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赵菲昨天跌宕起伏的人质经历，通以寒心满意足的回到病房，万鸿云则缀在他后边，目送他进去之后，忽然凝重地注视赵菲，他低声问道：“小黄，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赵菲一愣，不知他想表达什么，心思一转虚心求教：“我不明白，万老师的意思是我得罪人了？可是我刚来学校工作不久，还没机会认识几个人呢。”

    万鸿云神情难辨，他重新点燃了烟，烟雾飘渺，盖住了他眼底的复杂。

    赵菲被近距离的烟味呛得喉咙发痒，她咽下咳嗽，想知道万鸿云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听到了什么传言：“万老师为什么说我的罪人了呢？是有谁说了什么吗？”

    “小黄，你心里有过怀疑吗？”万鸿云突然说，“既然密安中学能成为密安市唯一的中学，地位如此超然，为什么校园防护还会这样粗陋，遍布危险，让我们接连遭受生命威胁？”

    赵菲沉默。确实，几次意外荒谬的如同儿戏。

    万鸿云尖锐地说：“这并不合理，对吗？密安中学不单单是一所中学，有的人也另有身份，这些人在这所学校轻而易举地翻云覆雨，我们这帮小人物的生死也不过在他们一念之间。”

    赵菲继续沉默。万鸿云夸张的论调多少有点危言耸听了，作为刚刚经历调查问话的‘小人物’，赵菲认为，即使这里存在特权阶级，也不至于轻率对待他们的生命。如果当真不在意她的想法，又何必假模假样兜圈子让她配合审讯呢。不过阴差阳错之下，她可能比白益那帮人先去过学校地下了。

    “小黄，你是外地来的吧？所以你可能不清楚，成立密安中学，是密安市长章洛牵头，巴斯集团注资的A级项目。这个消息建校之前就私底下小范围流传开来，但是上面也没有否认。有些人认为消息真实，所以哪怕在这里是大材小用了，也坚决要过来。巴斯集团是个太具诱惑力的噱头，所以即使消息没被确认，大家也趋之若鹜。后来，学校成立，玛丽奥特的女儿海蒂亲自来学校出席剪彩仪式，消息也算尘埃落定了。”

    万鸿云吸了口烟，陷入回忆：“确认学校和巴斯集团的关联后，很多人欣喜若狂，但是很少有人还记得流言里提及这是一个A级项目。能被巴斯集团定义为A级，无一例外都是经过评估，潜力巨大、回报丰厚的项目。你说，一个偏远地区的中学，是凭的什么成为A级的？”

    赵菲讶异，学校里处处都有巴斯的痕迹，但是没想到这曾经竟然还是一个秘密。然而话又说回来，明明公开与巴斯集团的关联，更有利于吸引人才，这样神神秘秘半遮半掩倒似乎另有图谋了。

    赵菲猜道：“是出于政治目的吗？”

    毕竟想到玛丽奥特·巴斯女士，赵菲脑海里最先出现的就是她的竞选宣言。

    ——免费的教育，强大的军队，保持预算盈余的政府。

    万鸿云没有正面回答她，他佝偻着腰吞云吐雾，走廊天花板的烟雾报警器红光一闪一闪，形同虚设。

    “密安中学只是冰山一角，它浮于表面，而我们看不到它的全貌，在它身后是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

    赵菲已经适应了万鸿云夸张的措辞，她试图剥离这些云里雾里的形容，可万鸿云已经要走了，吊着右胳膊的男人嘴里叼着烟，身后是缭绕呛人的烟草味道。

    “万老师，你认为我们的遭遇是人为导致，那这个推动一切的人是谁？”

    “甄荣。”

    赵菲意外又不意外。她被催眠醒来后就见到了甄主任甄荣，也是此人领着两位警官来询问她的，她毫无疑问是地下建筑的知情人，至于牵涉多深，从万鸿云的话语里推敲，甄荣当是说话有几分分量的人物。

    挑挑拣拣把信息传达给白益，赵菲之前的疑虑未解，又叠加了新的疑惑。

    既然是备受关注的A级项目，又有军队镇守，白益怎么还会怀疑里面有被奴役的非法劳工。这方世界类似她生活的原世界，社会秩序稳定，法律对绝大多少人都具备威慑力，新兴崛起的巴斯集团似乎还不具备只手遮天、视法律如无物的资本。

    赵菲向前走，走廊尽头是苏素的病房，房门半阖，锁舌挡在外边。赵菲挑了挑眉，‘哒哒——’，她屈指叩门。

    “进来吧。”

