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在渚国,尤其现任国王,对旧律统与陈腐礼制,都多有突破。

    目前,国朝大体承袭唐制,比如,朝堂上,君臣都坐着。文臣列东侧,武臣列西侧。不过,这里的坐,还是有差别的,东西两侧的文武大臣,实为跪坐方式。不过,有时候也是站着议事或奏事,主要视情形,比较灵活不拘。

    国王宝座前,御台左前为太子季盛昌,御台右前为含亲王季昭咸。通常他们不上朝,尤其是东宫太子,今天则是特殊,有重大事项奏议,也需要他们提议或执行。

    首先是国朝大事,抗旱引水灌溉基本全部结束。渚离城外万亩稻田,最先灌溉完毕,再有三天或五天就可以插秧了。

    “恭迎陛下!”众朝臣跪地,行拜礼;国王从右翼走来……

    两名掌箑宫人,将五明扇上下对置,遮挡护仪,国王坐下。

    国王坐定,众臣才起身,然后分别坐回各自的位置上。

    王城地方官员,首先奏报流程事宜。

    “各州县农田,连续五年春夏干旱,或有夏秋洪涝灾事,各州县库存亏空。今年春旱百年一遇,下种插秧都没有可能时,引水灌溉工程全面告成,全国九成以上水稻田,从此不再担忧干旱……”说到此,国王停住了,大半晌,他都没张开口。

    或许,他是想说,这功劳有多大!几千年求雨的指望,有多少只是侥幸等来,而“人定胜天”这四字,有的人听了会胆战心惊!当时的“草民”纪大夫,却以绝对优势胜出了!

    “旱涝竟然可以由人,这确实闻所未闻;开闸引水的场面,老夫也是第一次见过,低处的江水疾速升起,并奔涌灌入旱田,万人跪地,山呼万岁!大地苍生,感恩国王!”开国宰相都来了,他很是感慨!

    “纪大夫,绝非凡人,其智慧,何止于此!”盖紫维说着,大躬身施礼,其意味深长,相信国王晓得。

    “是啊,是啊……”部分大臣回应着。他们自是明白,这引水的意义极其重大,今年的九谷收成,至少水稻有了保障。

    而子乾罢官的事,随着国王北上泄密安的揭开,似乎那信只是疑罪了。

    刑部侍郎屠盏说:“那简内侍,最初供述,他背后之人是素公公,却在其煴火瓦炕的边缝,找到埋入期间的条金。莫说这藏即心虚,他个内侍,哪来这八两余条金!”

    “这嫌犯,送去刑讯!轻了他还会嘴硬!”

    “艾大人,莫急。犯人最终招供,他被丹药所控,被指定为执事幽得下药,他们共同搜罗宫内消息,尤其是陛下的消息。而小内侍八蜍,无意发现他藏条金,便被威胁,才会时常惊悸慌乱,完全无幸!”

    “这还得了,这细作竟在宫里,而且不止一人……”

    “而纪大人,同样无辜!陷害纪大人的信,当注意纸张时,才发现,同样是御用宣郡纸!”

    “这个守宫令,纸她都守不住!”

    “这女官,有优处,却也缺陷极大!”

    “第五大将军,罪责不在女官;这偷纸时辰,恰在董穂散衙后!”

    “次日上衙,不知丢失?”

    “第五大人,发现了,且禀明御前管束……”

    “好啦!如今关键之事,去人请回纪大夫!”

    “陛下,荟泽去请,否则,他人必会碰……”

    “殿下,这是陛下口谕!圣命不可违,他敢抗旨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国与民如此,纪大夫远道而来,他不欠你什么,更不欠渚国什么;在灾难之时,初来异地,他几乎就没有多想,在你们的冷嘲热讽下,确保水稻成功插秧,而且,如今大旱,水稻却如沐雨露,不受任何危害!”

    “陛下,荟泽这就去雍良阁!”

    “当日,那构陷纸笺一出,你们几乎都想他死,是不是!”

    “陛下,臣等冤枉!虽然忌惮此人,不,是纪大人,可是,臣绝无杀心!”

    “好啦,孤晓得,觉得智谋不如人,内心便自知失了尺寸!都什么年纪了,还有孩童妒心!”

    长公主奉命退朝,她要尽快见到子乾。此时,她内心激越,下了石阶后,她情不自禁,踮脚摇摆,翩然舞动着,有如飞鸟,很快便出了宫门……

    涵元殿的朝堂上,众臣与国王,在商议各州县耕种大事。

    如果持续干旱,原定种玉蜀黍的田地,大部分需要考虑种植延后的庄稼。

    这时,殿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原来是全身铠甲的将官,从外门一路疯狂地奔跑进来。

    “陛下,崇德王有紧急事宜要报!”

