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干扰
陈助理领了三个任务，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高宇凌的办公室，出门后还转过身轻轻地把门给阖上。他感觉今天好像又学到了什么。事实上，他觉得跟着高宇凌每天都能学到好多东西。
陈助理是硕士毕业后两个月到容济的。那时候高宇凌刚上任，公司要给他安排助理，他决定自己亲自选拔面试。跟在自己身边做事的人，至少要自己相处舒服才行。
他之前看过一个问卷调查，有50% 主动离职的人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内容，而是因为跟上司相处不开心。下属亦然，他不想三天两头换助理，更不想下属天天在背后给他扎小人。
陈助理毕业的学校不算顶级，但也不错，成绩也不耐。可因为第一学位不够突出，毕业后一直没找到称心的工作。一边在一个文化公司做着底层白领的工作，挣点生活费，一边继续等待自己的机会。
当时人事部推荐的几个资历深厚的候选人都被高宇凌在面试后否定了，虽说经验很重要，但他们已经养成的做事方式并不对高宇凌的胃口。屡试屡败后，他说他想试试新人。陈助理的简历才跟着一群新鲜出炉的大学生研究生们的简历一块被递到了高宇凌面前。没想到被挑剔的高宇凌给看中了。
其实高宇凌看重的很简单，诚实，有自驱力，有责任心。
这些要求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难。光是诚实就刷下了一大批人。
比如高宇凌让他们说说之前的经历，各个都能把在学校做的那些过家家的项目吹成划时代的成果，不仅如此，人人都是项目的发起者，各个堪比CEO。这么牛了，是来面试助理的还是高宇凌的位置的。再问他们，项目进行过程中有哪些不足和需要改进的地方，有些直接说一切都完美，偶尔有人会挑几个细枝末节的缺陷来讲。他们其实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勇气在面试的时候承认而已。
相比而言，陈助理的简历和面试都极其朴实。
问他在项目里做了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 “就是打杂而已。”
问他会哪些工作软件，编程语言，他说： “Office所有的软件都很熟悉，也学过python, C++，但实际应用的机会不多，所以还需要在工作中逐渐熟练。”
这个自称“打杂”的人在描述自己的项目时却条理清楚轻重主次把握到位。他会是一个很好的执行者，高宇凌觉得。
高宇凌又问他为什么在面试的时候不藏拙，他说： “现在藏了，工作的时候还是会露陷，甚至坏事儿。”他希望找到的工作是自己能力匹配，又有学习和进步空间的。
很多时候，正视自己的不足要比不切实际的自信让人走得更远。高宇凌喜欢这个孩子，愿意为他提供一艘可远行的舟。
看到陈助理单薄痩削的背影消失在门阖之后，高宇凌拨通了研发六部代理总监的电话。
原先的研发各部都以项目主题命名，高宇凌直接改为了数字。一来公司的研发重点每几年就有一次大变动，研发各部的名称也要随之改一次。光是这个改名的流程就有很多审批环节，费时费力。高宇凌讨厌各种不必要的流程。二来，看到部门名称，项目的大方向也就公之于众了。但大方向往往代表的只是一个梦想，他更愿意先突破一个一个细微的技术难点，再谈终极目标。而既然是技术难点，那在研发阶段最好还是低调保密的好。
研发六七八部就是高宇凌的难点大本营，具体他们在做什么，鲜少人知，偶尔有一知半解的，就说他们在做机器人，至于是在商场里跳舞的机器人，还是在餐馆端菜的机器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机器人，那就自己去遐想好了。
但董事会不管技术瓶颈，他们要看的是终极目标。
高宇凌给董事会画了三个大饼。
一个是五年目标，自动驾驶，这是目前的热点，容济这样软硬实力都有的公司，不来趟一趟这摊水，分一杯羹，董事会那里说不过去。
第二个是家居机器人，这个是高宇凌从儿时就有的梦想，原因很简单，他很懒，他讨厌简单的重复劳动。小时候妈妈让他做家务，他就想要是有个机器人就好了，那时候的他只知道请人要给钱，他们家没有钱。现在的他有了钱请工人，并且知道了机器人不见得比工人更便宜，但是他开始在意隐私，还是机器人好。并且在可预见的将来势必会劳动力紧缺，那就是机器人能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所以一个会做家务的机器人是他的十年目标。
第三个是二十年目标，三栖交通工具。
董事会喜欢上了这些目标，高宇凌才开始给他们讲技术瓶颈。把一个一个难点摆给他们看，又提出解决思路。
所谓的机器人研究便是这一个个技术关卡的载体，就是为这三个目标服务的。至于五年，十年，二十年，不过是个理想而已。做研发的都知道，一个项目最后的耗时往往是预计的两倍三倍甚至更多。
高宇凌也给他们讲风险，但是不冒险就永远只能走在人家后面拾人牙慧。
好在拾人牙慧成长起来的容济现在有了这个财力和才力来慢慢孵化这样的项目。董事会也愿意冒险，三个项目哪怕只成了一个，那都是可以赞入史册的。即使一个都成不了，但这个过程中积累的技术也足以让容济在相关市场热门产品上独领风骚。
研发六部的代理总监接到高宇凌的电话，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他对着话筒小声地叫了声“高总”。
“蒋成？”
“对，是我。”
“这一个多月帮裴林看着六部，感觉怎么样？”蒋成原来是六部的副总监，也是高宇凌亲自招进来的。事实上，六七八部的员工有三分之一都是他亲自招的，也格外随意些。
“挺好的。”蒋成摸不清高宇凌电话的来意，仍旧小心着。
“项目都进展顺利？”
“都还顺利。”
“嗯，听说你们传感器的敏感度提高了不少？”
