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所以高宇凌看见她去容济的广场了？

    晓默尘像犯了错的孩子被抓了现行，瞬间有点手足无措，忙端了咖啡往嘴里喂。

    发现？倒没什么，她能想到的高宇凌也一定已经想过了，于是咽了几口咖啡后说道：“没什么发现。”

    高宇凌不信，“真的？”

    晓默尘叹口气，颇有点无奈道：“我能想到的，高总一定也已经想到了。”

    “那不一定。说说。”高宇凌夹了只螃蟹开始剥，眼睛看着晓默尘。

    “其实很简单。” 这么点照本宣科的东西有什么可说的，晓默尘不情不愿地道，“假设几个人都是受到了不明能量的袭击，那么可能性有两种，一种是射频波一种是超声波。不管是什么波段，对大脑的影响都是通过两种机理，一种是热效应，一种是机械效应。无论哪种原理，要达到致人昏迷的效果，至少在受害者所处的位置要有上千瓦的能量。高总知道这两种能量都是随着距离成指数递减的。从周围的环境来看，有可能作为放射源头的，一是广场对面的商务楼，二是临时停靠在转盘的卡车。如果是商务楼的话，根据距离判断，输出功率应该要在兆瓦以上，如此强的电磁波，估计周围的所有通信设备都会被中断，不可能不被发现。并且现在市场上的技术还没有办法把厘米波段的电磁波集中在固定的点上，不可能不殃及旁人。而对于超声波而言，虽然要聚焦更容易，但是目前最先进的技术也只能在二十米左右输出大概250分贝的能量。所以不可能是对面的商务楼。对于卡车，这个……”晓默尘看高宇凌一眼，“高总应该已经排查过视频了。”

    高宇凌并没有亲自排查视频，他相信专业的事情就该由专业的人来做，对于这个事情，他相信警察和晓默尘。所以，他转头看向陈助理。

    刚刚听了半天天书的陈助理最后一句话却是听懂了的，立刻回答：“警察是查过视频，但他们没提到有可疑的卡车，不清楚是没有还是没有专门留意过这个问题。不过我们的视频都还在，随时可以再查。”

    高宇凌对陈助理点点头，转而问晓默尘，“你刚才说的是市场上的技术能做到的。那还没有广泛应用的呢？”

    “我刚才说的20米250分贝就已经是公开的最先进的空气传导的超声波了。厘米波的话，美国国防部……” 晓默尘看高宇凌一眼，才继续道，“他们刚公布了一项技术，可以相对定向地在空气中将大概三千瓦的能量传递两公里。嗯，当然是在无障碍的情况下。这个定向半径……大概0.5米以外就在民用的安全范围了。”晓默尘笑笑，“不过这个装置目前所知的世界上只有两台，并且都是庞然大物。”

    “两公里三千瓦。”高宇凌重复了一次，“所以是可能的。”

    晓默尘不耐烦，“我也说了，那是庞然大物。”高宇凌什么时候成了不认真听讲的学生了，抓了半截就跑。

    “这是已经公布的技术，那没有公布的呢？”

    这个问题好笑，晓默尘在心里冷哼一声，才没好气地回道：“没有公布的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吗？”高宇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知道晓默尘一定会误会的。

    果不其然，晓默尘生气了，压了嗓子克制地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今天还能跟高总坐在这里吃饭吗？”难道要把几年前的对话再重复一次吗？不过这次该滚的是她吧。

    她正视着高宇凌，这个晚上第一次，不心虚不闪躲地正视着高宇凌，一字一句说道：“我做的每一项研究都是见得了光的，没有一项是加密的。”说完立刻转开了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和隐隐约约出现的星星。眼里似乎也藏了好多的星星。本该是个美丽的夜晚。

    高宇凌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其实他只是想让晓默尘往科技的尽头去推理。他知道除了公开的信息，相同领域的人往往也会有些私下交流。却无意触碰到了那个敏感点。其实他早就知道了那只是一个误会。

    小美和陈助理同时受到了惊吓。明明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了火药味。他们看看晓默尘又看看高宇凌，不明所以。

    只见高宇凌长出了一口气，才凝重地开口：“对不起，我知道。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晓默尘没回他，只低了头喝咖啡。咖啡杯见了底。

    高宇凌起身倒了杯白水放在她手边，“所以，你认为目前除了卡车这一个突破口基本就不可能了？”歉还要继续道的，只是不是现在。

    晓默尘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不再纠缠于那个暂时解不开的结，“卡车也不见得会是突破口。这任然不能解答为什么只有那几个人会受到影响。我那天看了一下，你们门口的那个广场人不少。你们从动机上来推过吗？”她接过了水，喝了一口。这一茬算是暂时揭过了。

    “嗯？”

    “除了同为容济的骨干外，他们还有什么共同点吗？”虽然破案与社会关系不是晓默尘需要关心的问题，但从犯罪学的角度来说却是要最先排除的。

    “没有。” 陈助理回，“除了两个是研发部的同事，其他没有任何交集。”这个警察也排查过。

    “嗯。” 晓默尘点点头，就事论事地分析：“如果高总坚持认为他们是受到了外力伤害的话，那我倾向于认为他们是在信号窃取的过程中误伤。并且有几个员工之前就出现过类似的症状，比如突发性耳鸣，头痛，眩晕。只是没有到昏迷的程度而已。有可能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只是有两点还是不好解释。一是为什么是在广场，那里什么都没有。二是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

    说到这里，晓默尘慕然意识到什么，望向高宇凌，语速突然慢了下来，变得严肃而担忧，“如果是信号窃取，那么总裁办不该是信息最集中的地方吗？”

