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到了。”高云帆指着一扇挂着空调帘的双开门店面。

    店里没别人。俩人一进去，店员就忙不迭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两位买什么？我们这里山地，公路都有，各种档次的也都有。您的预算和使用情况是什么？我可以给您推荐。”

    晓默尘没立刻答话，站在门口认真地环顾了一圈，问道：“哪些是公路的，碳纤维的，2乘11变速的？”

    店员上下打量晓默尘，这皮肤和身材倒像是个长期锻炼的，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赘肉，“您要入门级别的还是偏专业的？”店员把他们带到一排自行车前。

    晓默尘看了看那一排各色各样的自行车，转头对店员道：“我们自己看看，可以吗？可以试吗？”

    店员愣了两秒，“可以，那你选好了，要试哪辆，告诉我。” 换别人，店员总是还要叨叨两句的。但眼前这姑娘，乍一看是热情似火的类型，但一说话就有种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任他再热的屁股也会被冻出疮来，立刻识时务地走了。不过走开前，店员忍不住朝着晓默尘腰部以下又瞟了两眼。这身材可不常见。

    晓默尘转头看高云帆还在她旁边，“你去看你需要的吧，不需要跟着我。”

    “哦，好的。”在踏进这家店，看到自行车上挂的价格牌以后，高云帆就打消了要换车的念头。一辆自行车就要大几千甚至上万，倒不是买不起，但不敢买，他还要存钱买房呢。但晓默尘既然不喜欢他跟着，他便自个儿在店里转。所幸这家店着实不小。

    晓默尘试了几款，很快选好了，挑了个耀眼的黄绿色的。店员说要给她做fitting，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 “照着这个来就好了，后面的工作我自己来。”

    “姑娘，这个调车没有你想像的容易。你这个没调好，伤了身体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店员苦口婆心。

    高云帆在旁边听见，有点想笑。店员这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比这个精密一万倍的仪器，人都调得比谁都好，一辆自行车肯定不在话下的。

    “谢谢了，我知道。”晓默尘转头问高云帆：“你选得怎么样了？”

    高云帆摸摸脑袋，“我今天暂时不买了，没看到合适的。”

    趁着店员装车的时间，晓默尘跟高云帆去吃午饭。

    “哪里比较好？”出了店门，晓默尘问高云帆。

    “嗯……，”高云帆站在路口四处张望，“我其实对这附近也不太熟，那就随便碰碰运气吧。怎么样？”

    “好。上次你给我推荐的餐馆很不错。尤其是有一家的干煸肥肠，脆而不干，香而不腻。” 晓默尘兴奋地说着，还咋吧了一下嘴。

    高云帆看到晓默尘那个样子忍不住笑了，“你喜欢吃肥肠？很少女孩子会喜欢吃肥肠。”

    “嗯，主要这东西在美国很难吃到好吃的。还有个猪脑，下火锅真是美味。可惜我在美国待那么多年，只在一家火锅店吃到过。”

    高云帆没想到说到吃的，晓默尘能这样滔滔不绝，还那么的重口味。越发地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

    “那我们去吃火锅吧。”他说。

    两人走进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不大不小的火锅店。

    高云帆让晓默尘点菜。晓默尘笑着问他：“你确定要我点菜吗？”

    “我没有不吃的。”他会意地仰头笑。

    然后晓默尘就点了猪脑，鸭肠，牛心口油，□□腿，鱼泡。她看到菜单上居然有羊鞭，这个倒是久闻大名却从来没吃过，她抬眼看他一眼，偷着笑了笑，心想还是算了。又突然觉得自己真可怜，连一个可以一起品尝羊鞭的人都没有。莫名其妙地想到在Z市的时候，想吃什么了，又或者在网上看到一个稀奇古怪的食物，跟高宇凌一提，他就会找来做给她吃。

    四年过去了，彷佛还是昨天一样。

    怎么会想到高宇凌呢？她微不可察地甩了甩头，估计是被她妈念叨的。不过她自己也并不是从来没想过。她也想过，要是他离开以后，她去找找他，把话说清楚了，现如今又该是怎样的呢？可是凭什么是她去找他呢？毕竟说重话在先的是他。

    都是过客吧，她这样跟自己说，连父母亲人也都只是过客，更何况一个高宇凌呢。

    点完菜，俩人面对面坐着，却突然沉默了。于晓默尘而言，她跟他不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高云帆而言，第一次跟女神单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仍旧仿佛置身梦里，难免有些局促。

    晓默尘端起茶盅喝水，高云帆也端起茶盅喝水，而后轻轻地清了两次嗓子才问她：“你安顿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嗯，租了一个公寓。”

