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江蓠正带着人赶路。柳含珍被这样的阵仗吓坏了，一个人呜呜地哭。
江蓠手里捏着柳夫人给自己的玉佩，说是到时去京城崔府，将这玉佩给人看了那边便能明白。
她看着不过豆蔻年华却痛失亲人的柳含珍，不由得也生出些悲伤。
她尚可去京城寻外祖家庇护，可自己呢？自己又该去往何方？
听说泽孟早已陷落。爹娘与哥哥生死未卜，自己尚未过门，柳家众人又难卜吉凶……
也不知在另一辆马车上的柳含章顺利出来了没有。
正这么想着，外头忽然传来惊恐高呼，只听见有人喊着“城门被攻破了”“快逃”一类的字句。
她还来不及去看，只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支利箭从外头射来，又快又利，直直穿过车壁，险些射中柳含珍。
江蓠急忙抱住她想帮她抵挡。
“姑娘！”车夫慌张的声音传来，“贼人来了！”
紧接着就是他“唔唔”几声痛苦的闷哼，江蓠掀开门帘一瞧，车夫已身中数箭，箭箭命中要害。
“洞……门洞……”车夫口中呢喃着。
又是一支利箭飞来，直冲她心口而来。车夫还想为她挡箭，身体却已不能。柳含珍见机将她往旁边一拉才好歹没让她命丧当场。
她打开车后门，赶紧拉着柳含珍下去。
这些箭矢明显就是冲她们来的，马车被扎得如刺猬一般，还连累行途不少无辜百姓。
幸而车已行至一方城墙之下，墙角有个不起眼的仅容一人钻行的小小狗洞。
“快，含珍，你先进去！”江蓠推她，“趁贼人还没走近。”
“我……”柳含珍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干过钻狗洞这样不体面的事。
“来不及了，快，你先进。”江蓠再推。
“我……”柳含珍咬咬牙，终于是狠下心，一头钻了进去。
这洞门不大，钻行有些困难，江蓠便一边注意着后方，一边推她教她：“你使使劲，试试用手撑着借力。”
好不容易等她身子了过去，眼看着贼人越来越近，江蓠等不及了，将她的脚用力一推。自己也紧接着钻进洞里。
虽然她动作已经灵活得宛如一尾泥鳅，却还是叫人捉住了一只脚。
“怎么了？”柳含珍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见她面色不对，赶紧问道。
“脚脖子……被抓住了。”
“啊？”柳含珍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外拽。
江蓠借着她的力尝试甩开无果。
危急关头，也不知从哪来爆发出一股狠劲。另一只脚迅速凭着感觉猛地朝那人小臂一蹬。
估摸着是将人的手腕处踹得错了位，那人吃痛哼了一声，她立刻感到脚脖子处的力道一松。趁着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溜，终于是出了城。
那些人也想跟着钻出来，可惜身形远比她们两个姑娘魁梧，直接在肩膀处被卡住，只有头伸了出来，看起来分外滑稽。
这附近也没有城门，料他们一时半刻也追不上她俩。江蓠这才浅浅松了一口气，趁势在地上抓起两把泥土糊在那人眼睛上，那人躲闪不及慌忙闭眼，只得赶紧缩回城里去。江蓠乘机带着柳含珍往一边的树林中钻去了。
确认已经抛出了一段距离后，二人才敢由跑变走稍稍歇气。
柳含珍心中仍是后怕：“刚刚真是吓死我了！还好有惊无险。”
“他们敢这样在城中横行，恐怕……”柳大人他们凶多吉少了。
江蓠看着她被蹭得脏兮兮的脸蛋和衣衫，到底没忍心将后半句话说出口，换了个话题道：“也不知道你哥哥出城了没有。”
“我哥哥他……这么多年来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化险为夷……”柳含珍越说越小声，像是渐渐没了信心，“他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吧……江蓠在心中默默祈祷。
“你喘过气来了吗？”她问，“喘过来了咱们就快些吧。”
“嗯！”
两人一方面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被人发现，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声响。另一方面又不敢走得太慢，生怕被追上。一路上除了身体上的疲累，更多的还有心神的耗费。未至天黑便已心力交瘁。
黄昏时刻，日渐西沉，二人行至一条河前。落日的余晖洒满水面，浮光碎金，炫目而绮丽。
如此美景，她们却无暇欣赏，脑中的弦依旧紧绷着。可咕咕作响的肚腹却提醒着她们自己早已饥肠辘辘，必须吃些东西才行。
原本她们的车上是备了一些干粮的，若不是贼人追得太快，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没东西可吃的地步。
