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爱

    容绪睁着大眼睛望向姬璇,一副无辜的模样更显楚楚可怜。

    要说美人就是美人,哪怕玩手段耍心机,也能让人笑叹一句:她肯为朕用心就好。

    云天穹生性敏感,脑筋活泛,又怎会看不穿这等女儿家心思?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值钱的窃笑,正沉浸在被争抢的喜悦当中。

    “并非赐字,只是草纸罢了。容妃你也是无心之过,朕怎会生……”

    话还没说完,顺视线探过去,见她根本没匀给他半个眼神,满心满眼黏在姬璇的身上。

    女人间的斗争他不懂。

    但他始终认为,就算因嫉妒格外在意彼此,可矛盾的中心,被争抢的对象,总归是他,云天穹。

    讪讪回到桌案后方,他坐在椅子上,任宫人擦拭整理那片狼藉。

    很快,桌面重回干燥清爽,新替换的纸张安静平铺着,由镇纸轻压一侧边角,文房四宝排列照旧。

    收拾好后,宫人识趣地退到门口,空留屋中长久的沉默。

    “陛下的这支笔……”容绪定睛于笔山上,见旧物有些眼熟,借此展开了话题:“可是先帝留下来的?”

    云天穹感到有些惊喜:“不愧为容卿之女,果然是见识非凡。”

    “妾哪里有什么见识。”容绪笑笑:“只是幼时在家中远观过几次罢了。”

    他疑惑:“家中?你是指……容府?”

    容绪点头:“正是,记得当时妾年纪尚小,隐约记事。见到玉质内生出金迹,奢丽精美,图样宛若天成,心下欢喜,吵着闹着讨要,不料遭到父亲责骂,令人格外的记忆犹新。”

    “直至不久前,妾想起此事还同母亲抱怨,母亲将来龙去脉告知,妾这才知晓其中缘故。”

    提起所谓“缘故”,云天穹一脸云里雾里,似乎对这支笔与容府之间的故事,并不了然。

    容绪作为在宰相府长大的人精,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迷茫。

    她没有细究他懂与不懂,只管开口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母亲说,当初先帝收复丰州,御驾亲征,不巧大营遭到敌袭,被敌军持刀闯入了主帐。彼时先帝正在书写军帖,情急之下,抬手勉强用笔杆挡了一刀。”

    “可玉石毕竟又薄又脆,还甚是窄小,眨眼间便被拦腰砍断。妾的伯父在那一下拖延中反应过来,护在先帝身前,拼死拖到了援军进帐。”

    “那一战结束,两截断笔被伯父拾了起来,带回家中。父亲遍请启国上下的能工巧匠,备万金为礼,最后以一独特的掐金丝技法缠绕,终得以修复。”

    容绪娓娓道来,没有讨好的成分,神色举止十分恬淡,看起来并非投其所好,而是真的对这段往事很感兴趣。

    她又接着说道:“同年先帝寿诞,伯父借此为礼进献入宫,代喻陛下化险为夷,也愿我大启收复回所有疆土,自此边壤太平,定国安邦。”

    “先帝很是动容,下旨将笔赐给容府,并厚封了伯父与父亲,称丰州若没了伯父,恐就要毙命于敌军刀下,为君者不能没有忠臣,启国也不能没有容家。”

    “容府将此视为无上荣光,摆放在前厅近半年……不料先帝突染重疾,驾鹤归天,伯父慰太后伤情,将先帝旧物奉还,以供睹物思人,于是辗转之下,玉笔再次回到了皇宫。”

    语罢,话题有些沉重,云天穹与容绪皆垂眸不语。姬璇则是左看右看,不敢吱声。

    方才容绪撒了两个谎。

    第一,那笔并非修复,而是重塑。

    第二,先帝崩逝后,容家兄弟还笔不是出于自愿,是受太后的反复施压。

    犹记得当年的容家,一门出双杰,一文一武辅佐君主左右,何其风光。

    不料树大招风,竟成了太后母家的眼中钉,慢慢开始联合朝中势力,明里暗里掀起了无数场血雨腥风。

    太后母家身为开国勋爵,自持功高,一连几代皆是野心勃勃。待族中女儿位居中宫后,更是令他们生出无尽肖想,开始盘算起了夺权持政……

    容家在极力打压下苦不堪言,近乎支撑不住时,容将军想起了曾经在丰州的救驾,于是铤而走险,搜罗遍大启每一个角落,寻到一块与那杆断笔相近的玉石,企图最后搏一搏君主的垂怜庇佑。

    说实在的,当初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谁又会去特意捡破碎的两截笔杆?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斗着胆子重塑,甚至花重金买通了御前内侍,辗转将玉笔的特征样式,事无巨细的转述出来。

    容相找到能为玉石嵌金的工匠,循记忆在中心靠近上半段处做了花式,对外宣称念着先帝的恩情,特将玉笔修复好,借物喻事,盼望启国早日光复旧京。

    先帝为人性子谦和,待贤臣格外赏识,对容家兄弟也很宽厚。恍然见到玉笔,不去追究真假与否,只回忆起了容将军身负重伤,将他从敌军手中救下的恩情。

    自此,玉笔代表着圣心,安然昭示在容家的宅邸之中。朝堂臣子见风使舵,几把火烧得容府起死回生。

    可谁也没有想到,好景不过半年,先帝骤然暴毙,太后扶养子云天穹继位,全权把揽朝政。

    容家无力回天,无奈归还玉笔投诚。太后母家视他们为手下败将,不值一哂,任容家半死不活的吊着,直至坚持到了今日。

    容绪抬眼望向云天穹。

    幼时父亲带她进宫,她在御前见到他……长她两岁的小哥哥粉雕玉琢,瞳仁金黄,乖巧爱笑,远提不上暴戾乖张。

    短短十几年,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也是,他正处权利漩涡的中心,被压抑把控,怎会不疯癫?怎会不入魔?

