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那张熟悉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委屈。

    让人胆寒。

    是陆景。

    他乍一收起平日冷漠疏离的神色,倒让人不太习惯,苏玖手中的擀面杖也因他的出现,忽然举不起来。

    蒙叔从门后走出,抱着手臂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你让我们家阿玖求谁?”

    习武之人虽不会往脑袋上戴个招牌,但那周身的气质,宽阔有力的臂膀,无一不在说明——此人并不好惹。

    阿昌讲话不招人喜欢,眼睛却不瞎,他知晓这两人是苏玖的底气,便挂上笑脸,道:“我说着玩呢,您是?”

    蒙叔冷哼一声,表情似乎在说:你小子最好是。

    “我是玖娘的夫君,这位是玖娘的叔叔。”说罢,陆景走过来,神色委屈地看向苏玖,“答应我,以后无论多生气,都不可随意离开,你可知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

    三两句,便交代出这段日子苏玖孤身一人的缘由。

    “两位是?”蒙叔抱着手臂,用眼尾瞧着人。

    “我是隔壁的邻居,姓刘。”刘大哥搓搓手,抱歉道,“苏娘子说她尚未婚配,请我妻子为她说一门亲事,这不,我想着知根知底比较好,便找了我兄弟来……”

    他微微顿了一顿,又道,“倘若知晓她已有夫君,我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怎么就成了她请的?

    苏玖翻了个白眼,正想说点什么,又想起那夜有人闯入她房中,若不是刘大哥帮忙,她怕要担惊受怕一整夜,便住了嘴。

    “是吗?”蒙叔显然不信,“我亲侄女我了解,她万万不可能主动求别人帮她介绍姻缘。”

    “误会,都是误会。”阿昌笑呵呵道,“刘大哥也是好心,怕苏娘子孤身一人被人欺负,这才想给她说亲。如今你们来了,刘大哥应当也能放下心了。”

    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哪儿像不会说话的样子?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留你们了。”蒙叔随意扯了条板凳坐下,长叹道,“哎呀,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得很,我可要好好歇一歇。”

    主人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没有留下的道理。

    刘大哥和阿昌灰溜溜离开,临走时,阿昌换了一副嘴脸,对刘大哥道:“这就是你给我说的好亲事!”

    差点落得一个抢他人妇的臭名声。

    刘大哥垂首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等等,”苏玖走过去,将刘大哥喊到一旁,道,“他可不像你说的那般好,小心些。”

    “不是,你不懂。”刘大哥摇头,道,“他于我们家有恩。”

    说罢,跟着去了十六坊。

    “……”

    苏玖在原处呆了许久,知道两人身影消失在小巷中,才微微叹息,回了院子。

    过去的她也曾和刘大哥一样,因一点小恩情,便不计得失地在玲珑阁呆了三年,如今她走出来了,别的人却没有。

    事发突然,苏玖什么也没准备,锅里的汤也没熬好,便先拿了两个饼子给他们垫垫肚子,等会儿再吃别的。

    蒙叔瞧见院中两间瓦房,问:“那间屋子住着谁?”

    “没谁,”苏玖看了眼,道,“我住在上房,厢房暂且空着。”

    “哟,原是给我们准备的。“蒙叔过去瞧了眼,十分满意,”小是小了点,但比起以前的日子,完全算得上金窝。“

    苏玖被他逗笑了,心中略带忐忑地问:“这次准备住多久?”

    所谓夫妻言论都是假的,她永远不可能和陆景成真夫妻。他们一个是叶城小门小户的女儿,一个是大户人家的庶子。

    哪怕不受宠,也不是她高攀得上的存在,所以,苏玖从未存过心思。

    此次他们来这儿,大约也是待几天,便像之前那样,一路走走停停回了豚城。

    “大概年后开了春吧。”蒙叔吃完饼,又拨起早晨刚买的菱角,“具体的日子我也不知该如何讲,看情况吧。”

    “苏娘子愿意收留我们吗?”陆景看着她,笑问。

    “说什么收不收。“苏玖连忙撇开眼,拿起勺子拨弄锅里的骨头,道,”现下所有人都知晓我是你妻子,你若突然走了,人家还当我被休了呢,你们最好在这儿待久一点。”

    “放心放心。”

    “对了,你们不是去了羊城外祖家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苏玖问。

    陆景微微一愣,道:“去过了。”

    嗯?这么快就走吗?

