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一位高先生

    晓默尘不是个会让心事过夜的人，第二日起来，昨天的疲惫和莫名其妙低落的情绪烟消云散。她又是那个充满了活力的晓默尘。

    昨天把自行车留在了学校，今天只好打车了。

    高宇凌远远看见了站在小区门口等车的晓默尘。正准备过去，就看见她上了一辆小小的网约车。

    晓默尘去找贾主任谈项目申请和容济请她做顾问的事。

    “容济愿意给你投钱，这是好事啊！” 贾主任兴奋地从他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去旁边的柜子上给晓默尘沏茶。

    “那，有什么程序需要走吗？” 晓默尘问。

    “程序是有一些，让院上基金办的人去处理好了。”

    有人做这些事情真是太好了，“大概需要多久呢？”

    “嗯，一般情况大概一个月。但你这个有点特殊，可能更久也可能更直接。这个还要看容济那边的条件。”

    贾主任把茶递给晓默尘，“默尘啊！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啊。你这刚回来就有这样的机会。”而后叹了口气，“跟大企业的合作，我们已经试图运作很久了。但进展一直很慢。企业看重快速的资金回笼，觉得我们的研究盈利周期太长。我们也在试图转变我们的研究重点，但是这个需要时间。”

    晓默尘只“嗯嗯”地应付着，对这些管理层面的东西她不感兴趣。她也不认为为了单纯地迎合资本就要改变研究兴趣和方向。她相信高质量的研究总是可以遇到伯乐的。一个健康可持续的研究生态是需要分层的，能够立刻变现的当然好，但如果大家都去做这些逐利资本的东西，谁来为未来的资本变现打地基。

    至于坚持自己的研究方向，可以说她的运气还不错。虽然有过实验室快维系不下去的时候，所幸遇到了哈瓦那这样一个契机，美国国防部主动找上了门，让她的实验室起死回生并且越做越好。

    等贾主任高屋建瓴结束，晓默尘才提出她的第二个问题，“上次我说的那个小的项目基金，我问了他们，他们说可以接受国外的结果作为初始数据。所以我还是想试一下。”

    贾主任哈哈笑了，“默尘啊，你还是刚回来啊，对国内情况不熟啊。从明面上，确实没有这样的规定。但是这几乎就是大家默认的一个评价指标。”

    “是吗？”晓默尘半信半疑。

    贾主任想了想，“哎！不过你实在想要申请，还有两三个月。我们可以想想办法。”贾主任摸了摸他光滑的下巴，慢慢思量着，“再过两个星期就开学了，学生就有了。器材嘛，看看别的实验室有的，暂时借过来用一下也是可以的。你运回来的那些仪器什么时候能到？”

    “大概还有两周。不过那些仪器应该不够。”晓默尘原来的设备一部分要留给还在美国的学生，一部分带不回来，所以只有一小部分运回了国。“新买的仪器，以现在供应链的情况看，估计一时半会到不了。所以，如果容济那边的程序可以快一点走，也能解决一部分问题。”晓默尘又无奈地笑笑，“不过东西有了，学生都还要慢慢教才能出结果的。”

    贾主任皱着眉头缓缓地点着头，似乎在思考，“你看，跟系上其他老师合作可以吗？让他们做点初始的实验，然后作为合作者一起申请。”

    合作，晓默尘跟不少人合作过。好的合作可以事半功倍，而不好的，甚至可以毁了整个项目。晓默尘也不避讳，直接说了：“合作是可以，不过我一般只跟知根知底的人合作。就像材料系的高云帆，他的导师强烈推荐，我相信他的导师，所以愿意尝试着跟他合作。但是目前系上的人，我了解不多。”

    贾主任低头轻轻地哧笑一身，这美国回来的小崽子，究竟是恃才傲物不愿意懂呢，还是傻得听不懂呢。交流起来怎么这么费劲呢。

    他叹着气笑道：“默尘啊，你这样说我都不敢给你推荐合作者了。这样吧，你先回去想想，同时也多跟系上的同事多接触接触了解了解，我们再说，好吧？”

