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怎么了?”

    听来人的语气,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待那人说,柳含章便已踩着匆忙的步子过来。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他如此慌张的模样。

    柳含章倒是开门见山:“消息来报,昨日戎人突袭西境边城,势头迅猛,一日连下三座城池,正往永源这边打来了。”

    “这……那爹娘和哥哥他们……”江蓠一时蒙了,自打她出生起还没经历过打仗这种大阵仗,只晓得大事不妙。

    “暂时不知道他们的情况,不过听闻戎人还没打到泽孟,不知他们……”

    客栈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背着包袱匆匆而过。

    时局刻不容缓,他们已经没有这么多思考的时间。

    虽然忧心家人,江蓠还是当机立断:“咱们现在离泽孟这么远,鞭长莫及,赶回去也不可能。离钦州也不算远了还是赶路为上。”

    “你说得是。”柳含章赞同地点头,看着整整齐齐摆在楼下的聘礼嫁妆,试探地问,“这些大件带着也不方便跑,要不放这便是?你放心,回钦州后定然帮你再打一副家具做嫁妆。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现在就立下字据!”

    “字据就不必了,你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咱们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听你的。”

    说着,二人转身回房间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东西,疾步下楼,简单清出金银首饰和古书珍本,箱子也不要了,将这些东西分散让各人带在身上便轻装上路。

    路上还有不少与他们同伴逃难的人,可怜他们劳作了一年的田地就要丰收,却在这时被迫抛田弃地举家外逃,身无分文,甚至食不果腹。

    好在江蓠他们临走的时候多包了些吃食还能一路分些,否则真是要看人活生生饿死在自己面前。

    一路上,一行人紧赶慢赶,生怕停下步子就要被贼人追上。只是他们再赶路也毕竟车马有限,马要饮水吃草,队伍里大多人也是只能连走带跑,赶不了太久便需要停下来休息。

    饶是如此,天意弄人,竟还是叫贼人给追上来。

    只听见后头远远地有人尖叫:“戎人杀过来了!”

    一时众人惊恐,四散奔逃。

    柳含章赶紧下马,拉着江蓠下毡车。

    她头上发饰沉沉,又有步摇流苏之类的碍事,实在不便逃跑。事急从权,她赶忙忍痛取了扔在地上。但愿贼人看见金银首饰能被吸引住,好歹缓一缓给他们多争取些逃跑的时候。

    紧接着他们便听到了戎人震天响的马蹄声,听声音似有千百人之多。

    他们驾着精壮的马匹毫无顾忌地冲向人群,将本就比之前分散的人冲得更加凌乱。

    许多人闪避不及被卷入马蹄之下,甚至来不及站起,便是后头更多的马一个接一个地踏在他们的头上、背上、腿上……所踏之处无不筋骨尽裂,痛苦万分。

    只是这么短短不到一刻钟,便不知有多少人惨死于马蹄之下。

    听着他们的惨叫,江蓠于心不忍,便是想要施救也有心无力,只能在内心自我煎熬。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又是自己给大伙带的倒霉劲,越是这么想着,越发愧疚得不敢见人。

    “啊!”一个不留神,她被自己长长的衣摆绊倒在地。

    “你还好吗?”柳含章关心地去扶她。

    她也顾不得看自己那里受伤,吃痛地从地上爬起,也不管什么礼数了,将自己的冠帔尽数抛下,边跑边将宽大的袖袍也绑起来。她平日里干活就不习惯宽袍大袖,如此绑起来才感觉终于活动自如。

    她看向柳含章:“你这么穿跑起来不会不方便么?”

    他除了发髻歪斜和衣衫有些许无伤大雅的凌乱,竟没什么别的,真是奇了。

    “不会,我习惯了,你不必担忧我。”他温和地笑笑,她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某种执着。

    二人在道旁的丛林中狂奔。可那贼人也不知怎的,好似盯准了追着他们一般,任他们如何脚下生风,距离还是拉得越来越近。

    难道是他们的穿着比较显眼?

    江蓠来不及细想,一支长箭“簌——”地划过她耳边,与她堪堪擦过。

    “保护姑娘!”柳含章一声令下,数个高大的家丁围在她身后,看样子是要给她掩护的意思。

    “嗖嗖”又是几支冷箭,身后已经有家丁中箭倒地。

    柳含章心想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双腿哪能跑得过快马。

    忽然想起西南多山多崖壁,他简单观察了一下四周地形,心生一计,他告诉江蓠:“看到右边的坡了吗?那里不是很陡,且全是低矮树枝,不少还有尖刺,他们骑马射箭都不方便,你去那里。”

    “那你呢?”