    以前苏玖跟阿娘去外祖家,常常一呆好几日,这还是不太远的情况下。豚城与羊城距离那般远,光走都得一个多月,这才呆了几天。

    似是看出苏玖的疑惑,蒙叔道:“郎君自小在豚城长大,与其他人不太熟,便只看了眼老人家,在羊城逛了逛便走了。”

    说罢,他叹息道,“二十多年未见,不曾想羊城还是以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蒙叔是羊城人?”苏玖疑惑道。

    “是,二十年前夫人远嫁,我便随着一起去了,这还是我头一回回家,分外感慨。”

    “难得回来一次,为何不多呆几日。”

    向来开朗的蒙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叹息一声,才道:“父母过世后,我那些姊妹兄弟各自成家,我无儿无女,他们未必欢迎我。”

    “怎会?”苏玖道,“自小一起长大的血亲,哪怕分别再久,血缘也割舍不了。”

    蒙叔摇头,淡漠一笑:“阿玖啊,你还太小。”

    “我……”苏玖没了言语。

    她有三个哥哥,三个哥哥都待她极好,大哥娶了妻也不曾改变过,嫂嫂人也不错,每当遇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念着她。

    若有一天他们再遇,绝不会像蒙叔说的那般。

    只是爹娘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或许于她而言骨肉亲情如此,于蒙叔来说不是。

    也罢也罢,不说了。

    如今入了秋,无论白日里多热,夜里总会凉风习习,若无被褥,恐怕难以入睡。待锅里的骨头煮好,苏玖稍微收拾了下,带着两人去买被褥。

    荷包里的钱不多,买不了几样东西,幸好先前给他们的簪子蒙叔当了,还剩个几两,虽不多,但买两套被褥,几身衣服还是够的。

    所有东西置办齐全,已近日暮黄昏。

    苏玖率先走在青石板长街上,说着明日要做的活。

    她虽收留了两人,却没钱养着,剩下那点铜钱吃不了半个月,所以她们得尽快想办法赚钱。

    蒙叔扛着被褥,笑道:“实在不行我与郎君去码头扛沙袋,我年纪大做不了多少,郎君年轻,他一个养活我们两个不成问题。”

    “好手好脚我才不让别人养,我想过了,若这儿生意不行,我便支个摊儿,去热闹处开面馆。”

    “那是谁?”

    待走近了,苏玖才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刘大嫂站在屋檐下,瞧不清表情,她见几人走来,扬起笑道:“苏娘子出门了呀。”

    “嫂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嫂转过头去看陆景,道:“这位就是苏娘子夫君?长得真好看,我在都城待了这么多年,还未见过像你这般俊朗的年轻人,难怪,苏娘子瞧不上别人。”

    “嗯。“陆景冷冷应了一声。

    刘大嫂见他没有闲聊的兴趣,又道:“苏娘子,你也真是,有这样俊秀的夫君为何不告诉我,早知我也不多此一举了。”

    “我……”

    “是我的错。”陆景替她回道,“先前与她吵了一架,本想着过几日便好,却忘了玖娘生性要强,早知如此,我该早点哄哄她。”

    “夫妻之间总是如此,我与你大哥也常常吵架,不过再怎么说也是夫妻,吵过便过了,怎么能偷偷跑出来,还与别人说自己不曾婚嫁呢?”刘大嫂拉着苏玖的手,劝告道。

    “我、我知道错了。”苏玖忙抽回手。

    见她似还有话说,蒙叔道:“扛着这么些东西站门口做什么,阿玖,你们先聊,我先与郎君进去吧东西放下。”

    “好。”

    待人进去,刘大嫂才说出此番来意:“苏娘子,你可怪我与你大哥?”

    又要说阿昌的事了。

    苏玖道:“这有什么好怪的,不过我很好奇,到底怎样的恩情,让你们这般忍受他。”

    “唉。”刘大嫂叹了口气,道,“我自不会胡乱与你说亲,他讲话虽不中听,人却是个好人。”

    两年前,果果突发重疾,大夫说至少得七两银子,否则治不好,投入多少都白搭。刘大哥刚交了房租,手里没钱,只好挨家挨户去借。

    可他们是外来客,在码头上干苦力讨生活,累死累活一天才能赚到一星半点,生活都勉勉强强,这七两银子不算多,却也无法轻易拿出来。

    十八坊里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听闻此事,纷纷关上了院门,不愿搭理他,有些心肠软的,给了刘大哥一些米粮,可这对果果的病来说,杯水车薪。

    就在两人绝望之际,阿昌站了出来,他将两年来的积蓄全部拿出,道:大哥大嫂,人命要紧,我信得过你们的为人,先救果果吧。

    天边最后一抹阳光掩入地面,整个世界都陷入暗沉之中。

    刘大嫂抬手,似在抹眼泪:“若非他慷慨,此时怕早就果果了。”

    救命的恩情,能不大?

    苏玖不知该做何表情。

    在这个故事里,阿昌无疑是仗义的,可她看到的阿昌并非如此。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样,让人十分讨厌。

    “我知你是怪他昨日说得那些话。“刘大嫂道,”其实他说那些,是说给我听。

    你或许不知,我当女儿时,针线活是整个南城做得最好的,不少人找我缝补衣裳,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足足一两,后来嫁了人,就没做过。

    果果病好后,我便想着拾起女儿家时的活计,挣点银子补贴家里,免得出点什么事四处求人,你也知道,你大哥在码头做工,累死累活一天也赚不到几个钱。

    可他不依,说什么果果还小,又说哪儿女子抛头露面,还说若让我接活计补贴家用,码头那些人能笑死他,我是提几次与他吵几次,那日听你要开面馆,我又起了心思。”

    刘大嫂苦笑,“结果又是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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