    这是在赶人了，晓默尘听得懂，耸了耸肩，“好的。谢谢贾主任的茶了。”回办公室去了。

    至少有二分之一的好消息。

    晓默尘一回到办公室就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到了小美建立的群里。这个时候她倒比高宇凌更着急了。

    高宇凌正在浏览陈助理给他的需要签字的文件，俩人的手机同时一声“叮”。

    立在旁边的陈助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跟埋头看文件的高宇凌汇报：“是晓教授那边，得到了系上的批准。”

    高宇凌抬起头，不无欣喜，“这么快？太好了！那我们尽快找个时间商讨细节和预算。让小美负责跟科大那边的对接。”

    “好的。那下个会……是不是我跟小美去就可以了？”陈助理吞吞吐吐地问。

    高宇凌歪头看着陈助理，笑道：“你知道这个项目该怎么做？”

    居然被高宇凌鄙视了，陈助理低头抓了抓脑袋，不过他确实不知道。

    “术业有专攻，没什么难为情的。”高宇凌见陈助理那一脸沮丧，马上安慰，“好了，你去安排吧。”

    “线上吧，我今天九点之前都可以。明天也可以。” 晓默尘回陈助理。觉得跟高宇凌见面还是越少越好，毕竟他有女朋友了，她们曾经又是那样的关系。她倒不在乎避嫌，只是不喜欢惹麻烦，懒得去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高宇凌下午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最后约了个七点。

    大下午的时候，小美从办公室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问高宇凌要不要定晚餐。

    他想了想，“嗯，就附近那家牛肉粉吧。给晓默尘也送一份去。”那家伙是吃货不假，但吃饭没有规律也是真。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在这个会结束以后才会想到要吃晚饭。

    小美做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对高宇凌眯了一只眼睛，比了个OK，“没问题，老板。”

    看来老板对晓默尘是真爱，她很乐意为此推波助澜一下。爱情是什么，那可是无价的。那就让那个家里有矿不愿意跟着老板回国，让他做鳏夫的所谓的女朋友见鬼去吧。

    “请问您是晓默尘吗？”外卖小哥敲了敲开了条缝的门，“容济的一位高先生为您点的牛肉粉。”小哥把一个袋子递给过来开门的晓默尘。

    “高宇凌？” 晓默尘一脸茫然。花了三两分钟思考怎么处理，最后坦然地在群里说了句：“谢谢高总的牛肉粉了，味道不错。”

    高宇凌看着手机，轻笑了声。

    晓默尘七点准时登录了小美发过来的线上会议链接。她那硕大的宽屏显示器上立刻挤进了一张办公桌和三个脑袋，那该是高宇凌的办公室吧。晓默尘想，品味还不错。又想，嘁，还不是被我熏陶出来的。哦，也许还有他现任女友的功劳吧。

    说来系上对她确实很慷慨，她要的超级GPU的电脑，还有奢侈的显示器，一开口就都送来了。

    “对于这个项目，高总有什么具体想法吗？”晓默尘其实已经有些初始的想法了，不过高宇凌是出钱的人，自然还是要先听听他的诉求的。

    看着这么正经八百的话从晃着马尾巴的晓默尘嘴里说出来，高宇凌觉得有点好笑。坐在大大的木质办公桌后的他摊了摊手，不自觉地跟她较上了劲，公事公办起来，“我的想法昨天已经跟晓教授沟通过，具体的，晓教授才是专家。”

    晓默尘也不客气，“那我分享一下我的屏幕吧。”她打开了下午赶做的一个PPT，把高宇凌的那张讨人厌的脸盖了过去，“这是我临时做的一个PPT，粗糙了点。这张是一个粗略的概念。”

