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四月了。四月还是有些冷的，厚的床褥还未收起，日上三竿，太阳透过了缝隙探进房间，伴着一声悠长的哈欠，x伸了个懒腰，要起床了吗？过了一阵还没有动静，原来她还懒洋洋地侧躺在柔软的床褥中看手机，过足了赖床的瘾。

    她在翻看她与乔睿良的聊天记录，将一件件事情从新拾起、打量，终于整理到这一块了，那个x从感情上无法避开的男人。那么现在，她想要重新看见什么呢？和他的可能性？还是告别之前看他最后一眼？

    在那个念过无数次的旧故事里：在x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她受乔睿良的指导学习绘画，那部分聊天记录中，二人在一本正经地扮演“老师”和“学生”的角色，大部分谈话只涉及到绘画技巧和赏析画作的讨论。再后来，两人半年才联系一趟，谈话也不多，整理起来很方便。一本翻开的日记本放在床头，x对应日期记录思绪的变化对应谈话的内容，两面校对。那些都是些及其负面的心情体验，说明了和乔睿良每一次交流的前和后，x心情都会变差。“竟然聊得这么不愉快，为何还要聊天？干嘛执着这个人呢？好像我有责任在身，必须要对这个人好似的……我对他好他也不需要，人家有更好的人选。他当然是看不起我的，否则他怎么会一开始就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当然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底色，我谨小慎微的态度溢出了穷人的寒酸，他趋利避害也不会选中我啦。”

    x弓起身子，在床褥中卧成一个鼓包。“……我很确定他愿意帮我只是享受做好事、受人追捧的乐趣而已。如果他真是这么想的，难怪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变得这么怪异，连平等都算不上，怎么会成为朋友呢？更别说恋人，继续发展只会变得更恶心。也许以前有过暧昧，现在什么都没了。我知道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慕应该凋谢，它已经谢了，只是我还没想明白，我要想办法把挂在枯枝上的心思收回来。可是他帮过我大忙，这是事实啊，我又不敢忽视那些，他的帮助非常大……”圆形鼓包中发出清脆指甲盖敲击手机屏幕的声音，x把聊天页面退出了，点开了手机相册，里面有一个手动分类的相册专门用来存放x的个人作品。x就一张一张看，看她最近创作的图画，最近创作的一张作品竟然是一年前的五月。“对哦，那时候刚到G市，拼命做作品找工作来着……都快一年了，自从我上班就没再为自己画画了。当然，上班后没精力干自己的事儿了，实在没办法。可是，那时候我的画也不差啊！没乔睿良画的那么好，绝对不难看的！”逐一往前翻看，渐渐地，x翻到更早期的作品，看着图画中怪异的人笑出声来：“这是什么时候画的呀，高中那时候？哈哈我不记得了，那时候不会画人体，就用挂布似的厚衣服像把这个人包裹起来只露出四肢和脑袋！这个人，她好像一个舞动的蛇皮袋呀！”

    “我竟然画过这种东西，还有照片存在手机里？什么时候画的，初中吗？那时候我还用笔在纸上画画，太久远了……新手机的自动备份功能，把删掉的老照片全都找回来了，全都是我的黑历史！”

    被窝里不停地发出嗤嗤的笑声，x从老照片中品味绘画的乐趣。她看到一张曾经的画，在脑中模拟当初是怎么画的，她想不起来，仿佛画成画的图案是她从脑子里扔出来的杂物，x只记得很有乐趣。“对嘛，那时候多开心啊！”这种能体验的乐趣，竟然已经离她那么远了。想到这一点，脸上的笑容凝滞，她现在还能体会这种乐趣吗？

    正如x被辞退之后决定要去写书而不是画画，也许要记述长篇故事文字显然是更合适的载体，也许要展示思想的流动和哲理的摸索，文字无疑是最恰当的。x没有指明，说不定，从创作一幅画获得的乐趣已经失去了。她选择用文字为载体创作，还因为她不想提起画笔，她厌烦了。

    思想的尖锋一转，就割伤了自己。

    突然一阵催促的来电，荣乐怡打来了电话，适时的打断，x心里感激。“x，你起来没有啊？到中午啦！”

    “我起来啦。”

    “那好，你下午在不在家啊？我想叫快递小哥上门，有几件衣服要退的，我都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了哦。你帮忙退一下货……”

    挂断了电话，x慢悠悠从被子上钻出来坐到书桌前梳理头发，这才醒来。“起得晚一些，睡得多一些，还能省一顿早餐钱，一天只用吃两顿了，真不错。今天要做什么呢？”视线又粘在她的翻开日记本上，关于乔睿良，她还没有想得很明白。

    x想做什么？预料中天人交战的场面并未发生在她的脑海中，她盼望着和这个人剥离，她思考后也决定这样做了，这统一的呼声高得吓人……x想：他确实帮过我，帮了我大忙。他也利用了我，他享受到了赞扬和崇拜的仰视目光。我抓住了一线生意从深渊中爬出来了，如果我不再挂念他，这一切简直太完美了。对我好的人，我总希望他们获得更多，因为很少有人对我好。我当然知道这一遭我是被算计的那个傻瓜，他的存在也很难得，他帮过我，这不是事实吗？曾经我想过在这个行业里深耕，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好项目，我会邀请他来一起做，可是这个行业也不似我想象中的美好，不如说我总是把人想的太好了，恐怕人都是那种样子，大差不差吧？

    我想我不会一直留在这个行业里，知道了这点之后我又想直接给他一笔现金，因为他教过我，我应该按照课时费结那份账。钱。这东西很好啊！这东西，他断然不会拒绝。可是我又不甘心给他钱，因为我现在没什么钱，从我所剩无几的这部分均出一笔给他？如果我保留着他的联系方式，等到我富有到不在乎给出他应得的那部分钱的时候，他接受了，这真是太好了。可是现在把他留在我的列表里，这纯粹是恶心我……我把最刻薄的一面留给自己，让别人享用我赚来的钱？我告诉他那是他应得的，那我呢？多荒唐啊！这两个题目我已经思考过了！

    她想和那人彻底剥离，又做不到。现在还不能够？这个结论就够她恶心的了。

    从心底里升起了烦躁和厌恶，让x拿起手机，一秒都没停顿地将这个人拉黑了。“我的画不够你的好，但它们一点都不差！今天就做个了断吧，我工作都没了，你还在？你也别留了，全都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