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江蓠费了不少工夫,紧赶慢赶地终于勉强掐着日子将公裳给柳家送了去。

    日子一晃便到了十月廿八,明日便是柳含章来上门迎她的日子。之后他们会在行五天的路,赶在初三到钦州正式完婚。

    招待完柳家来送催妆头面的人后天色都已经黑了。

    “你且在这等会儿,我去找李二婶。”

    想必就是要给她绞面了。

    这些日子在母亲的教导下,她对各方各面的理解习俗都有一定的了解。尤其是嫁娶之礼,了解得最为仔细。

    据说绞面是女子出嫁之前都要经历的一步,寓意别开生面此后幸福美满。

    只是没想到母亲请来给她绞面的人竟是李二婶。

    她觉得新鲜:“您还有这手艺?”

    “那可不,这可是我的闺房手艺。这十里八乡的新娘子都是我给绞的面。”她语气颇有些自得,手上一边拿出两把线,一小盒粉,一只小钳子,“小菩萨放心,保管给你弄得漂漂亮亮地出嫁。”

    她先用扑子给江蓠面上铺了一层粉,再把手里的线挽成八字活套,左手扯着线的一端,口中咬着另一端,右手执八字一头,几相配合,在脸上拉动,面上的细毛随之而下。

    江蓠吃痛:“嘶——好疼!”

    “小菩萨忍一小会儿,马上就好了。”李二婶笑吟吟道。

    不多时,江蓠额前、鬓角、脖颈的细毛便被尽数拔去。李二婶又拿起小钳子将她的眉毛修理齐整。

    “好了。”

    江母适时端上一盆清水,给她把脸擦洗干净。

    “瞧瞧,多俊的脸蛋儿。”李二婶笑道,似是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

    “辛苦你。”江母给她包了钱,送她出门。

    江蓠对着镜子瞧,自己的脸除了眉形看上去似乎与之前并无差别,可神奇的是,看起来确实又有些不同。

    江母送完人回来,拉着她到房里床边坐下:“我有些话要叮嘱你。”

    “您说。”

    “说起来都是些老掉牙的话,但照规矩你出嫁前一天我还是要说的。”江母细细道来,“你嫁过去之后,一是要勤事舅姑,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每日请安问候之礼是万万少不得的。不过你放心,他们也不是什么难相与的人。尤其是柳夫人,她是我的手帕交,你有什么不懂的或是需要的尽管与她说就是。”

    怪不得当时柳夫人来泽孟的时候娘亲那么高兴,相处起来从容自若。江蓠转念一想,那当时还说是柳公子是因为被自己所救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咦?娘亲您怎么从未跟我提起这事啊。”柳夫人一看便是大家闺秀,若与母亲是手帕交的话,外祖家应当也门第不错才是。可母亲对于外祖家总是缄口不言,她无从知晓。

    “这些事情你先不用急着问,你嫁过去之后自然会慢慢知晓的。”

    又是这句堵她的话。江蓠觉得没劲,也不再继续问。

    “第二就是与夫君相处要懂得以和为本的道理,夫妻本是一体,万不可闹性子伤了和气,有时候要适当退让。”

    “至于管家一类的事务,你到柳家去后自会有专人相授。”

    “女儿记得了。”江蓠点头,不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别的话我也不多啰唆,最后就是,你的嫁妆箱子底的东西,你切记要到拜完堂那天夜里再与女婿一起打开。”

    “什么东西?”

    “你这孩子,都说了你到时候再打开,你听娘的话就是了。”

    “好吧,娘亲怎么现在也神神秘秘的。”江蓠撇撇嘴。

    “收敛好自己的表情。”江母提醒,“可不要在长辈面前这样。”

    “女儿省得了。”

    “唉——”江母一手抚着江蓠的手,一手捋了捋她的发丝,眼中竟蓄起了泪花,“我的好阿杏,明日就要离开家嫁给别人家做媳妇了……”

    说着,几滴泪水滑落。

    “娘您别哭。”她一流泪江蓠也忍不住哽咽起来,急急忙忙地找帕子给母亲擦泪,“您不是说这不是喜事吗哭什么。”

    “没事,娘是替你高兴,娘只是有点舍不得。”江母用手抹了抹眼睛,“好了,水估摸着也滚了,你沐浴完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梳妆。”

    “好。”

    江母刚走,江蓠的房门又被敲响。

    “妹妹。”是江决。

    “进来吧。”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江决说话吞吞吐吐。

    “你怎么了,扭扭捏捏的?”