    “宣崇德王上殿!”

    “陛下,事出异常,只得于殿外禀报--臣巡视南界返回的路上,得知雷界镇及周边已有瘟疫出现。据那里的镇遏使及百姓讲,即使居家关门闭户,也无法阻隔蔓延。臣的随军医官,早年曾历各种瘟疫,他说,此次瘟疫性状有异,不仅他无法辩识,也以为多数医者不曾经历;根本就不知如何应对,因而情形非常紧急!”

    在古代,瘟疫有如战争中的屠城,疫情结束了,街巷人口锐减,而乡村之地,很多就是空无一人了。生命被剥夺了,土地荒芜了,作为生产力之第一要素,人口骤降,则意味着国力必然虚弱,任何来犯,都可能无力抵御。

    “旱灾之难已解,瘟疫偏偏在需要人的时候来了。人都倒下了,渚国的农田谁耕种!”

    国王从宝座上起身,走下红色丹墀石阶,对着众臣说:“疫气即来则蔓延难控,以往大小疫情,百姓人口少则失之过半!各位爱卿,群策群力,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百姓的命,确保今春能够正常耕种!”

    “陛下,当务之急,由太常寺差人,前往各州县察看!”

    “殷相所言极是!太常寺卿曲不离--”

    “臣在!”

    “即刻离朝,速速办理!”

    “是!陛下!”

    “报!”

    “什么事啊!现在瘟疫事大,其它事之后再报!”

    来人是殿中省中监黄余铎,他满脸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陛下,本城东门内已经多有人染上瘟疫!”

    “八成人力去各州县;枢密院全面督办!殷相年纪大了,就在院内部署统领就好!”

    “是,陛下,老臣即刻返回枢密院!”

    “陛下,纪大人很快上朝,他是神医后人,这瘟疫,想必会有办法!”

    “纪大人的‘人定胜天’,难道会是触犯了天条?这瘟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他‘战天斗地’后立马就来了!”说话的人声音并不大,却似乎是心灵感应。这个人,是京兆府的史天社。

    整个朝堂突然安静了,安静得如同庞大的无物空间,此刻就算是梁上的蜘蛛不小心落地,无数双眼睛的视线都能同时射向一处。

    突然,又有人来报:“报,报,陛下,北衙请命,急需关闭城门,禁止内外通行!”这个人是王城监门左大将军夔锁。

    市舶司主事蒋多禄说:“八方通商贸易,是我渚国财税之命脉,岂可轻易封城,各地方来往的商队,大量的货物不能进入或不可出城,尤其水路航运商船,耽搁半天,都必然导致亏损!”

    “如若不封城,瘟疫蔓延,何人当得起如此重大罪责!”

    “依照以往,限时开城或关闭城门,加强门禁管制,对行人及车辆严加盘查,太医署,东龙市,西虎市三署胁同监管!”

    “是,陛下,臣等这就去办理!”

    众臣焦虑,朝会气氛异常,很快尚药局和太医署来了多名老御医,大家议论紧急应对措施。并依据刚刚的两路来报情形,经验最多的几人初步判定,确系本国境内并无先例,以往也不曾有所听闻的瘟疫,所以此次灾事风险不可预估。

    “报,殿外独吉娘子求见!”

    “传她进殿吧。”

    “独吉娘子,过来,陛下召见啦。”

    “微臣,拜见陛下!”

    “起来说。”

    “这瘟疫事,虽刚刚确定,金吾卫街巷告知约法,离去不久,身后便出了谣言,初步察实,兹善堂药铺为暴利,实则是故伎重施,造谣制造恐慌增强焦虑,引得百姓哄抢成药,他家上年所积除瘟药包,仅两个时辰即被抢空!另有一路谣言,全然是阴谋蛊惑人心,说逃离渚国,可避两灾,如若犹豫不决,必是等死,此乃唯一之活路!”

    “武德司的人可在?”

    “该司没有朝事,无人前来议事。”

    “好啦,独吉雪即是武德司的人,却不隶有司,只作孤之耳目!”

    “这,这……”众臣愕然……

    “尔等自然会意外,街巷坊铺民访可得罕有之消息,而武候街吏难得纵深线索。”

    “原来如此,臣等明白!”

