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秋

    靳立峰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靳疏竹恍然惊觉,他在外面一向顶天立地的父亲,两鬓竟也有了银丝。可是这么多年生出的白发,有多少是为了这个家呢?

    不是不怨的。

    所以才恶意地说出口。

    “都怪我,是我对不起静秋……”听到靳疏竹的话,靳立峰神色愧疚,语气自责,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竟差点和妻子永别。

    虽然是亲父子,但是不知道多久没见面,双方都不是喜欢寒暄的人,连带着空气也沉默。

    “这次待多久。”靳疏竹神色淡漠,他像一个旁观者,仿佛没有察觉父亲话里的亏欠,更没有安慰对方,仿佛随意问起的问题却让靳立峰沉默。

    男人嚅嗫了几句,想说什么,最终没回答。

    靳疏竹便笑了。

    虽说对旁人保密,但他知道靳立峰是一名缉毒警。

    能待多久,哪有定数。

    他早已习惯。

    “等这个案子了结,我就向上面申请转业。”靳立峰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话,最终道。

    这么多年,他亏欠老婆孩子良多。

    “好。”靳疏竹没有问具体时间,也没有追究对方话语的真假,甚至没有一丝欣喜:“早点休息,我回房间了。”

    夏夜的星星不会说话,本该静谧的夜却响起了脚步声。靳疏竹躺在床上,没有去管外面的动静,听见门“吱呀——”被打开,最终又合上的声音。

    就如同起了涟漪的湖面归于平静。

    他记得自己年纪还小的时候,最渴望的就是和父母一起去逛游乐园。可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实现过,甚至靳立峰连回家,也总是半夜三更,风尘仆仆的。

    以前母亲清醒的时候会告诉他,父亲不是不想,也不是不爱他们,而是工作的保密性使得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同一片日光下。

    她甚至会温柔地牵起自己的手,带自己去坐旋转木马,告诉他:“疏竹,正是因为有你爸爸这样的人,我们才能平安无恙地享受这些美好的瞬间。”

    “别人不懂他,但我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是浅浅的笑意,夹杂着些许崇敬。

    再后来,她的病越来越重,就像一株逐渐干枯的花朵,被抽干了水分,再也不复曾经的模样。

    明明那么温柔的人,最终却选择了自杀。

    曾经很多次靳疏竹都在想,母亲和他说的那些话,或许不是说服他,而是催眠自己。

    催眠自己,在这里循环往复的痛苦中找到一点值得依恋的瞬间。

    等到外面重新安静下来,靳疏竹才穿上拖鞋去了客厅。

    家里依旧空荡荡的,好像根本没有人来过。少年神色如常地去客厅倒了杯水,看见底下压着的字条:

    “儿子,队里临时急召,我先走了。你妈妈那里有什么情况,打电话告诉我。”

    他干脆利落地将纸条扔进垃圾桶。

    少年向窗外看去,迷迷糊糊地想,啊,马上就要天亮了。

    还好他早已不奢求。

    承诺者食言,是人间常态。

    哪怕是他的父亲。

    但留下的人,还得好好过。

    医院之前来了消息说沈静秋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因此靳疏竹这些天的晚上都在病房陪母亲。

    沈静秋很恬静,甚至看不出什么抑郁症的影子,她身形高挑,脸上甚至还有一个小梨涡,是充满亲和力的长相。

    甫一见到他,女人笑的很温柔,和靳疏竹记忆中别无二致。她的声音轻柔又夹杂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急躁,问道:“儿子,你爸爸他,还没回来么?”

    “他回来了。”靳疏竹道。

    女人眼里陡然燃起希望:“那他人呢?”

    “那边召的急,连夜走的。”靳疏竹没有隐瞒。

    “好啊…好啊……”沈静秋的头低下来,似乎在喃喃自语:“立峰做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大事…我们做家属的应该支持他……”

    女人说着说着,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像是说服自己似的:“我这么多年,就是想他能在那边好好的——”

    “我怎么样没关系——”

    “他只要平安,我就放心了——”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但说着说着,沈静秋突然尖叫起来,一边哭一边将床上的衣服枕头砸向少年,嘴里不停地喊着:“骗子!骗子!”

