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

    “什么法子?”

    “我曾在一本古书上见到过类似的情况。”江蓠也不太拿得准,“有一剂猛药或可一试。至于能否起效不能确定。而且,无论最后成功与否,这个方子对身子都会有很大损害。”

    “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柳夫人秀眉蹙起,好似难以接受这一现实。

    江蓠躬身拜曰:“晚辈才疏学浅,只能想到这一条路了。”

    其他几位大夫面面相觑:“我等无能,实在想不出其他有效之法。”按常理,长公子中毒至深流血太多,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若要扭转乾坤,恐怕也只有这位姑娘有可能做到了。

    如此重要之事,最终只能由柳大人拍板:“既已无路可退,那便试一试吧。”

    有了他的首肯,江蓠这才敢拿出新药方:“还请几位前辈先帮忙看看,这其中可还有哪些要斟酌的地方?”

    其他几位大夫看了,纷纷表示自己不敢插手——

    蟾皮、马钱子……方子里数味药材都是剧毒之物,剂量用得还不小。即便他们过往也见过以毒攻毒的方子,却也没见过如此猛药,简直闻所未闻。此方能不能起效尚且不论,思量稍有不周,长公子便很可能直接因服药中毒而毙命。

    “我等医术不精,这种方子……实在不敢说。”他们不敢再多待下去,生怕牵连自身,“柳大人您还是将贵公子交由这位姑娘医治或者……另请高明吧。”

    “这……”他们执意要走,柳夫人强留不得。

    如此一来,压在江蓠新上的那块巨石又重了些。

    “公子!”守在床旁伺候的侍女忽然惊呼,打破了这边的僵局。

    江蓠上前查看,只见柳含章此时面色惨白,唇色却呈现异样的鲜红,嘴唇和腿脚都无意识地抽动着,一呼一吸间短促又紊乱。她推开他的上下眼皮,看到他的瞳仁已缩小到不正常的程度。

    等不得了。

    不待她说,柳霖也能明白现在事情的严重性。而且他们此时除了江蓠,也没有其他的指望了。

    她又提笔改了两味药:“速速去煎好。”

    他出言宽慰:“你只管去做,其他不必顾虑。”

    “谢谢伯父。”她嘴里说着,手上也不停,继续给柳含章用针。过了许久,他终于恢复了安静的昏迷状态。

    侍女将药端来,江蓠接过,一勺勺地喂他。

    一直忙活到晨色熹微。柳家夫妇也跟着一夜未眠。

    “伯父伯母,您二位先去休息吧。熬了一整夜身子受不住的。我先在这守着。”

    柳夫人吩咐侍女端上些茶点:“你也忙了一宿,吃点东西。”

    “多谢伯母好意,小辈不饿。”她还要时刻注意柳含章的情况,吃了东西容易犯困。

    “多少还是吃点……”柳夫人继续相劝。

    门口有人匆忙进来通传:“老爷,粟大人有急事要与您说。”

    柳霖最后担忧地望了一眼儿子,然后叮嘱夫人:“我还有公事先走了,含章若是有什么情况你立刻着人来告诉我。”

    “这是自然,公事要紧,你快去吧。”

    剩下的江蓠、柳夫人、柳含珍谁也不肯先去歇息,于是便成了三人守着床上的柳含章。

    柳含珍趴在他耳边念念有词:“哥哥你快点醒过来,今天本来是你和嫂嫂的好日子,你怎么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哥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你出门前还跟我说好了,要和嫂嫂一起带我去你任职的地方玩呢……”

    一旁的江蓠听到她的话,神情恍惚。

    是啊,若是没有一路这么多的意外,今日本该是她与柳含章正式拜堂成亲的日子。如此一来,这亲暂且是成不了了,这新郎官还生死未卜。

    而她仿佛又再次印证了吴芝蘅常常挂在嘴边那句——“扫把星”。自己倒霉不说,还连累他人。从前那些倒霉的不过是小事,她不甚在乎,可上次是谢兰君因密狗被她所伤养了一年才好,这次更是人命关天。

    老天果真爱与她处处作对么?

    疲累的她头疼不已,用手敲了敲额角,提醒自己要清醒一些。

    还不知爹娘他们情况如何呢。

    她问柳夫人:“伯母,我听闻戎人入侵,不知我爹娘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柳夫人思忖片刻道:“这些军机要事我不知晓。近来各路传言也乱得厉害,叫人难辨真假,你爹娘的情况我还真不知晓。要不,等你伯父回来再问问他?”