    赵菲推门而入，苏素坐在窗前，表情淡定，对她的到来不见意外。

    “这里坐。”苏素拍拍身边空着的沙发椅，“抱歉，之前心情不太好，就没有回复你们询问过来看病的消息，希望你不要介意。”

    赵菲就是在群里顺着大家附议了一句，本来就没有什么真心。苏素显然也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她捏着裤子在膝盖处绷紧的条纹：“菲菲，我听到了。”

    苏素果然还是那个苏素，赵菲了然的接口：“你听到了什么？”

    “全部都听到了。”苏素语速很快，“你，通以寒，万鸿云，你们三个人在走廊上说的所有话我都听到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可以复述给你听。”苏素笃定地说，“你们是在说甄荣害我们受伤的事，对吧？”

    赵菲‘嗯’了声。看来同样的话，万鸿云也跟苏素也说过一遍，刚才还想对方对几面之缘的人推心置腹，是否有点交浅言深，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在集结同盟。

    以喂养了鲜血的仇恨为纽带，可以短期内就形成兼顾的联盟。赵菲不是喜欢孤军奋战的独行侠，她也希望可以有盟友互帮互助，只是她遭遇的劫持犯真的是学校内部的人吗？如果确实是内部人员所为，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调查？已知学校有同心圆成员，有军方势力，有巴斯集团。赵菲推断军方势力和巴斯集团有合作，姑且划到一起，审问她的两名‘警官’坐姿挺拔，行走步伐几乎一致，她怀疑是军方人员假扮，那么劫持犯可能是除此之外的第三股势力。

    线索太少，有机会还是得联外网，看看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哪些事。

    赵菲脑子里思考着，补充道：“不过我不确定，没有见到实质证据，这很难判断。”

    “就算她不是主谋，也一定是从犯。”苏素看样子对万鸿云的阴谋论深信不疑，赵菲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苏素掌握了某些她不知道的关键信息。

    果然，苏素咬牙切齿地说：“不用怀疑，通以寒做第二次手术前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他的主治医生和甄荣的对话。我当时心情郁闷，一个人在楼梯间坐了很久，那个时间声控灯都灭了，所以他们突然踩上楼梯触发感应灯，我一下子就发现了。”

    “我不想那副样子被人看到，就打算偷偷返回房间，然后就听到甄荣说‘老通命太硬了，这都能让他活下来。’我又听到她问季医生‘能不能让他术中感染，造成意外死亡。’我意识到这不是我能出现的场合。我很害怕，不敢再听下去，后面看到通以寒接受手术顺利苏醒，我才松了口气。”

    赵菲下意识摸出手机，在手里翻转两圈又塞回去。她已经拿到了合法身份，临阵逃脱虽有背信弃义之嫌，但她从不是道德标兵，只是她想脱离学校，学校却不一定会同意放她离开。

    “苏老师有什么打算？”

    “我觉得，甄荣人再心狠手辣，也不会无缘无故害我们，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找出我们被针对的原因。”

    赵菲心里赞同，夜巡第一夜那棵离谱开裂的大树就是人为破坏的。赵菲支着下颌，淡声道：“我同意。万老师说可能是我们得罪了人而不自知，而我怀疑我们是挡了别人的道才落得这个下场。”

    苏素连连点头，侧头瞅了赵菲片刻，忽然说：“菲菲，你是不是变漂亮了？”

    话题转得太快，赵菲一头雾水的看苏素，不明白怎么突然讨论起她的长相来了。苏素不回答，失神地看向赵菲因为歪着头拉长的优美颈线，莹白皮肤好似无瑕美玉，细长的颈侧是同样细若无骨的指节，指肚微微陷在颊侧，往上，圆润的杏眼眼尾带尖，斜向她看来时，带着股慵懒媚意。

    苏素从初见赵菲，就知道她是个漂亮女孩，但那时她虽然漂亮，却没有这般精致娇媚，哪怕穿着版型普通的病号服，都自有娇柔风情。

    赵菲对自己的变化隐隐有所察觉，不过身体没有不适，所以她也就不太在意。她笑了笑，朝苏素眨眨眼：“变漂亮也不能让人手下留情，凶手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我们继续想想怎么化解困境吧。”

    苏素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略有些躲避的看向窗外，“我们先想办法延迟出院时间，调查夜巡申请人员名单。”她郑重道，“我和你想法一致，也认为是我们妨碍了某些人的利益。出事的都是夜巡小队成员，那就从夜巡小队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