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凌和陈助理匆匆吃完了简单的午餐，便奔赴机场。
前往临城的一路上，俩人也没闲着。陈助理跟高宇凌汇报刚刚发到他邮箱的几份需要签字的文件， “文件我们都仔细看过了，没有问题。”
一份跟华领半导体的合同书正摊在高宇凌的电脑屏幕上， “跟华领的这个合同是你审查的？”高宇凌看到了后面总裁办陈助理的签字， “所有的参数都写得清清楚楚了？”
“看过了，我还跟三部的盲过了一次参数，确认了是完整并且正确的。”
高宇凌哼了一声， “华领，要不是现在半导体供应紧缺，我实在不想再跟他们继续了。上次他们擅自更改参数的事，实在让我对他们的信誉没有信心。”高宇凌摇头。
“换个角度看，也许他们会吃一鉴长一智也说不定。”
高宇凌转头看着陈助理，凌厉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陈助理说的也不见得没有道理。人要在错误和挫折中成长，公司又何尝不是，当然前提是要有成长的意愿，华领后来道歉的诚意倒是真的。这多一次的机会也说不定最终会成就一个优秀的公司。
想必身边缺少倾述者，高宇凌偶尔会有意或者无意地跟陈助理提到自己对某些事物的看法，时不时还会来一句， “你觉得呢？”
陈助理纵使喜欢思考，也毕竟初出茅庐，哪里就能有那么多看法。但这样被高宇凌问多了，就开始主动地去思考，对于供应商的问题，他就想过。
“高总，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建立我们自己的工厂。这样就减少了对供应商的依赖，成本也降低了，品控更容易。”
高宇凌惊讶于陈助理会站在公司的高度来看问题。
“想是想过，但这涉及到公司发展目标和方向的问题。先说你提到的几个优点。对供应商的依赖，即使有自己的工厂，也需要有供应商，只是换成了原材料的供应商而已。品控更容易是真的。至于成本，倒不一定。制造和材料成本在我们的产品中占比其实很低——当然除了某些特殊部件，那些我们暂时也做不了——我们更多的消耗是在设计与研发。”
高宇凌嘴里否定着陈助理的构想，脑子里在转着另一个问题：半导体的行业特殊，不是个简单的生产问题，最近他们的国际供应商出尔反尔，已经给他们的生产和研发制造了不少困难。也许陈助理没有错，至少在这个行业，更自立自主一些不是坏事。
“是啊。”陈助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对了，我已经让小美去科大找晓教授了。”
他自然略去了小美对信息缺乏的抱怨，诺大的科大找一个只知道姓名的教授，这事运气比能力重要。
她开局的运气并不太好。
本来想着信息时代，但凡有点名堂的人，网上应该都能找到一点相关信息。但这个晓默尘，度娘给出的搜索结果是零。
“晓……？”话没问出口，高宇凌就反应了过来，陈助理说的是晓默尘。他无奈地哧笑了一声，在心里自嘲地默念了一次“晓教授”。也许他应该学着习惯这个称呼了。
“晓默尘教授，上午你让我去找的顾问。”陈助理贴心地解释。高宇凌事情多，偶尔忘掉一两个嘱咐也是有的。
“嗯。”
陈助理没注意到高宇凌不知道何时微微戚起的眉，继续道：“小美问我找到他/她怎么说，我让她跟晓教授约个时间细谈。高总，您要亲自出面吗？”找顾问的事总裁办亲自来做本来就不合常规，不过事情特殊，也能理解，但陈助理没觉得这个事到了高宇凌亲自出面的程度，只是毕竟事情是他安排下来的，自然要问问。
“不用了，你去就好了。你把所有出事的人的情况都整理一下，先问问她有什么意见。”
小美出师不利。
冒着细密的雨打车去了科大，撑着小阳伞，踩着小高跟凉鞋，在湿漉漉的水泥路面跋涉，好不容易在行政楼找到人事处，却吃了闭门羹。
门上贴着个纸条， “暑假期间办公时间周一至周五早上9点到中午12点。”
小美在心里骂了句“靠”。早上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说。
午饭前小美打过一个电话到科大人事处，人家说不可能在电话里给她透露员工信息，让她自己来。
小美气呼呼地准备打道回府。走出行政楼，发现雨居然停了，空气好得不得了。
既然来都来了，她决定在校园里转转，碰碰运气，顺便欣赏一下雨后的科大。
小美回到空荡荡的行政楼，摸进卫生间，又“靠”了一声，居然没有纸巾。只好从包里扯了两片面巾纸，把脚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尤其是那红红的指甲盖，周末才新做的美甲。
她从包里掏出小白鞋换上，踏入了绿树葱葱的科大校园。
虽是暑假的校园，人却不算少。科大是研究型大学，暑假只有本科生和行政人员能享受到。
“同学/老师，请问你知道晓默尘教授在哪个楼吗？”小美见人就问。
“晓默尘教授，哪个系的？”
小美摇头， “不知道。”
对方也摇头， “不知道哪个系，我就没法帮你了。”
终于有个鼻子上架了两个啤酒瓶底，脸上长满学问的男生貌似知道， “你说的晓默尘是我知道的那个晓默尘吗？”
“嗯，就是晓得了的那个晓，默默无闻的那个默，灰尘的那个尘。”小美满怀期望地看着他。
“哦，我不知道她是哪三个中文字，但我知道的那个不在我们学校。”
小美心里再骂了一个“靠”，不在你们学校说什么说。她挤出个尴尬的假笑， “哦，谢谢你啊。”垂头丧气地走了。
高宇凌和陈助理到了临城直奔翟经理住的医院。
到了住院部才发现进不去。疫情期间，探病有严格的限制。
“对不起，高总，我疏忽了。”陈助理抬眼抱歉地看了一眼高宇凌。他的时间多宝贵啊，这白跑一趟浪费的都是真金白银，还有比真金白银更宝贵的精力，本来可以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的精力。