    “好。”

    为今之计,除了等,也没有其他能做的。

    *

    皇城,太后宫中。

    解无咎被软禁在偏殿一个多月,名义上是为太后尽孝,实际上他与太后母子不和早已尽人皆知,他受人监视消息闭塞,实际每日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倒是难得地修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只是他昨夜闲来饮酒似乎瞧见西南方向有星宿不利,像是大凶之兆,只怕出了什么大事。

    不知他的“好皇兄”这会儿会不会后悔先前没听自己的意见?向来是不会的,他那样刚愎自用的一个人,是从来不会自我反省的。

    他讥讽地笑笑。如此正想着,就听到此时心中正在唾弃之人的身边侍从前来通传:“厉王殿下,陛下请您有国事相商,劳动您走一趟。”

    金殿之上,威严的帝王案前堆着雪花般的奏疏,脚边跪了一排文武大臣。

    全场鸦雀无声,气压低得可怕。

    今日点钟既有如此多的武将,那想必叫他来的事是与战事相关了,保不准还正是西南。

    他出言相讥:“皇兄向来仁政,垂爱万民,连重话都很少说,现在这是作甚?”

    皇帝瞪他一眼,到底没说别的话:“无咎,你来了。”

    他这才随随便便行礼:“拜见吾皇,陛下春秋万岁,国土无疆。”

    他这一句话看似是祝颂之语,可放在当下之境,怎么听都多了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正巧就踩在皇帝痛处。

    皇帝大袖一挥屏退众人,偌大的金殿便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他居高临下,俯视立在阶下的解无咎:“西南战事你知道了?”

    “什么战事?”事情果然如他所料,解无咎毫不意外,装傻道,“臣弟每日都在太后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走动得都不如闺阁小姐多,哪能知晓这宫外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见他这副模样更气了,逼问道:“老实说,西南的事情究竟与你有没有干系?”

    “臣弟哪有这么大的胆子,皇兄明鉴。”被猜忌得够多了,竟还想再给他扣顶帽子。

    自他回京起,皇帝便已经派人去翻了解无咎的言行记档。

    可即便是与他势不两立的丞相一方,翻来覆去除了能列出罔顾国法行事嚣张等十条大罪,也找不出丝毫他与外族勾连的证据。反倒是显得他数道上书请兵有先见之明。

    如此天衣无缝却惹得皇帝更加不悦。

    他回宫一被软禁,西边就出事了。真的都是巧合吗?

    “在朕面前,你要说实话。”皇帝继续诱导。

    解无咎问心无愧,自然没什么好说:“臣弟和悬鉴司各使在西南的一举一动都有文字记录在案。您若是不信,自可随时派人查验。”

    “那你便在这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知道要好好跟朕说话再起。”不知是他哪句话又触了龙须,皇帝大怒,拂袖而去。

    解无咎左右也没什么急事,反倒被皇帝此举逗乐。想起之前自己那些请兵被驳回训斥的奏疏,他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

    他这位“好皇兄”,此刻一定在为西南角战事愁得寝食难安吧。

    西南战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可上头那个整日疑神疑鬼,朝中武将军权连年被削,士气不振,武将明显青黄不接。

    前朝的几个将帅之才也一个个地老了,如今能否撑得住长途行军都还是两说,更遑论排兵布阵还能不能做到头脑清楚。年轻一些的又有几个可用的?或如孙雄之辈纸上谈兵,或像管克用之流有勇无谋。

    两相兼备者倒也不是,那位的亲弟弟解良策,早年文治武功也是一绝,甚至有与当今一较高下之能。

    只是他早早已无心政事为由躲去封地做了个闲散王爷,虽有一点自己封国的兵马,却难得能事事不逾矩,在这么个敏感多疑的当今手下自在地过了这么多年。

    若说他心思不重,解无咎决计不信。人无完人,如此抓不到错处便是大有可疑。毕竟远在封国多年,天高皇帝远,谁也不知他心里头究竟还剩几分对朝廷的忠诚。

    原本大晋便是以兵马建国,解氏先祖代代骁勇,是以能在当年那样兵荒马乱的年代杀出重围。

    只是这以武定国的解氏江山碰上如今这样的君主,猜疑不绝,武将自危,实在社稷不幸。

    不过那又如何,说来说去到底与他无干。他空有大司马之号,手头却连一兵一卒都没有,要管也管不了。

    只可惜西南百姓淳朴善良却要卷入战火。还有……

    忽然,他有些鄙视自己方才的幸灾乐祸。

    应当不会有事。

    他摇摇头,像是在自我安慰。

    照日子算,她应该已经嫁入钦州了吧。

    钦州有柳家坐镇,虽没什么大才,只要补给不缺,勉强守城倒是足够。她作为柳家长媳,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太差的境地。思及此,心底终于难得地生出些庆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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