    江决拿出一个木盒子塞到她手里:“小妹出嫁,哥哥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在衙门做了几年事只攒了这么些,都给你。”

    “这是什么这么沉?”江蓠打开盒子,只见里头赫然是串好摆得整整齐齐的一缗钱。

    她赶紧推回去:“这怎么行。家里给我出的嫁妆已经够多了,你攒下点钱也不容易,怎么能都给了我。”

    “你去了柳家以后用得上钱的地方多着,钱还能再存,小妹出嫁可就这一次。这是哥哥一点心意,你就收着吧。”

    “……好吧,谢谢哥哥。”

    “你嫁过去之后要是柳含章那小子敢给你气受,你就告诉家里,哥哥肯定揍他一顿。”

    江蓠被她逗乐:“你个傻子,私相斗殴是要蹲大牢的。”

    “我是他大舅子,揍他也得乖乖受着。”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为我好,就不能盼我点好的吗?”

    “那就祝你……嗯……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江决搜肠刮肚也只想出这么俩词儿。

    *

    次日寅时天不亮江蓠便起床梳妆。

    柳家送来的头面首饰都是金子打的,一开箱子整个屋子仿佛都亮堂起来,戴在头上也沉甸甸。

    瞧着镜子里满头珠翠的自己,江蓠还怪不习惯的。

    “姑娘,你要戴哪对耳坠呀。”柳家下聘和中秋都送了耳坠来,一共两对,摆在她眼前。

    一对是金葡萄,一步一摇分外打眼。一对更是漂亮,纯金打的镂空小阁楼模样,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嗯……”自己浑身的装束已经够华丽了。

    江蓠想了想:“我有一对耳珰,要不那对把。”

    “这对……”梳妆娘子第一眼瞧见很是惊艳了一番,但看到她戴上之后又有点犹豫,“好看是好看,看起来会不会太简单了些。”

    梳妆娘子还要再说什么,就有人进来传话:“新郎官要到咯!”

    江蓠拿起耳珰戴上:“就这样吧。”

    门外,柳含章秀衣华服,端的是一派儒雅风流。他骑马走在迎亲队伍之首,身后跟着毡车队伍。

    不少人围在门前凑热闹,探头探脑:“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呀。”

    “小菩萨害羞咯!”众人大笑。

    江蓠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毡车,随从的人佯装不肯动身,吵闹着要讨喜钱,直到尽数给了才热闹启程。

    长长的迎亲队伍,前头是新人车马,后头跟着聘礼和嫁妆十数台,很是壮观。

    围观的人啧啧称道。

    江母望着远去的队伍潸然不止,就连向来在情感之事上沉默的江父也是老泪纵横。

    江决忍住眼泪劝慰二老:“咱们一早上还能去濂阳看看他们呢,又不是见不着了。”

    队伍行了一天路,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订好的客栈。

    江蓠取了发饰,疲惫躺下。

    门外柳含章小心地敲门,没推门进来,只隔着门问她:“我见你下车时似乎面色不太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歇会就好了,不用担心。”

    “那要不要吃些东西?赶了一天路,你连口水都没喝。”

    “不必了。”她现在只想睡一会儿。

    “好。”柳含章也不多打扰,“到时候你吩咐店小二就成。”

    此后又是如此赶路两日。好在江蓠也慢慢适应了毡车的颠簸,不适感减轻了许多。

    到永源的时候,她终于能在赶路一天后有精力下车走走,柳含章也陪着,礼貌地跟在她身旁。

    “公子。”他的小厮带着一包东西过来,“买到了。”

    柳含章接过打开,问她:“永源这边特有的一种枣糕,要尝尝吗?”

    江蓠对糕点自然是没有抗拒之能,尝过一块,喷香软糯,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你不吃吗?”见他看着自己吃,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自己却一口也没吃。

    “你先吃。”

    “我一个人吃独食心里可过不去,喏,给你吃。”她拈起一块就要往他嘴里塞去。

    柳含章自然从善如流,顺着她的意思张口吃了,眼底笑意更深。

    “好吃吧?”

    他点点头。

    “好吃就要分享,和朋友一起吃才更好吃。”江蓠笑得打嗝,“糕点太干了,回客栈喝点水。”

    “朋友么……”柳含章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江蓠问他。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夜里,江蓠躺在床上,手里不自觉地捏着衣角。

    离家的第五天,她有些想家了。想念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教导,还有江决那副欠揍的模样。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医馆里的事情爹娘忙得过来吗?没有她上山采药,家里又少了进项……

    罕见地,她竟有些睡不着。

    半夜里迷迷糊糊地,忽然听到房间外有人踢踢踏踏上楼的脚步声,更让她不得安眠。

    没过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来敲她的卧房门:“姑娘快醒醒,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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