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凌开着自己的车带着陈助理，驶向了沥城郊区的一座山顶，在一栋别致的木结构建筑前停下。
高宇凌莫名地觉得有点气紧，摘了领带，折了三折，转身放在了后排的西服上，又松了深灰色衬衫的领扣，这才招呼陈助理，“走吧。”
下车后，高宇凌边迈着大步边麻利地解了袖口的扣子，把袖子挽了起来，瞬间觉得轻松多了。
陈助理看着高宇凌这番动作欲言又止，心说“你还要见客户呢。”
嗯，还没变成容济顾问的晓默尘，自然是外人。并且他们今天不是带着要把她变成自己人的目的来的吗，难道不应该方领矩步吗？
只是什么时候高宇凌这种事需要提醒了。所以陈助理也只是张了张嘴，没吭声。
又想“难不成高总真的是准备□□晓教授”。他自己不知道他这副样子有多那什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吗？只是不知道高宇凌有多少机会可以用这一招，都被他舍弃了，甚至还因此差点得罪了一个客户。
陈助理想不通。
走进这私房菜馆，看着这装修风格，陈助理砸了咂舌，真是独具一格啊。
“来了？”颇具艺术家气质的长发老板坐在门口的吧凳上，两只手指衔着杯鸡尾酒靠在吧台上跟他打招呼。看起来他们很熟。
“嗯，带朋友过来吃饭。” 高宇凌聊家常地回道。
“难怪你要了揽月阁！带了朋友？！那要开那瓶1989年的奥比昂吗？” 老板不无好奇地问，笑得诡秘。
高宇凌笑笑，“下次吧。这次先尝尝你们自己酿的梅子酒。”
跟高宇凌一起应酬过不少次，陈助理倒是第一次来这里。貌似这是高宇凌的私人地带。
他们踏着大厅旋转的楼梯上了楼，一间四周通透的八角厅，中间摆了一张大圆桌，位于山巅之上，倒对得起“揽月阁”这几个字。
“你点的菜什么时候上，高总？”服务员边给他们斟茶边问，趁机一眼一眼地看高宇凌。这样的一个男人，浑身上下从内而外都充满了力量，跟他上床该是多棒的体验啊，却没见带过女人来，可惜了。
已经点好了菜？陈助理诧异地看了高宇凌一眼，这不是他和小美的工作吗。这顿饭有点特别，他想。陈助理还在琢磨这可能的特别来自于哪里就听高宇凌叫他：“看看小美她们到哪里了？”
陈助理发了条消息。
“到山脚下了。” 他回高宇凌。
“再有十来分钟吧。” 高宇凌对服务员说。
“好的。那我让厨房开始准备了。”
“哇塞！” 小美刚一踏进揽月阁就大呼小叫。西边一颗红彤彤的太阳，染红了层层叠叠的云，把山上的树也渡上了一层金色。
见过世界上不知道多少瑰奇魅景的晓默尘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真好看。这美不宏大也不绚烂，但却让心里融融暖暖。
高宇凌和陈助理闻声转头站起来。晓默尘已经收拾好了她那副陶醉的表情。
高宇凌见到晓默尘一身白裙，楞了一瞬。穿职业套裙的女人他见多了，他甚至也见晓默尘穿过几次，是在毕业答辩和毕业典礼这样的场合。但是今天……
晓默尘趁机面带职业的微笑抛出一个掷地有声的“高总”。好像这样就能把心里那些杂乱无章毛毛躁躁的各种情绪紧紧地捆绑住似的，然后只露出一个经过打磨抛光的表面。
陈助理听到这声“高总”在心里嗤笑一声，你倒继续直呼大名啊？
高宇凌嗓子眼里“小默”两个字被这声“高总”噎住了，立刻滚了滚喉头，吞了下去，才转而配合地轻轻叫了一声“晓教授”。
小美在晓默尘身后对着高宇凌挤眉弄眼，出门前她才跟高宇凌叮嘱过晓默尘不喜欢别人叫她“晓教授”。这个高总怎么忘了呢？
高宇凌清了清嗓子，视而不见，只是绅士地把旁边的椅子往外挪了一点，“坐吧。”
晓默尘拂了裙子，坐下，没忘了客气地道声谢。
这举手投足，让旁边的小美想笑。怎么说她也见过她两次了，电话也打过几通，晓默尘今天就像变了个人。莫不是高总魅力逼人？
但在陈助理看来就是装腔作势。他们高总鲜少在气场上输人的，今天却似乎被这个晓默尘压了半头。
一阵晚风拂来，高宇凌觉出一丝凉意，忙举了茶盅往嘴里递了几口热茶，暖暖胃。
“陈助理说高总那里有什么新的发现，所以才坚持要继续调查这个事情？”还没等高宇凌的胃变热和，晓默尘就入了正题。
“嗯。不过我们先吃饭，吃完了再谈。”晓默尘的那点小毛病他清楚，饿着肚子的时候总是容易带一些情绪。吃好了才能说人话。是啊，听听她刚才说的这些话，秤杆子似的。其实好像也没说几句话，但高宇凌就觉得她是在抬杠。
晓默尘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反正又不是我的事。端起了旁边服务员刚斟的杯子看夕阳，多美的夕阳啊，可惜只几分钟，那轮红日就将坠入山谷。
她把杯子喂到嘴边，一口喝下去，触不及防地有点酸酸甜甜，还有一点辣，刺激中又有回甘，就像……
旁边的男人其实离她不算近，一个大圆桌坐四个人，近不了，只是那气息却似笼罩着她。她举起杯子看了一眼手中酒杯中的琥珀色液体。
“梅子酿，清热解暑。”没等她提问，高宇凌就回答了。
