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

    翌日,一纸告示传遍西南诸县——

    疫病系饮用流经安择等县的怀渡河河水或食用河水洗过的生食所致,县官下令所有人禁用怀渡河水。

    “是确定了吗?”江蓠好奇地问刚被解无咎找去后归来的老伯,“如何确定的?”

    这位老伯行医多年,名声虽不及江家父女二人,医术倒也不错。

    他回想起往日高高在上的吴世良和孙诘二人如今病重身残的惨状,摇摇头,没说缘由:“总之便是如此了,不会有错。”

    这么一说,她反倒更为好奇解无咎究竟使用了什么法子确定是河水的问题。

    见她一脸打探的神情,他好意相劝:“至于别的,还是少知道的为好。”

    因为在他临走之前,有人告诫他必须对今日所见之景三缄其口,尤其是对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否则性命难保。他虽不明白为何,却也知道自己必须照做。

    “好吧。”江蓠面露失望神色,转而又好似宽慰自己一般道,“不管怎样,以后不要再有人染病就好。”

    *

    不过事实的确证明,在禁用了怀渡河水后,染上疫病的人便越来越少了。并且部分病患使用了试验药方后,在不适大大减轻的同时,身体也在逐渐恢复,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只是依靠汤药压制病情进展。

    短短几日日,泽孟的瘟疫情况就出现了明显的好转。

    不止是江蓠自己痊愈了。她还能明显感受到病坊不再被一种凝重的死气笼罩,大伙的脸上也开始出现生机。

    当日城门之事不知怎的又突然在人群中流传起来,不少人开始感戴姜老板的恩德,还有人议论说要给他和几位大夫立生祠。

    只是江蓠依旧忍不住疑惑,好好的怀渡河中,为何会出现病死的尸体呢?而且还不止一具,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过姜老板应当也知道这里面可能有问题吧,以他的能力,或许用不了多久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

    至于朝廷派来的赈灾使团,表面上说的比唱的好听,行动上倒是一路磨磨蹭蹭,踟蹰不前。

    西南的粮价物价是解无咎暗中强压着才维持了暂时稳定的,各家粮铺头上都悬着悬鉴司的刀,空缺的粮仓也是用他自己的钱向外地采购填补。

    这种情况根本撑不了几日。

    他派人催促无果,直接命人抢了开仓令和药材,日夜兼程地送来了西南。

    面对他的催促,这帮老油子的托词花样百出。他这一抢更是不得了,弹劾的奏疏立马如雪花一般涌向了皇帝的案头,字字痛陈解无咎恶劣行径,请求皇帝务必严厉处罚。

    皇帝立马一道问责敕令发往西南,却又不痛不痒,无非是些斥责罚奉一类的,引得文臣又是一番死谏。

    解无咎倒是无所谓,他早被罚得这辈子下辈子都得给朝廷无薪效命了。反正他也不靠那点碎银子。

    不过他这个“好皇兄”,一边作着心系西南百姓心急如焚的好戏,一边在众大臣面前明目张胆地包庇他,一边又对他连番请兵西南的密疏置若罔闻。

    他讽刺地笑笑,将敕令丢到一旁。

    破布而已。

    *

    有解无咎坐镇西南,赈灾使团来了也没能翻出什么花样。医官被支走,权势被架空,只能整日在驿馆虚度光阴,还要承受当地百姓诸如“西南瘟疫都快治好了这群人还来干嘛”的非议。

    其中还有两个受不住良心谴责崩溃的。

    不过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解无咎毫不在意,惩处了一众枉法官吏的同时,他还不忘腾出手来料理了钦州钱家。赫赫有名的钦商钱氏一夜轰然倒塌,举国震惊。

    至于还躲在幕后的黑手,他也不介意与他们慢慢玩。

    泽孟周边几县都因为此次瘟疫损失惨重,虽然已在逐渐好转,到底是元气大伤,难复往日模样。

    这几县目前都由悬鉴司治理,可这也不是能长久的法子,势必要物色几位有能力的新官前来治理才能重振西南。

    “主子,这是各地举荐但还未授职之人的名单。”李胥奉上一张极长单子,上面是密密麻麻数十个名字,每个名字之后都简要地写了介绍。

    解无咎先粗略地扫了一眼,目光定在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上:“柳含章?”