    “虽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们在追着我们,我去引开他们。”

    江蓠反驳:“怎么能让你去犯险!”

    “听我的。”他语气决绝,不容反驳。

    江蓠还要辩驳,柳含章却是见机手上用力将她一推,她不受控制地跌下山坡,虽然手上有几道刮伤,倒也没什么大碍。他已经不管不顾地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去了。

    “姑娘,公子都自己去引开他们俩,您便听公子的话吧,否则公子一片苦心不是白费了吗?”一个护着她的家丁说。

    那些贼人又分出一队要朝她追来,江蓠闻言只得钻进了矮树丛中。

    这种时节,枝头早已没了叶子,各种伤人的枝丫暴露出来,一不小心碰到便要见血。贼人的利箭卡在枝丫间,她身子如游鱼一般灵活地避开它们。又几度左转右转避开他们的视线,正巧瞥见一处不打眼的小山洞,正巧能够容纳两三人。

    “躲这来。”她弓着身子进去,到里头蹲下将自己蜷缩起来,招呼着其余人进来。

    “小的们不敢。”石洞狭小,几人若要进去必得与她贴着。在家丁的眼中她是主子他们是奴才,奴才怎么能跟主子靠在一起?

    她虽不明白他们在不敢什么,却知道他们躲在外头目标显眼,定会将贼人招来。

    “都这种关头了有什么不敢的,快些。”她催促道,“还有把身上的红布扔得远远的。”

    见几人还是犹犹豫豫,她不由得有些着急:“再不快些我们都要没命了!”

    “是……是。”

    几人缩在小洞中躲藏许久,听到斜上方一阵阵的马蹄声过去,越来越远,过了一会又听到有稀稀拉拉回来的脚步声,如此几次。离得最近的一回,他们甚至都感觉贼人正正好在他们头顶上。

    他们从日暮西斜一直躲到星斗满天。

    直到外头终于没有响动后很久,其中一个家丁大着胆子探出头去观望。

    “姑娘,那些贼人都走了。”

    “我们去找你家公子。”江蓠点头,“小心些,别让贼人发现了。”

    他们趁着夜色,猫着腰循着地上的足迹找人。脚下轻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凌乱的足迹上踏着马蹄印,一路延伸至一处悬崖跟前。

    她仔细辨认了半天,只见折返的马蹄印却不见有除了走向悬崖方向之外的鞋印。

    她的心猛地一跳,脑中浮现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冷汗阵阵:“不会吧……”

    她声音颤抖着,几乎是带着哭腔:“柳含章……柳含章?你在哪?”

    其余几人也急得团团转,到处找人。

    她站在悬崖边上小心地探头,这悬崖粗略估测看来也有数丈,落下去虽不一定必死却也是凶多吉少。

    如果他不是被贼人捉走,那更坏的可能就是跌下去了。就是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但她心中还留有一丝希望:“你们家公子会功夫吗?”

    知道她想问什么,但家丁只能十分无奈地摇头:“公子只学过些简单的防卫拳脚,从来没学过轻功。”

    如今就连这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最后他们在悬崖下的一处溪水边找到了他。

    他身边躺着两个家丁。一个已经断了气。一个虽然看着表面好好的,但一摸脉却发现其实已经五脏俱损。

    江蓠摇头叹息,这种情况恐怕是父亲来了也救不回。

    那人见到她,终于看到了希望一般虚弱地吐出一句“您救救……公子……”后,像是终于了却心愿了一般散去了最后一口气。

    她又看向柳含章,他静静地趴在水边,虽然昏迷不醒,好在不是药石无医。

    他被刀砍伤的右臂浸在水里,伤口泡得发白,江蓠一把捞起,熟练地撕下一块衣料帮他扎上。

    她给他诊了脉,发现他应该还中了某种毒。但她手边没有药,习惯性地摸向腰间,才发现香囊在逃跑的时候被自己丢掉了。四周扫视一圈也没看到能用来应急的草药。

    无法,只能将他身上的骨头仔细摸过一遍,找来树枝快速简易固定好伤处。

    他背部中的箭伤得比较深,她贸然拔出只会出血不止,而他的血气已经严重不足。江蓠只能先想法子将箭柄折断,只待之后有条件再将箭头拔出来。

    她再次确认柳含章一路被背回去之后身体状况应当不会更坏了,又在心里估算:钦州在泽孟东边,他们逃的方向也一直是大致向东。原定今晚是要在寿河县歇脚,之后到钦州大约还剩两个时辰脚程。而他们东逃路上已经经过了寿河县,应该没多远就能到钦州。

    “求你,一定要撑到钦州……”江蓠泪眼婆娑。他这也是为救她而重伤,若他真因此而死,她真的……一定会自责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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