    “独吉雪,过来,到御座前来……”

    “是,陛下!”

    国王小声吩咐:“代传孤之口谕,武德司多派人手,严查消息来源,你持红花宝螺令符,必要时可掌武德司或金吾卫等司!药铺即刻查封,所有罪犯先行收监!”

    独吉雪跪地领旨:“是,陛下,微臣即刻出发!”

    渚国的武德司,与其前身性质基本相同,依旧制,不隶台察,权柄甚重,其职司极类锦衣卫之大汉将军与南北镇抚司。掌宫禁宿卫,远近刺探监察等等。

    近来,较注重军中情状,预防谋乱。如殿前诸班直宿卫诸将,禁军之政务渐渐加强督察。伺察官吏公事,甚至私事动静,还有民间细务。其察事之逻卒,布满京城各处,小涉坊巷讥议,深文周纳,以入人罪。可能会临时成为间谍,临时充任保镖去押运等等。

    因国小而肩负事项较多,甚至,有时会临时增设功能,主要是国王的需要。

    半个时辰后,兹善堂药铺大掌柜及管事全部到案,铺面也由武德司正式查封。

    独吉雪有特权,却还是隐于背后,她调动了金吾卫的中郎将,将罪犯押往大牢候审。

    傍晚,由于疫情的原因,城门会提前关闭,独吉雪才返回家中。今天情况特殊,初次领导实职官员,虽然只有大半天时间,这个细嫩的小女子,平时逞强无须体力,今日奉旨奔波调停,却疲惫得饭都不想吃了。

    明天还有重要任务,怕体能消耗太多,她喝了半碗肉粥,吃了几块点心,匆匆洗个热水澡,便瘫倒在榻上睡觉了。实际上,她的体能较好,出现如此悬殊的状态,就是过于紧张所致。

    而雍良阁这边,医馆开张前,还要整体核查,避免万一遗漏。药物柜架分类装入,艮子雕版印制的诊籍,就医号笺,药袋,包药方纸,丸药片剂用圆桶盒,都印有馆名标识名称。

    尤其欧邪古帮助制做的手术工具,结构科学且极其精工。依据子乾的设计,改造升级了几种工具,又将新发明的工具也制做了几套。

    须弥婴依然神昏,大半时间昏睡,即便醒来,意识也有些混乱。

    子乾推测,须弥婴如今的病状,绝非气质性实症,也不算功能性异常,只是地星世界,尤其这前世境界,根本就不存在疾病。

    如果释天婴要来了,相信这次必是有备而来,不会像之前那样,搞得大家都混乱。或许,借助她,就算不违背大规则,对这个境界小操控,那也必是非常过瘾的事。

    比如,乔慷不存在,允茉当上北塬的长公主,那个鄢诗成了驸马爷。而他自己,与荟泽,至少回到北边战事前……

    目前,两世须弥婴出现异常,不见明显的排异表现,却也可能是灵魂交错中。

    与此前差不多,她能够自己去大小解,也可正常吃饭,甚至找到点心鲜果,基本上可以自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问过任何人,似乎,她也不在意这些。

    所有的身边人,包括兄长弟弟,她都不认识,却也并不在意谁是谁。

    好在女孩家的禁忌,都能正常顾全,并且,除了吃喝睡觉洗澡,她基本不出第三道院。尽管如此,娘子们都要定员守护她,尤其是姼萝,完全成了她的贴身婢女了。

    昨日艮子进山,渚离城周围的山地本草,之前已普查并绘制好分布地图。常年合作采药的赶山人,也立约完毕,四季应时鲜本草,都有了本地的供方。

    至于医馆开业时间,并没有具体定准。大约在下个月,或者说是三十日后。

    雍良阁内的大小事物,几乎都是艮子安排准备的,包括整个大院的清理和微改造,统统处理得十分妥当。大小医用桌几床凳,还有土木工匠活,全部都是艮子的聋哑朋友,就连各院打扫卫生及空地种菜的人,也是坊巷找来的聋哑男女。这也正是艮子的神奇所在,只须给他三二天时间,就能摸清城内的聋哑人分布;当然,皆为有点能耐的聋哑人。

    大门东独立倒座房,艮子执意做他的卧房,兄长觉得有点小,而他的理由,绝对不可改变,因为此间作为警卫所在,几乎就是别无选择。他的听力超常,白昼视力也无人能及,他住这间确实最恰当。好在还有个东南角院,每天练武或露天烧烤,绝对富富有余。

    大门西侧的四间倒座房,作为接待及门诊使用,西南角院加顶成为三隔厕所。渚离城不仅有涌泉饮水网,还有条涌泉排污水网,水的推动力很大,所以厕所根本没有味道,尤其这个院子的厕所也有黑科技,坐便是石制防水胶泥密封,顶嵌香木坐圈,开关冲水阀,是欧邪古赠予并带人安装的,其先进程度几乎赶超千年。

    长公主进院后,允茉说:“荟泽,国朝事,我须回避……”

    “你是渚国人,是渚国的颐纾公主,哪有回避你的事!”