    见她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一旁的医生护士连忙安抚病人情绪,刚刚被枕头砸到的少年一声不吭地退到一边。

    这样的状况,他经历过很多遍,靳疏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已经失去感知情绪的能力,还是骨子里就是凉薄的人。

    年少的靳疏竹曾一次次站在相同的路口,等待他的父亲归来。他也曾怨恨,为什么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抛下他,留下他和母亲面对难以承受的苦难。

    他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总是眼睛弯成月牙,校服也穿的靓丽的姑娘。

    那样鲜活的姑娘,那样灵动的眼。

    靳疏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沈静秋一步步面目全非歇斯底里。

    比白天更难熬的是黑夜。

    在外执行任务这么些年,靳立峰被那些团伙视为眼中钉,所幸上面将他的信息保护的很好,却在一次任务中不知被谁走漏了消息。

    沈静秋有孕时,有个毒窝本来是一窝端的,然而其中的漏网之鱼绑架了沈静秋,人虽然被救回来,但受了太大的惊吓,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了。

    加上后面一连串发生的事,又得了重度抑郁症,每到晚上,便静静地看着窗户发呆,趁医生护士不注意,想各种各样的法子伤害自己。

    靳疏竹本来没有发现她有轻生的念头,因为沈静秋在他面前表现的都是情绪很稳定的状态,直到今年暑假他回到家——沈静秋躺在鱼缸里,整个房间里都是血迹。

    少年记忆中的母亲一向都是平和的,像润物无声的细雨一般,默默支撑着这个家,所以靳疏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自杀。

    一时的疏忽,差点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从那以后,靳疏竹再也不敢离开半步,更不敢合眼。生怕一闭眼,沈静秋就会再也不见。

    靳立峰知道这件事,立马向上面打了报告。沈静秋进了最好的第六院留院观察,靳立峰身份特殊,为了靳疏竹的安全,上面便让他们搬回大院住,把靳疏竹的学籍也调了过来。

    这些天的连轴转,铁打的人也熬不住,靳疏竹守着沈静秋,半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梦里他起身打开房门,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母亲听到声音抬起头,带着笑容看向他。

    靳疏竹心中恍惚,却忽发现肩上多了一只宽厚的大手,靳立峰揽着他和沈韵然,大步走向看不见未来的光明。

    “老婆儿子,我们回家。”靳立峰笑着说。

    少年陡然从梦中惊醒。

    旭日初升。

    国庆假期将至,靳疏竹煲了一份莲子百合汤,装进保温桶里,像以往一样去探望沈静秋。

    “哎,疏竹哥,好巧。”他刚打开门,就看见姑娘面带惊讶地向他打招呼。

    夏泠背后还背着羽毛球拍。今天是国庆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学校安排了年级下午大扫除,放的早。顾旬和楚知远喊她放学后打球,姑娘正准备问问靳疏竹,谁知对方也开了门。

    显然,靳疏竹也看见了她背后的球拍。夏泠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给少年一种对方好像等他开口就会拉他一起的错觉。

    少女一双腿笔直纤细,穿着宽松的运动短裤,马尾高高束起,看上去活力满满。

    她那句“要不要一起打球”还没说出口,靳疏竹拎着保温桶,什么也没说,礼貌性地点点头,直接下了楼。

    这些天她一直很努力地和靳疏竹“偶遇”,奇怪的是,根本遇不上靳疏竹,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对方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会是刻意躲着她吧?

    正是因为有这种疑虑,姑娘这些天才没去敲少年家的房门。

    她最擅长的是释放友好信号,得到回应后才会小心翼翼进入别人的领地,若是对方没有回应,则会害怕给对方带来打扰。

    夏泠现在面对靳疏竹就是这样的心情。

    姑娘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想和靳疏竹有更多的联系,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如果暗恋是一棵高耸入云的树,那最先埋下的种子,便是想和对方有更多的开始。

    她这样的性子,是披着活泼开朗的胆小鬼。

    众目睽睽之下接近你,像对待我遇到的其他人一样对待你,却只敢在没人知道的时候小心翼翼说一句喜欢你。

    也因此,错过不敢相信的真心。

    国庆假期刚过,楚知远来到班上时,便听见周围的议论纷纷,他本不欲掺和,却意外听见了靳疏竹的名字。

    甘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道:“你们猜,我在第六院遇到谁了?”

    “谁?”他家境殷实,自然有人接话。他的跟班适时递上话茬,好像真的好奇一般。

    “靳疏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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