    “在哪里呢？”这自行车想必是通勤用，那该不远。高云帆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也许等这个房子到期了就搬去跟女神一个小区。哦，没准本来就在一起也说不定，反正科大附近也就那几个。

    “水岸林邸。”

    “水岸林邸？”高云帆心里突然笼罩上了一层密密的云，他们的差距真的是在方方面面。

    “嗯。怎么了？”晓默尘不明白高云帆为什么会惊讶。

    高云帆敛了下神，“没什么。那里环境挺好的，不过，房子不便宜。”说着似笑非笑地低了下头。

    “还好吧，比B 市便宜不少。”国内房价贵，但房租却着实平价。

    原来如此，晓默尘刚回来，消费都要换算成美元。浮在高云帆心口的那坨浓云散开了，“那倒是。不过那里住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档次不低。”

    档次？晓默尘突然不喜欢这个话题了。怎么人就这样容易地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呢？住在哪里，穿着什么样的衣服，这些再表浅不过的东西。并且她只管过她自己的日子，别人的富贵关她什么事？于是淡淡地回了声：“是吗？”

    高云帆没看出晓默尘突然低落的情绪，抱着茶盅继续说道：“我有个关系很好的老乡就住在那里，我去他那里吃过几次饭。下次去的时候，也许可以介绍你认识。他是容济的总裁。”后面一句说得格外地响亮。好像认识几个了不起的人物自己也跟着了不起了一般。

    晓默尘眸子倏地凝滞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高宇凌？”这世界真是小啊。难怪，今天早上跑步的时候看到前面的一个身影有些像他，她当自己想多了。不过还是有意地放慢了脚步跟他拉开差距。

    高云帆笑了，笑里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骄傲，“你也知道他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说完慕然想到什么，“对了，他也是Z大毕业的，是因为这样吧？”

    晓默尘咧嘴苦笑，“何止是知道他。”

    “哦？”

    “他是我前男友。”晓默尘话出口就觉得自己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要不得，毕竟高宇凌现在也算知名企业家了。不过说出去的话，也吞不回来了。这样想着，晓默尘在心理骂了一句“fuck”。她从小到大哪里有过什么小秘密，这次居然因为高宇凌，她也有秘密了，凭什么啊？

    高云帆微笑着的表情突然僵住了，怔怔地看着晓默尘，眼睛嘴角如同错位般地别扭，几秒后才完成了他那延长的反射弧，闷闷地问了声“是吗？”

    他默默地低下了头。各种滋味涌上来。

    高云帆来之前如鼓满风的热气球般的热情被触不及防地戳了一个洞，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蒙了一脑袋。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了？虽然只是前男友吧，但这前男友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偶像，要是高宇凌知道他心目中的女神是他前女友，会怎么想呢？这复杂的关系让他茫然。

    高云帆不再没话找话，晓默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接下去的午餐吃得沉默而尴尬，连带着觉得这家火锅的味道也不咋地。饭还是只能跟熟悉对味儿的人吃，晓默尘总结。

    完了晓默尘掏手机付账，高云帆倒是反应过来了，他要付钱。晓默尘说昨天说好了的，是她请客。高云帆又说她刚回来，算是给她接风，晓默尘便不再推来让去。

    俩人回到自行车店，晓默尘又买了一些配件，就说回去了。高云帆本来想带女神逛沥城的计划也偃旗息鼓。只是看着她去卫生间换了衣服，蹬上自行车风一样地走了。

    高云帆无精打采地去坐地铁。他抬头望了望明晃晃的太阳，太刺眼了。

    风一般的晓默尘骑车经过那天的那个中介公司，被玻璃窗上贴着的各色买卖房屋的广告晃了晃眼，突然觉得陆女士昨天的话也不是毫无道理。她在美国租的房子都是成规模的专门出租的小区，除了管理员在提前通知或者紧急情况下可以进出她的房子外，其他陆女士提到的缺点都没有。所以她待过的两个城市都是一套公寓住到底。

    晓默尘把自行车锁在了楼下架空处的自行车架上，蹬蹬地踩了楼梯上去。

    “妈呢？”晓默尘问正闲适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书的晓教授。

    晓教授朝着厨房怒了努嘴，“在给你卤鸭脖子呢。”

    晓默尘梭进隔出来的中厨，搂了她妈的肩，朝锅里看了看，“好香。”

    陆女士剜了晓默尘一眼，嫌弃地把她的胳膊掀开，往旁边挪了半步，“一身的臭汗，离我远点。”

    晓默尘拉起衣领闻了闻，哪里臭了？明明是香的。她瘪了瘪嘴，心想，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