    李胥以为主子是问此人能力如何,答道:“他是柳霖的长子,师从葛霄、杨正卿。哦对了,他曾作过几篇策论,您还夸过的。”

    他这倒想起来了,派去盯着江家的两个写回的密报里出现过这个名字,似乎是要与她定亲来着。

    他就这么盯着这张单子看了许久,搁在一旁的药被晾的冰凉。

    *

    江蓠第三次踏入解无咎的宅邸,不是被请去,而是出于对病患的负责。

    悬鉴司那位叫高缪的大人,因着通晓一些医药,实际上负责衔接病坊与外界的各项事务,故而时不时地会来病坊看看。

    他总是一副书生模样,身上天然的文人气质与悬鉴司常驻病坊的另一位大人身上的肃杀之感形成鲜明对比,因此有什么事江蓠总是更倾向于直接与他讲。再加上他确实温和好说话,一来二去,江蓠也不是很怕他,两人之间不时还能聊上几句。

    这天,二人偶然说起有的病患疫病痊愈后由于身子尚弱,正气不足,再受热毒侵袭的不少。

    高缪问:“一般而言,风热需得多少日方可痊愈啊?”

    江蓠不假思索:“大多为七日左右。”

    “那为何我今日还听到主子咳嗽,喉间似乎还是有痰的样子呢?”

    江蓠疑惑。

    距离上次她登门给厉王殿下瞧病已过去了十二日,照理说就算不服药也该自愈了,怎么会时至今日还在咳痰?

    她回想了一下,厉王的确实是极为典型的风热症,心下不解:“这怎么会呢?”

    高缪生怕她不信似的:“我绝对没听错,主子的头疼好像也还没好全。”

    江蓠更加疑惑:“简单的风热我当是不会弄错啊,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一回姜老板?”

    “应该没问题吧,我帮你跟主子说一声。”

    “多谢高先生。”

    于是,她被带进了解无咎的书房。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当朝解无咎一人竟要处理如此多的文书。她望着他手边被整齐码放成两摞的文书与成捆的传信书筒,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它们倒塌能把人埋上的夸张画面。

    解无咎似乎对她的到来毫不知晓,正低头疾书着什么,时不时掩唇咳嗽两声,听起来喉间确实还有点痰。

    看来高缪所言非虚。

    静立良久,高缪终于出声提醒:“主子,江小姐到了。”

    “嗯。”解无咎应了一声,手上行文不停,直到写完合上才抬头瞧她一眼。

    她定睛一瞧——

    姜老板脸色微白,尚有病虚之态,眼底乌青淡淡,目光略带疲倦。

    她说明来意:“我今日听说您至今尚有不适,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

    解无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高缪,见高缪隐晦一笑,又将目光落回她身上,神情明显愉悦不少:“劳烦你再给我诊治一回。”

    李胥闻言一惊,不敢表露,将头低地更下了点。

    “您客气了。”江蓠又仔仔细细地再诊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出错,这才放下心来:“当日诊断开方应该都是无误的,您若能好好休养两日,不适感便可消失。”

    说着,她话锋一转:“恕我直言……”

    解无咎眼底意味不明:“什么?”

    “您好像依旧没有好好养病,这才让风热症拖了十几日未愈。您为诸事繁忙,操劳过重,尤其为泽孟百姓着想,令人感念。可纵然事事繁忙,您自己的身体才是头等重要的事。”

    尽管如此,这话落在李胥耳中,已是僭越说教之辞,他正要出言训斥,就听到主子居然应了声:“好,听你的便是。”

    他与高缪对视一眼,只见对方挑了挑眉,一脸了然的模样。

    李胥更疑惑了,没等他从高缪的眼神中获得更多的消息,便听到主子冷冷下令:“高缪,送客。”

    主子在这个医女面前已经反常过数次,偏他还百思不得其解。反倒是高缪总一副了然的微妙表情,不遵主子口头命令却没有受到惩罚,想来必是料对了主子的心思。

    前有赵牧深得主子信任,现有高缪屡次揣度颇得主子之心。

    李胥再次焦虑起来。于是高缪一回来便向他请教。

    高缪也毫不吝啬地点他:“主子在姑娘面前反常,还能是什么?”

    他不是赵牧,这下再愚钝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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