    看着屏幕上一圈圈的线和深浅不一的彩色的图，陈助理和小美茫然地对视一眼，心想还是书读少了。

    晓默尘继续说道：“昨天高总说织一张网，那我想我们为什么不干脆织一张真正的网呢？高总的机器人固然不错，但是一群机器人在容济跑来跑去追逐飘渺的电磁波，恐怕有点太高调了，并且效率也不高。这个图是我根据我很久以前的一个小型空间的应用衍生出来的，简单说就是把容济罩在了一个无形的罩子里，任何进出容济的电磁信号都能被记录并且跟踪，当然是如果你想要跟踪。”

    晓默尘停下来，把高宇凌从电脑角落里拉了出来，看着他，“高总需要我深入解释吗？”

    高宇凌摇摇头，“不用了。”晓默尘的这个工作他大概知道一些，大体说来就像个如来佛祖的乾坤袋，把什么东西都先搜进来，然后再通过滤波器甄别。这些小美和陈助理也不懂，不需要细讲。

    “这个想法可以。不过织这个网需要多久？”高宇凌问。

    晓默尘在心里哼笑一声，“嘁，真是老板了。”老板只关心进度和最后结果，鲜少关心细节。

    晓默尘跳到第二张幻灯，“很遗憾，高总，我没有办法给你确定的时间。”

    但是她清楚任何项目都需要提出时间线，她用鼠标指着幻灯，“这是大体的流程。简单说分成三个部分，设计，加工，调试。这几个过程又可能会循环几次才能达到最后的成品。如果一切以中位数时间来计算的话，大概需要六个月。但这里有可控的也有不可控的因素。第一不可控的因素就是什么时候能招到合适的人。我需要三个人，一个擅长计算机建模的做设计，一个做实测和调试，还有一个做软件控制。”

    晓默尘耸耸肩，在这个冷水般的事实面前，又撒了一层冰，“我自己的项目要招两个博士后，广告打出去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高宇凌看着幻灯上标出的六个月，面色凝重，“需要这么久？”

    晓默尘看着高宇凌那一副表情，心里莫名地有点开心，把手一摊，懒得再去解释，潇洒地往椅背倒去。态度清楚，就是这样了，你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拉到。当然她有十之七八的把握，高宇凌是能够理解并且接受的，毕竟他也是在实验室泡过的人，除非他已经真的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商人。可是他执意要把这件事查到底的态度又说明他不是。

    高宇凌皱着眉头低头想了想，“你把你的用人要求发给我，我看看有没有办法。”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同时想着找彭盈帮忙。

    “好的，谢谢高总了。”晓默尘假客气。

    “那我们下面看预算吧。”高宇凌说。

    晓默尘的预算倒很合理且实际，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开支。

    “我没有问题，那麻烦晓教授把这个预算发给小美。我们就可以开始启动合作流程了。”

    “高总不需要一份完整的计划书？”晓默尘纳闷。

    “你这几张PPT就可以了。唯一需要再细化一点的是预算。一会儿小美会发个Excel模板给你。每一项支出要用来做什么，需要标明。超过一定金额的，需要提供合理的解释。”高宇凌顿了一下，看了晓默尘一眼，“晓教授提交过无数的基金申请，该怎么做应该很清楚。”

    前面的话就够了，加上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表示你对我很了解？晓默尘透过摄像头也看了高宇凌一眼，后者感觉她在瞪他，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一下。

    晓默尘又觉得高宇凌是不是在予她方便，不小的一笔经费，就几张PPT就搞定了。

    说高宇凌在照顾她其实也没错，但这一点却是没有针对性的，高宇凌对谁都会这样。他喜欢把所有能简单的简单化。这是一个仅少数几个人知道的特殊项目，她花个几天时间，写一个对其他人而言如天书般的计划书来，最后也不过束之高阁，没有意义。只要最后结题的时候有个细致的总结，现在有个大概的纲要留档就足够了。但他也清楚，凡是涉及到钱的部分，却不能简单。

    小美问高宇凌：“这个走特批吗？”

    “嗯。”高宇凌点头，这个金额在他的特批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