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

    次日清晨,县衙的差役叩开了江家医馆的门。

    最早觉察到发疫病的时候江父就让江决去向县衙禀报,为的就是让官府早些上报朝廷,以免到情况更糟之时孤立无援。

    谁能想到他们不知为何竟能做出如此草菅人命之事。

    更不必说先前衙役强行将来看诊的病患拖去关押造成了大量百姓受伤。

    江父哪能有什么好脸色:“大清早的有什么事?”

    另一个悬鉴司使见江蓠:主子已经说动了吴大人,之后这疫病要如何治疗还需要听您二位的意见。不过吴大人诸事繁杂,有的事未必顾得上,凡事您就直接同主子说便是。

    江父这才恢复了些好脸色。

    江蓠听罢,一边应是一边在心中暗赞:这姜老板当真是厉害,连这都能说得动。吴县令先前关人的做法分明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这使者见她答应,总算是松了口气,补充道:吴大人已将瘟疫之事上书朝廷,只是这朝廷就算要派来使者,总还得些日子才能到,所以这段时间还需多多劳烦二位啊。

    江父欣然应允,又与他们二人客气了几句才送客。

    这事情有了官府的支持果真是大有不同。

    昨日的泽孟还是一片死气,药材不让进,染病不能医。

    今日便气象一新。

    所有关病患的屋子全部改为病坊,由官府着专人清扫,每日供给饭食。有怀疑自己患病者,必须前往诊治。

    刚开始众人是不愿的,但一听说所有的诊金和药材钱都不用自己负担,都还是乖乖去了。

    所有看病的大夫被分成几组,统一指定由江父和江蓠总管,让他们依照江家父女的指导治病。江母和江决自请为助手,加入了照顾病患的行列当中。

    不过大夫中有不少曾与江父有过节,虽然很多人如今已经看淡了当年的龃龉,但难免有人不服气由江家父女统管,无奈碍于官府威压只得听从而不敢有所异动。

    少有的几个人还想暗地里生事,却不知怎的尚未开始行动便被人看出异样抓了起来。其余的见此情形哪敢再多生事端。

    悬鉴司暗中办事雷厉风行,泽孟很快恢复秩序。

    只是人虽易管,病却无情。饶是如此,每日还是不停地有人病故,新病患也在源源不断地来。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比如谢兰君在谢员外的严防死守下还是偷偷溜了出来病坊帮忙照顾病患。就连向来与她们不对付的吴芝蘅也悄悄从母亲的看管下逃了出来加入照顾病患的行列。

    自从吴世良和孙诘密谋刺杀解无咎反被捕后,两位大人对家中说的是应对时疫事务繁忙无暇归家,实际两府上下便再无人见过此二人身影。倒是不时有县衙差役打扮模样的人上门带走几人,说是有事吩咐,然后便一去不复还。

    吴夫人每日在房中抱怨连天,一则是府中仆役陆续病倒做不了活,二则是吴世良不回家如此反常忧虑出事,三则是吴世良之前逆天而为担心遭报应。最后倒是吴芝蘅一股脑兜了她的牢骚日日被训斥。又说是她染了外头的晦气又说怕她出门被人看到了迁怒。

    吴芝蘅倒觉得,到底是父亲造作下的恶,她近日总是寝食难安,就算她是要死的,还不如死前做点好事,到了判官笔下也能抵销点罪孽。

    这几日她虽未染疾,却也因忧思消瘦不少,哪怕被谢兰君呛了两句也没有与她争辩的意思,头一回用请教的语气问江蓠:“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谢兰君刚要讥讽,被江蓠拉下:“好了,人家来总归是好心要做好事。”

    “行吧,放你一马。”谢兰君哼哼,“往日恩怨咱们有空再算。”