江蓠只能凭着经验想到处寻些无毒的野果。
只是这时节，都入冬了，实在找不着那么多。
找遍了附近也只寻着一小把，果子小小的，没什么滋味，隐隐还泛着苦涩。柳含珍也没娇气，吃了，却也不够填饱肚子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们在找果子的路上找到一个晚上小山洞，丢了石头探过，是安全的，这下晚上歇息的地方终于有了着落，一路还顺道拾了些柴火。
“这么着不行……”实在没有办法，思来想去，江蓠将目光落在了远远的夕照河滩上，灵机一动，“来，咱们弄点鱼吃。”
“咱们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弄？”
“我教你。”
江蓠先探了一下河水深浅，然后在她的指挥下，柳含珍扎起衣裳下摆，抱着石头下了河。两人一起在河里围了一个捕鱼陷阱圈截住水流，仅在靠上游出开了口让鱼进来。
江蓠又去捡了一根木棍，一边在水中大步踏来踏去，一边用棍棒在水中敲打翻搅。柳含珍则在岸边捡石头往水里砸。
忙活了半天终于捞到两条，虽然不大，却也足够果腹。
“咱们去山洞生火烤鱼吃！”她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
柳含珍则兴奋多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在野外自己弄吃的，颇有些收获的成就感：“走咯！”
江蓠用石块和木棍临时制了把小小的石斧，动作娴熟地起堆生火搭架，看得柳含珍目瞪口呆，对她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俩人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捉到的鱼烤完才知道吃起来一点也不好吃，因为没有盐的调味，吃起来不仅没什么滋味，甚至因为烤得焦了而发苦。
不过条件所限，柳含珍也没敢挑剔，默默咽了。
一旁的江蓠看她吃得似乎有些痛苦：“是不好吃吗？”
“没有没有。”柳含珍连连否认，“这时候能吃上荤腥已经很不容易了，谢谢小嫂嫂！”
江蓠被这一新称呼唤得一愣：“你叫我……什么？”
柳含珍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语快说岔了嘴，虽然她心里早就已经将她认作嫂嫂，可人家毕竟还没正式过门改口，迅速诚恳道歉：“抱歉……姐姐不喜欢吗？那我还是唤你姐姐吧。”
江蓠以为自己这样是吓着了她，左右她也打心底里不甚在乎这些：“没事，随你心意就好。”
虽是这么说，但柳含珍也不敢再唤她嫂嫂。
夜幕缓缓落下，江蓠眼见天色不早：“很晚了，吃完快些休息一会。”
柳含珍吃完，正欲和衣而睡，江蓠将火堆靠洞里挪了挪，一边将找东西给洞口做掩护一边提醒：“你的鞋袜应该干些了，赶紧穿上。夜里凉，别冻着。”
“好。”柳含珍乖巧答应，穿好鞋袜，见她还在忙忙碌碌，问道，“你不睡吗？”
“夜里总要有人看着火的。”
“那你也不能不歇息呀。”柳含珍知道她是关照自己，可她也不是铁打的，怎么能自己贪懒却让她守一整夜。
“放心吧，我这人觉短，到时候我将你喊起来自己眯一会儿就好了。”
“这怎么行。”柳含章意欲反驳。
江蓠却拿着方才的事堵她的嘴：“刚刚还叫我小嫂嫂呢，转眼就不拿我当长辈了？”
“这……”柳含珍语塞，“这能一样嘛……”
“好了，听话，快点睡。”
江蓠不过比她大三岁而已，这会拿起长辈的腔调来“教训”她，有种微妙的奇怪之感。倒不是她不服气，更多的是隐隐心疼。
她们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四岁，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她虽然比自己年长，看起来却甚至比自己还瘦小一些。如今却是她这么忙前忙后地照顾自己……
柳含珍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姐姐，要不你先歇息，我先守着火？”
“不用，真的。”
“这些多是你弄好的。”柳含珍指指周围，“姐姐这么劳累，应该先休息。”
“行吧。”江蓠也拗不过她，又检查了一遍洞口和洞穴，确认没什么不妥才躺下，“夜里千万记得叫我。”
“放心吧。”柳含珍如了愿，笑颜如花。
这小姑娘……
江蓠看着她这样孩子气的笑容，脑中紧绷的弦也不自觉放松了许多。忽然觉得逃亡路上能多这么一个可爱的伴，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经历了白天这么一遭奔波，本就疲惫不堪她不多时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