    云天穹也看向她。

    对视间,许多事情不宣之于口,彼此尽数心领神会。

    例如先帝的死,例如太后与她族人的野心,再比如……拨开乱花迷人眼的富贵,其中究竟藏着怎样肮脏不堪的内里,简直让人疲惫不堪。

    云天穹垂下头,嗤笑。

    容绪口中的“太后睹物思人”……真的会吗?

    想当初他从杂物堆中偶然翻出这支笔,连周遭下人都说,这是先帝之物,他听闻后向太后讨要。

    他没说来源没说借口,只说想要。

    太后也没讲来源没问借口,顺势答应了他,就像是对待路边随便捡起的石子一样,没半点挂心。

    当然,云天穹除了听说这是他父皇之物,背后的故事还是今天从容绪口中得知。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自幼便聪明,只是多数时候他懒得动脑子,所以才显得神经大条,玩物丧志。

    如今结合起始末,简单那么一串链,就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看向容绪时,两人变得更加惺惺相惜。

    终于,他打破沉默:“既然当初那样求而不得,现在有机会了,要不要体验一下它?”

    “可以吗?”容绪眼眸一亮。

    云天穹轻笑道:“当然,朕和容相不一样,朕又不会责怪你。”

    “来,过来。”

    他提起笔向她示意,容绪犹豫了片刻,缓缓走过去。

    能看出她有些害羞,但行事依旧落落大方。她被他握着右手,在纸上行云流水的写下一个大字。

    容。

    云天穹手掌在外,写出这个字定是出自他的意愿。

    写罢,他轻轻感叹道:“你看,它四平八稳,上方又有重重庇护,左右相称,表里如一……真是个好字。”

    容绪没有回头看他,心不在焉地喃喃:“会是这样吗?”

    “会的,一定会。”他答。

    姬璇在旁边目睹着一切,整个人丧丧的。

    不至于幽怨,顶多算乏味且生无可恋,总归脸色不太好看。

    她平生爱看点俊男美女什么的,爱嗑别人谈甜甜的恋爱。

    可是今天她真的高兴不起来。

    没别的,她要是敢嗑,她的一千万当场就敢死给她看,换成谁谁都得闹心。

    “这两个人到底在干嘛啊?”

    “怎么讲个故事就开始谈起来了?”

    书桌后,云天穹与容绪还在愉快交谈。

    那是独属于他们频道的内容,姬璇完全听不懂。

    她不是京城人,不是王侯官宦家的女儿,甚至,她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云天穹余光扫到她,草草施舍一句:“若无事的话你先回去吧。”说完,继续与容绪饶有兴致的畅谈。

    张了张嘴,本想转圜一下。

    罢了。

    “哦。”

    “那妾先行告退了”

    云天穹头也没抬,连视线都不舍得分给她。

    姬璇转头退出大殿,任侍竹和聆音不断关切问询,她始终没有回答。

    坠在身侧的右手裹得紧噔噔的,好像会随着心跳一股一股的发胀。

    刺痛从末端传来,让她忽然有些难过。

    不是任务没有进展的焦急,不是狗皇帝朝三暮四的愤怒,是难过,是失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姬璇,你可千万不能被冲昏头脑!玩游戏而已!动什么真情实感啊!

    哪怕这个游戏非常的真实,无非也只是游戏。

    打本最重要的是什么?

    进入,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退出?那还管那么多干什么?网线一拔,恩怨去他妈!主打的就是离开的动作要潇洒!

    她吸吸鼻子。

    “不难过,我不难过。”

    “什么云天穹云天富的,谁穷谁富和我都没有关系。”

    “只要我富就行了。”

    “调整好状态,早日拿到一千万,离开这里……”

    ——

    一夜安眠,舟车劳顿的疲惫缓解了大半,就是手还有点疼。

    这日是前往宁州道场祭祀的日子,祭礼过后还要主持帝王亲耕,行程安排十分紧凑忙碌。

    与暴君和容绪再次见面,两人的关系已然变得很融洽,不知在姬璇走后发生了什么,她也懒得去细想,只听说晚膳前容绪便回去了,没有留宿在他殿中。

    遥见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她说不好心底那种憋闷到底出自于钱,还是不蒸馒头争口气。

    她想:要不然我重新读个档算了,直接在昨天讲故事前让她闭嘴!

    转念又一想,攻略攻的是心,往后日子还长着,她防得了一时防不住一世。既然剧本里有这么一出,这个故事早晚会讲到云天穹面前。

    为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浪费读档,不太值得。

    然后她就跟在后面看着两个人如影随形,有谦有让……

    姬璇成了整个宫中的笑话,见她高台筑起,独受专宠,转瞬高台坍塌,对她不闻不问。

    祭礼准备的过程中,太后怒视着云天穹与容绪,愁容密布。

    “璇丫头,过会祭祀大典,你跟在吾身后,主祭的大祭司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知道吗?”

    姬璇受宠若惊:“妾不是只能观礼吗?”

    “吾说让你参礼,你参就是!”

    她连忙垂头:“是,妾谨遵懿旨。”

    一炷香过去,吉时已至,鼓点由远至今交叠着响起,号角仰天长鸣。

    帝王与太后,以及王室各宗亲,朝内重臣,手持圭牌端肃地步步向前。

    姬璇跟在太后身后,原以为自己得到了好大的殊荣。

    抬眼,云天穹带着容绪前往祭台,惹得在场无不哗然。

    自古并肩主持祭祀大典的都是帝后。

    难道,他要封容绪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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