    江蓠想着吴芝蘅惯来是官家小姐,没做过活但是读书识字,便将给各个药坊统计分发药材的事情交由她去做了。

    另有一个好消息便是,经江蓠的仔细诊察,她和江决的病情都有所好转。并不是那种治标不治本的症状缓解,而是朝着痊愈方向的康复。

    她确定了这个好消息后,才敢把她和江决都偷偷试药的事情告诉江父。

    江父将二人狠狠批了一顿后,召集众大夫研究江蓠的新药方,又依照江蓠的反馈斟酌修改后,决定开始给自愿的病患试用。

    能有希望治好病,众人当然自告奋勇。

    江蓠看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大姐姐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一边给她喂药嘴里一边念着:“要快快好起来,好起来之后就能和娘亲一起出去玩……”

    这个姐姐她识得,是这个宅子改为病坊第一个带着女儿进来求医的,她家的小姑娘也很乖,从来不哭不闹。

    她旁边的大伯就比较不幸,和儿子一起染病来的,儿子昨日没撑住走了,独留他一人坐在角落神伤。

    江蓠共情地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缓解头疼。

    于天下父母而言,苦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病多是全家一齐染上前来求医,有时甚至连个状态好些的能照顾的家人都没有,全靠兰君她们忙上忙线照护。可惜她们加起来才不过几个姑娘,面对数以百计的病患,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才能顾得个个周全。

    她这么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乍现——

    病坊里的病患全是在家里染的病,那些坚决要留在病坊照顾的未病家人在这病患聚集的地方竟然无一人再染病。

    他们大夫和自请来照顾的人是蒙了口鼻,接触伤患也隔着一层布,不染病说得过去。

    这些坚持要贴身照护的家人也不染病。

    这好像不合常理。

    发现这件事情后,她先将请守在病坊的悬鉴司使者帮忙吧消息转告解无咎。然后找江父商讨。

    “爹,您有没有发现,自从这里改成病坊之后,原本在病坊之内身体康健的病患家属就再没有新的人染病?”

    “你有何想法?”江父很清楚这一发现的重要性。

    “女儿在想,这新的疫病到底是如何突如其来,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不给,一夜之间就出现了上百病患。”

    “瘴气呗,自古南方多疫病,不都是因为瘴气。”一个从外地调来的大夫路过,插了句嘴,“你看这些患病的,不都是一群一群的住一块的人。”

    江蓠反驳道:“若真是瘴气,那为何我的父母均无事?”

    “没准是你自己上山中的瘴气。”那人还嘴。

    “我哥哥先前成日在衙门办公,近两月都未曾上山,他如何染的病?”江蓠再驳。

    “反正疫病无非是正气不足,外邪入侵。那便是你和你哥哥自身正气缺乏。”他想不出辩词,随口说道。

    江蓠和江决正是大好青春年华,尤其江蓠向来擅长登山蹴鞠一类,身手矫健,身体怎么可能不及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江父江母。

    江蓠懒得再与他浪费口舌。

    江父思索片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倒觉得像是病从口入。”

    “爹,您是说……”

    “我一直在想,你是如何头一个染上疫病的。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定然不是因为中了瘴气。方才我突然想起,你发病那一日咱们一直待在一块,饭也是一同吃的。但是上午咱们进城的时候碰见了老金,你吃了他给你的果子。这是你与我们不同的地方。”江父顿了顿,“那夜金家小妹也染病了,但是老金夫妻没有。”

    “您是说,果子有问题?”江蓠想了想,“可是不可能每个染病的人都吃了果子呀。”

    比如说铁婶,她小时候家里遭了饥荒坏了肠胃,吃不得一丁点酸东西,果子一类的食物是从来不碰的。

    “这只是一种思路。”江父捋着花白的长须,“具体如何我还要再想想……”

    “就这么想怎么能行,总该做点什么才好……”江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疲惫也随之云散烟消,“不弄明白这病是如何起的就会不停有人染病,再如何救治对整个泽孟来说都是治标不治本。要不……爹爹您先守着病坊这边,女儿去调查一番。”

    “你要如何调查?”

    “女儿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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