晓默尘没看说话的人，端起杯子又抿了几口，越喝越觉得好喝。
服务员过来上菜，“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一道道的菜上来：椒盐排骨，竹荪焗芥兰，花胶鲍鱼鸡汤煲，焖海参，皮蛋豆腐，水煮白菜，清蒸大闸蟹，麻辣炒蟹。
晓默尘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都是她爱吃的，除了那个鲍鱼，其他的菜高宇凌也常做给她吃。尤其是螃蟹，在Z市的时候每到秋季他们一有时间就会去海边抓螃蟹。高宇凌技术好，每次都能捞上来好多又大又肥的螃蟹。他们吃不完，还会送一些给萧悦和其他中国同学。
晓默尘夹了一块排骨，一口下去，香脆的皮，滑嫩的肉，正是那个久违的味道。晓默尘突然觉得喉头有点哽，忙端了杯子一口饮尽了梅子酿。
服务员端了分酒器来给她续杯，被高宇凌抬手示意给他。他侧身往晓默尘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点便把分酒器搁在自己手边。然后让服务员上橙汁。
晓默尘纳闷地看着他。连这点酒都舍不得？
“这酒度数不低，正事谈完了再慢慢喝。”他说。她有几斤几两的酒量他不知道？
晓默尘苦笑一声，问道：“这餐馆是高总开的？”
“不是，不过他们的厨师经过我的指点。”
晓默尘不再说话，听话地好好吃饭，吃完饭好谈正事，这菜真好吃。
小美和陈助理从来没见过这样安静沉默的应酬。能真正好好地吃吃饭，耳朵清静地没有那些要么是没有营养的恭维话，要不就是上不得台面的龌蹉话，本该是一种享受。但这安静里似乎又透着一种诡异。
小美无所谓，那奇怪的感觉一飘就过了。她没心没肺没眼力见儿地问高宇凌，“高总，这地方真好，你怎么找到的？”
“有次巡山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高宇凌回。
“巡山？”
“嗯。”高宇凌没解释。
小美一脸纳闷，你小钻风啊？但没问出口，高宇凌好歹也该是个“大王”才是，怎么能是那巡山的小钻风呢？
看着小美那表情，晓默尘忍不住笑了，解释道，“就是爬山远足。”她难得对一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却觉得小美很可爱，倒是愿意跟她多说几句。
“哦。”
不过当年的高宇凌还真是那小钻风。晓默尘才是那颐指气使的大王。
“今天咱们去巡哪座山？” 周末无事的早上，小钻风边跑着步边请示旁边的山大王。然后晓默尘就会把周围的山野在脑子里过一次，“去S山吧。”
Z市方圆车程两小时范围内人迹可至的乡间山野被他们走了个遍。有时还会带上帐篷，干脆就在那荒郊野外住上一晚。
小美安静了，专心地跟螃蟹做斗争，好不容易吃到嘴里一个，“哇，这个螃蟹好肥，这蟹膏好多，好好吃。默尘，你怎么不吃？”
晓默尘对她笑笑，“是吗？那把我的那个也吃了吧。”
“你不吃啊？”
“不吃。”
晓默尘吃好了，放了碗筷直了腰，“我吃好了，可以说正事了吗？”她头偏向了高宇凌，眼光却是望着别处。
高宇凌擦了擦手，“好。要吃甜点吗？”
“不了。” 晓默尘话一说完就改变了主意，“来杯咖啡吧。”还得保持清醒给高宇凌答疑解惑呢。
高宇凌抬手叫来服务员。
“请问要什么咖啡？” 服务员问。
“曼特宁吧。”
“好。”
“我自己加奶，另外不要糖，帮我拿点盐。谢谢！”
小美一听，乐了，“默尘，你是我见过第二个喝咖啡加盐的人。”
“是吗？” 晓默尘淡淡答道，余光斜斜地扫过高宇凌。
“你怎么不问第一个是谁啊？”
“是谁啊？” 晓默尘配合地问。
“就你旁边那位，我们高总。你们算不算趣味相投？”
晓默尘只好正眼看他，跟高宇凌的目光对上，像一束光灼在她的心里。嘴角勉为其难地咧了咧。
咖啡上来，高宇凌对服务员道谢，“谢谢你了，我们要谈一些事情，暂时没别的需要了。”
服务员懂行地退了出去。
高宇凌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侧头看着左边的晓默尘，开始公事公办了，“谢谢你帮忙咨询哈瓦那症的专家。我们已经联系了两个神经病学的专家根据David提供的建议做进一步的检查。结果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晓默尘握着咖啡，看着已经从太阳的余晖中争出了半个身影的月牙说道：“不过即使最后诊断为哈瓦那症，对于找到肇事的人也并没有太多帮助。我理解你的用意，但连美国政府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解决？”
“不试试怎么知道？”高宇凌灼灼地盯着晓默尘的侧颜，“那天，我看见你去出事的广场了。有什么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