离。对方的火气集中在她身上,真依藏好后大概率不会被注意到;他的木仓法和心理素质都一般,在我逼近时应该会开木仓;但□□不是能迅速连发的类型,只要我的夺木仓动作能骗过他,那我就有机会翻出去。能行,拼了!

    她腿部的肌肉已然绷紧,下一秒就要暴起逼至男人身前……但一只手轻轻地在袖子下拽了拽她。

    地上的女孩嘶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推开她,水盈盈一双眼看向男人,好像这时候才终于感觉到疼痛:

    “爸、爸爸,好可怕。她们都好可怕——我不会跑了,我帮你把她带回去,好不好?”

    女孩把禅院真希整个挡在身后,有意无意地让裙子的绑带滑落,露出瘦削的肩膀。哪怕在这种时候,男人的目光还是下意识落到了她身上,扣着扳机的手也跟着松了力气、

    下一刻,逼近【人类】速度极限的黑影猛然跃至他眼前!

    像蜘蛛捕猎鹰隼扑击,孩童小小的身躯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能量,不顾男人的怒吼死死攥住了他握木仓的手。踢打、抓挠,甚至连牙齿都派上了用处,原本家中教授的所有体术完全被抛在脑后,禅院真希拼尽全力缠在男人身上,用尽她所有的手段去夺那杆□□!她明白这是女孩为她争取来的唯一一次机会,这次不能赢,她们都得死!

    好累。好沉。

    视线被血色模糊了,口中的血味不知道来自溅入的鲜血还是内脏受损翻涌的血液。哪怕被天与咒缚强化了身体,小孩子的体能也在爆发后濒临衰竭。最后一点意志支撑着禅院真希扛着男人击打在她身上的拳头,用力朝上掰住那把木仓,声音嘶哑地吼着让她们快跑。男人愤怒的叫骂,被踹开女孩的痛呼,撕打间□□碰撞的沉闷声响——

    一切的一切,在一个瞬间归于虚无。

    男人的肌肉猛然绷紧,又突兀地松弛下去,醉酒一样踉踉跄跄地摇摆着,最后轰然倒塌。禅院真希还死死勒在他的头上,过度紧张的身体泛起一阵阵痉挛的阵痛,但她此刻只是茫然地看着血迹在男人衣服上慢慢洇开,又抬起头,看向一直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禅院真依。

    她懦弱的、胆小的、一直在她保护下的妹妹。甘于堕落,渴望安宁的双生子。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男人身后,张了张口,但血迹仿佛夺走了她的舌头和喉咙,以至于只有几个古怪的音节被扔了出来。禅院真依颤抖的手死死攥着那把术式构筑的粗劣匕首,力气大得让手指泛起了青白。

    匕首尖端,新鲜的血液在空气中蒸腾出一缕白气,带走了最后的温度。

    禅院真依慢慢地、慢慢地后退了一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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