“是的，至少一个量级。”蒋成心放了一半，看来是来鼓励他们的。
“那准确度应该也提高了吧？”
蒋成得意地笑笑， “那是肯定的。”
“那噪音会不会同时也增加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蒋成还没来得及放松的神经马上又紧张起来， “确实有这个问题，所以我们把试验转进了微波暗室，然后逐一地带入生活中的干扰源。”
“但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克服正常生活场景中的干扰，那样不是多此一举？”
“不是的，高总。”蒋成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 “是这样的，我们本来一切在外部环境下的测试都挺好，但是大概两个月前吧，就时不时的出现超强的干扰。所以我们转到暗室，进行干扰源排查。”
“两个月前？就是裴林出事前不久？”原来的六部总监裴林便是六个受害人中的一个。
“是的。”
“查得怎么样了？”
“我们开始以为是附近又新装了信号基站什么的，但查了一圈，并没有。现在，我们把能想到的干扰源都依次带入了暗室，但是还是没有线索。不过我们传感器的信噪比特别的好，下次进度汇报的时候我们可以给你看数据。哦，如果你现在想看，我也可以马上给你发过去。”
“好的。”
高宇凌有一大堆的事要做，哪里有时间看这些具体的数据。不过下属要求表现，不能打消了他的积极性。
“嗯……这个超强干扰出现的情况你们有做测试和记录吗？比如时间，地点，在什么情况下，具体强度是多少，有做测量吗？”
“这个……应该都有吧……。我去问问，然后，给您发邮件？”自己部门的事情没能一口答出来，蒋成有点心虚，不自觉地用上了“您”。
“好。辛苦了。对了，这个噪音的问题，硬件上解决不了就从软件上着手。去找八部的人聊聊，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好的。”
“还有，跟下面的人强调一下保密意识，你们六七八部尤其如此。特别注意不经意间的泄密。”
“好的。”
“辛苦了，那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蒋成摸了摸额头上的汗。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其实挺和善的一个人，怎么就还是那么怕他。
挂了电话，高宇凌又让陈助理去询问了网络安全部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那边说没有明显的异常，但可以再检查一次。
陈助理这边电话刚挂上，秦总和彭总就来了。
见他们进来，高宇凌俐落地从办公椅上起来，快步挪到沙发， “来，沙发上坐。小陈你也留下。”他在单人位坐下。
秦总在旁边的长沙发落座，彭盈也在远一点的地方坐下。陈助理坐了对面的单人位。
秦总： “高总是对安全评估和体检还有什么想法吗？”刚下了例会就把他和人事部的彭盈单独叫过来，定是有在会上不方便说的话。
“哦，那个你让他们去办就好了，只是尽快。”高宇凌前倾了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 “是这样，我想你们安排两个心细的去看看前面几个突然生病的同事，对他们生病前后的情况进行一次全面细致的了解。”
高宇凌也想过让他们报警，但事情过去一段时间了，估计很难，除非临城那边有什么发现。
“多全面呢？”彭盈抓住了关键字“全面细致”。
高宇凌指的你们其实就是人事部，但高宇凌不好越过秦总给人事部直接安排任务，主要是从人情上。但这个事他不亲自过问又怕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或者漏掉细节，毕竟他心里的很多怀疑还没有办法跟他们说。如果不是那一段过往，恐怕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会往那个方向想。
“就是他们能想起来的所有的事情，包括周围的环境，发病时的工作等等在内。” 高宇凌想了想，“这样吧，我让小陈今明两天列一个问题清单，这样你们方便一点。”
没有背景知识，要问出尽可能有用的信息估计很难。即使他自己也未必能抓住所有关键信息，还是要专业人事来做。但要找人家来帮忙，不能一点信息都不提供。
彭盈笑了，“高总真周到。”
容济的员工对高宇凌大都是又喜欢又怕，尤其是男员工，但偶尔却有几个女员工是敢在他面前开开玩笑的。彭盈就是其中一个。当然还有个私人原因，彭盈的老公是高宇凌的大学同系师兄。
“那是必须的。”高宇凌也跟着和煦地笑，而后合了双手正视着秦总和彭盈，“不过这个事情，目前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明白吧？”
“好，知道的。”俩人点头。
“那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秦总说完准备起身，被彭盈拦住了。
“还有个事，我难得来一次，既然来了，就劳烦高总顺便把签给抽了吧。”彭盈把怀里的电脑打开，推到高宇凌面前。
“什么抽签？”
“团建啊，看今年哪个队伍能有幸跟你一组。”容济的人太多，团建一般分批进行，一般两个部门一队，抽签决定。
高宇凌：“你确定他们认为那是有幸？”
“男同胞们不清楚。女同胞们，我肯定。”彭盈越过秦总，伸出手指点在屏幕上的转盘，“咯，这里，转一下。”
高宇凌很想说幼稚，不情不愿地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不过想想他们平时的工作内容太严肃，偶尔来点好玩的倒也劳逸结合。
转盘的指针停住，彭盈手一拍，“哇，几家欢乐几家愁啊。行政部的女生们估计高兴了，七部的那些小伙子们可能就玩不尽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