高宇凌抬手示意没关系， “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也会失了缜密。
“要把翟经理的太太叫出来说几句吗？”陈助理想既然来了，怎么也要表达一下上级领导的关怀。
“好。”
他们买了一些鲜花水果，在附近的一个露天咖啡馆等翟经理太太。高宇凌顺便整理了一下他想到要向几个受害人搜集的问题，让陈助理记录了下来。
问题整理了一大半，陈助理看到一个温婉的三十大几的女人朝这边走过来。
“翟经理的太太来了。”他收拾起面前的电脑。
陈助理并没见过翟经理太太，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女人没施什么粉黛，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有些许的疲惫，估计也是这两天忙的。
“翟太太，我就是今天跟你联系过的小陈。”陈助理站起来跟她握手， “这位是我们高总。”
高宇凌也站起来，礼貌地伸出了手， “你好。”
见到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翟经理太太打了一路腹稿的言辞嗖地蒸发了。
以前只在媒体上见过他的照片，心想这些商人现在也学着明星进行包装了——在她的认知里，公司的老总都自动地被划入了商人的行列。此刻见到真人，才知晓那气势可不是包装出来的，那是由内而外的风度，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度。
这风度摄人心魄，又自带凌凌的压迫感。
翟太太多看了高宇凌两眼，才缓缓坐下， “嗯……”却一时忘了怎么开场。
“翟太太喝点什么？”陈助理打破尴尬。
“哦，咖啡吧。”翟太太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在一点的坐姿。
“翟经理现在情况怎么样？”陈助理帮忙点餐的时候，高宇凌问翟太太。
“他，还好。就脑子还是不十分清楚。”翟太太稍稍捡回了自己的一点理智，重新组织语言，“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又在这里等我这么久。刚才来了两个警察，问了老翟一些情况，刚刚才走。我跟老翟说高总过来看他，他很是感动，没想到上面对这个事这么重视。”
这些是面子上的话，她也知道这估计跟网上的那些言论有关。
听到警察已经来过，陈助理看了高宇凌一眼。后者面不改色。
“翟经理的病例我看了，康复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们讲。小陈的联系方式你那里也有。”
高宇凌艺术地把对翟经理的关心放在了对警察关心的前面。
翟太太含蓄地点头， “谢谢高总了。”
陈助理： “刚刚你说警察已经来过，他们怎么说？”
翟太太叹口气， “他们说从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老翟受到袭击的可能性很低。不过他们还是会再去看看出事那天地库的监控。”
高宇凌点点头， “意料之中。”
陈助理想到早上例会尤副总的怀疑，虽然高宇凌把下毒的可能性排除了，却也没有提出更有可能的途径。而他自己，压根就不相信有什么袭击。不过既然要查，那就认真一点。他稍稍斟酌了一下，问道： “有验过血吗？有什么可疑的可能致人昏迷的成分吗？”
“警察也问过。血倒是抽过很多次了，但没有特意检测过这些成分。医生说他们会让化验科再检查一下。但他们认为这个症状倒不像中毒。”
“嗯，不是最好了。”陈助理把刚才整理的问题假装不经意聊天地一一问了一次。可惜翟经理还不完全清醒，翟太太所知也有限。
看寒暄的话说得差不多了，翟太太把身子往前靠了靠，小心翼翼地问：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高宇凌颔首， “当然。”
“我……其实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报警。是你们有什么怀疑吗？”
看到翟太太的满脸狐疑和担心，高宇凌倒敞开了嘴角，笑了， “不是，公关的需要。”
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个月牙形，眼尾向上翘着，真是好看。
见面这一会儿，这是高宇凌第一次笑，翟太太愣了一下神，才恍然大悟似地“哦”了一声。紧张了一天的心也才松了。
她本来在心里盘算过要多要点慰问金之类的，但看到眼前的这张脸，却开不了口了，她不想给高宇凌留下一个贪得无厌的印象。
抱着鲜花和水果回到病房，翟太太才在心里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真是被色相迷得神魂颠倒了，又或者被吓得也未可知。
看着翟太太离开，高宇凌对陈助理摆了摆手。 “走，我们也去地库看看。”
“让分公司把监控拷过来就好了，您还要亲自去一趟？”陈助理真心觉得高宇凌对这个事情过度关心了。
“还是亲眼看看比较好，监控不见得能准确地再现周围的环境。”
高宇凌把整个地库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他当然也没指望能看出所以然。只是不这样做，他就觉得不踏实，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两人当晚就飞回了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