    “荟泽,我这公主爵位,只是遵从律统,平时还称我允茉好了!”

    “好好,允茉,大美人!都随你!”长公主没有说瘟疫的事,怕突然吓到她。

    允茉和姼萝离去,并且去纪宅了。那边,装修其实根本就没有停止,昨日算是全面竣工了。内里完整无损,原装修规格非常高,家俱都阴沉木和红木材质,只有两院的床榻,都换成了紫檀木拔步床,也就是四柱局脚榻,榻两纵侧为五或六脚,横面为三或四脚。与雍良阁定做的拔步床,榻高度比较很低,加上四寸旃茵,总高度不超过一尺五寸。

    对于罢官事,甚至收回田亩宅邸,允茉司空见惯而不怪;所有的又失而复得,她也当是没发生过什么。因而,自然得梅妜和姼萝,都好奇地偷瞄她的表情,甚至,可能以为她失忆了。

    姼萝小声对梅妜说:“殿下怎么了?竟然不知忧愁!这要是洞房过后,突然被赶出院,驸马,那可是要脸子的人……”

    “噫!鸟颅丫头,你的意思,殿下不长心!”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讲!”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雍良阁东厢房,长公主婉转恳求子乾,她说:“王兄也无奈,罢官去爵收田宅,那都是为后面做铺陈,下大狱必会伤你颜面……”

    “晓得,晓得。那些州尊及其他重臣,后边所言没错,渚国没有我纪子乾,照样门庭若市,四季车水马龙……”

    “那些腐朽!老匹夫!他们,哪个喊出‘国泰民安’!”

    “你,到底去不去朝堂上?”长公主说着,泪水便流了下来。她快速转头,假装看窗外,又不敢去擦拭,她不想因而给子乾带来压力……

    子乾意识到了,便拿过帕子,站起身,去为她擦拭。

    长公主突然抱住子乾,哇哇地哭了起来……

    子乾慌了,不是怕允茉撞见,而是他怕眼泪。

    而长公主,刚刚还担心子乾见她流泪会有压力,此时,算是瞬间就忘了。

    “我去,我上朝!好不好?”

    “我,不是用眼泪,迫使就范……”

    “不是,绝对不是!”

    “那么,我告诉你,或许是从即刻么?”

    “我,腰上的刀伤,还没恢复好……”

    “怎么回来?你为何会受伤?是北塬暗杀你?是那些排斥你的人?”

    “不算要害,不追究此事了,今后谨慎就是了!”

    “九日前,是不是?”

    “是。”

    “他们,心胸狭隘,都是小人,竟容不下你!”

    “都过去了,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我放不下!”

    “我,即刻就去!”

    这边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嚓嚓,嚓嚓,嚓嚓”的声音。是有人跑来,而且是小娘子的脚步。

    “子乾兄,出事了!出大事了!”

    “是雪儿!”

    独吉雪跑得太急了,半晌说不出下句。

    “慢慢讲,缓下气,慢说……”

    “子乾兄,城内城外,都出瘟疫了!”

    “什么?你如何知晓了?”

    “崇德王,从南界回来,路遇见了瘟疫……”

    “是雷界镇么?”

    “不是,崇德王螺县到夥城,再经百里镇上了直道。”

    “如今疫情如何?”

    “此疫,已入王城,东门即有人染疫了!”

    “雪儿,快告知各院,切勿轻易出门!”

    “是!”

    “还有,须弥婴神昏不能做事,艮子又进山收药,其他人不熟悉药房……”

    “屠杏有天分,她识别有所药,七星斗柜,六百余药斗,都能快速找到……”

    “好!先去后罩房,取来精棉纱,立即缝制防御邪毒的罩巾!”

    “是,子乾兄!”

    “荟泽,精棉纱取来,我先做二三只,要她们几人学做,然后,我们三人去东门!”

    “好好!上朝也只能是此事了!”

    长公主差人入宫,将子乾直接去察看疫情的事,禀报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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