    高宇凌向来有偏头痛的毛病，会不会因此把症状掩盖了。

    高宇凌看了她那副表情忍不住笑了，莫名其妙的满足的笑，“嗯，是没错，不过要看对方的目标是什么。总裁办的信息确实多，不过高层面的居多。如果对方要了解的是技术细节倒不是一个好的信息源。还有，我们已经把David给的筛查问卷做了，评分都在阈值以下。”

    说完盯着晓默尘，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我最近的偏头痛并没有加重，似乎还有减轻。”

    晓默尘心虚地挪走了目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那就好。咳……不过，高总，如果真的是厘米波的话，你们能一点发现都没有吗？”容济具体有哪些研究晓默尘不知道，但大致的方向是清楚的。

    高宇凌摘了剥螃蟹的手套，拿起手边关了静音的手机，翻出一个文档，放到晓默尘旁边，“你看看这个。这是他们无意间记录到的。只可惜真实的值只有五次。”

    高宇凌的手机摆在了晓默尘面前，她低了头，纤细的手指翻阅着文档。看了那几组数据，她想了想，抬起头眯着眼望着远方，目光没有焦点。她在脑子里进行换算。须臾，她的眉头慢慢地锁了起来，这个不太对，但却是个线索，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低了头想再检查一次数据，手机黑了屏。她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把脸凑过去，开不了机，无意识地输了密码。

    没错，她推演的数据是正确的。

    “高宇凌，” 她埋头盯着手机轻呼了一声， “这个不对。”

    小美和陈助理被她叫回了神，刚才开手机的操作把他们给冻住了，面面相觑。

    高宇凌在认真的把剥好的三只螃蟹摆盘，麻辣的放一边，清蒸的一边，蟹肉一处，蟹黄一处。并没注意到刚刚的那个小动作。

    “怎么了？” 高宇凌抬头问。没觉得这声“高宇凌”有什么不正常。

    “这个超过了安全标准。” 晓默尘转头诧异地看高宇凌一眼，“你们的人没有发现？”

    容济做最后产品安全控制的人和研发的人是两拨。一个要求保守，另一个却是要大胆。

    研发的人，往往都是疯子，谁会把那些束缚他们探索的所谓标准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他们刚好在测试机器人，也不可能被发现。而发现了也不会往人为的方向去想。他们做了记录，只是为了解决他们自己防止干扰的问题。

    高宇凌想到了，也只是觉得有可能是个线索，却没有功夫去细推。他确实也觉得这个值不低，但没意识到高到了那个程度。

    晓默尘对这个标准有所了解，也只是因为最近做的课题需要把强度控制在这个范围内。

    “所以……确实是有人故意的？” 超标了，那自然不正常了。这正是高宇凌要找的证据。

    晓默尘点点头，“前提是，首先你们的探针是精确的。第二，通信运营商都合规操作，监管部门也给力，周围没有超标的基站之类。第三，你们自己没有在实验室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宇凌把螃蟹推到晓默尘面前，问道：“超了多少？”

    晓默尘看了一眼面前的螃蟹，他那么自然而然地推过来，自己要是大惊小怪地拒绝了，反倒矫情了。她佯装镇定地回道：“不多。这个值本身不会造成什么不良的身体反应。你知道的，这些标准的Margin都挺大。不过这不见得是最高值。”

    高宇凌摸了摸下巴，道：“这不见得是坏事。只是怕他们不再来了，没法抓个现行。”

    小美看到晓默尘坦然自若地夹了块蟹肉放进嘴里，心说“你不是说你不吃的吗？”有了刚才开手机的事，她已经不觉得高宇凌给晓默尘剥螃蟹是什么奇怪的事了。反正他们两个没那么简单。

    晓默尘轻笑了声，“高总调查这个事情的目的不是为了防止更多的员工受到伤害吗？这个时候怎么又怕他们不来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那正好把高总的机器人拿出来遛遛。”

    想到一块去了，高宇凌笑了，大概还有一个星期他让蒋成组装的机器人就该完工了。他又突然想到什么，“你刚才说超标，看的是测量值还是推断的值？”

    “都看了。”

    “哦，推断值不一定准确。如果只看测量值呢？”

    晓默尘哪里记得住，又去看手机，才突然意识到刚才她解密的是高宇凌的手机。那时候是觉得有一点点奇怪，但脑子里都是那几个数字，没去细想。她现在是进退两难了，是像刚才一样堂而皇之地开机，还是递给高宇凌。嗯，也许刚才没人看到吧，她想。只是高宇凌的手机密码怎么跟她一样。

    高宇凌不明白晓默尘怎么突然愣在了那里，自己拿了手机打开，又放回到她面前。

    看来高宇凌没有注意到，晓默尘松了口气，她看了看，“嗯……只看测量值的话，那在安全标准的边缘。不过要验证推断值的准确性很简单，做一个简单的实验，确定一下关系曲线就可以了。”

    高宇凌点点头，“那，晓教授可以来容济指点一下实验吗？”

    “这个实验很简单，没什么可以指点的。”

    高宇凌便头看她，“晓教授平时都是这样带学生的吗？”

    “啊？”

    高宇凌学着晓默尘的语气说话：“要解答这个问题不难，只需要做两个简单的实验就好了。明白了吗？”

    小美和陈助理一听就噗嗤地笑了，不同的是小美笑得张扬，陈助理笑得隐忍。

    晓默尘也想笑，但绷了一个晚上了，不能功亏一篑，“咳，多谢高总为我和我的学生考虑。不过我们的交流向来没有问题。有可能是高总高博士离开实验室太久了，对一些基本的东西生疏了。”

    高宇凌认可地点头，“确实。所以晓教授愿意来容济做顾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