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高宇凌在家做了一桌的菜请裴林。

    裴林来得忐忑，大老板亲自在家请他，莫不是看他生了病，不中用了，要开了他。

    高宇凌问他恢复得怎么样，他踌躇片刻，勉强答道：“挺好的。可以马上回去工作了。”但他心里清楚，没有办法跟从前相比了，每次想问题久了深了就头痛，不得不停下来。可是他不能没有了这份报酬还不错的工作，老婆孩子都还要他养，房贷也还等着还。目前管理岗的工作，要是懂得放权，倒也是应付得过来的 。

    高宇凌点点头，对裴林，他信任，也就不拐弯抹角，“嗯，那就好。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些其他的事情，跟你生这个病有些关系。不过目前所有都只是猜测，所以才把你找到家里来。”

    说是猜测，但是所有的线索都在朝有目的的袭击方向指引。除了记录到的干扰，David把几个病人进一步的检查结果仔细地看了一次，认为跟哈瓦那症高度相似。但在有确切证据前还是不好随便下结论。

    高宇凌把跟晓默尘的交流和合作简单地给裴林讲了讲，然后说：“晓默尘……”

    他顿了一下，改了口，“晓教授，”

    虽然晓默尘不喜欢人叫她“晓教授”，但此时需要在裴林心目中树立她的权威。

    “她需要几个专业过硬的人帮助，但情况特殊又紧急，你之前的专业就是计算机模拟。所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帮助她。我知道这有点委屈你了，不过我暂时找不到能够信任的人来做这个事情。大概半年的时间，你仍然算是休病假，但晓教授那边会额外再给一些补助。”

    裴林对接收到的信息有些消化不良，有对客观分析的难以置信，也有对高宇凌对这个事情的态度的感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宇凌见状，以为他有犹豫，说道：“你不用立刻回答我，回去好好想想。”说了又笑笑，“不过也不能想太久，周一给我答复就好。”

    裴林听了忙摆手，“高总，不是这个意思。我挺愿意的。”他捏了捏有些发酸的鼻子，咽了口口水，“我只是担心我达不到晓教授的要求。”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的背景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裴林苦笑，“那可以找个时间跟晓教授聊一聊吗？”

    “当然。”高宇凌想，就在隔壁楼，现在就可以。犹豫了片刻，还是作罢。

    于公，在裴林面前他跟晓默尘的关系需要绝对的公正，大周末的，一个电话把人叫到家里来，这算怎么回事。于私，他们还并没有冰释前嫌，至少晓默尘那里还没有，在周末找她，他已经能想象得到会得到怎样的回复了。他想也许他还需要脸皮厚一点，可是有必要吗？又不是追女朋友，她现在是高云帆的女神。如果只是为了解心结，以现在的状态看来是迟早的事。

    “我争取下周帮你们约个时间。”高宇凌说。

    送走裴林，高宇凌锁了眉叹口气，有些心痛。裴林不一样了，多了一圈肉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少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与自信。

    他一定要把那些做坏事的人找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高宇凌周日的晨跑格外漫长。他在等晓默尘，告诉她裴林的事。也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事。

    “高总，你这是要去跑马拉松啊？”一个晨练的老人看他跑了一圈又一圈，玩笑着问他。

    高宇凌笑笑，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也许可以试着参加一些马拉松。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晨光的阴影中出现。

    高宇凌迎上去。

    “高总早。”晓默尘率先打了招呼，已经一起吃过饭，开过会了，不能再装没看见了。但声音是礼貌的疏离。别人的现男友，自己的前男友，目前的资方，这才是正确的态度。

    高宇凌停了脚步，“晓教授早。”开了口就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这里只有他和她，装什么装，干嘛要跟她一般见识。

    高宇凌一边跟自己说“不着急，寒冰到了温水里，总是会化的，时间问题。”一边又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坨冰扔进微波炉里。下了决心把微波炉调到最高火的高宇凌回过头却见晓默尘已经跑出去了一大截。

    他打了个U turn，跟上去，尝试着轻声叫了一声“小默”。

    声音虽小，却如一股重锤敲在晓默尘的心尖上，她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有回答。然后一声更响亮的“小默”飘进耳朵里。

    晓默尘倏然停下，转头看着高宇凌，“高总这是在叫我？”

    高宇凌跟着站定，目光灼灼地看着晓默尘，“小默，对不起！”无比真诚地道了个歉。

    晓默尘被他逗笑了，“高总这是道的哪门子歉？”

    “为四年前我说的那些话。”高宇凌没有笑，还是一脸严肃。

    “你已经道过歉了，我接收了。”上次吃饭时，高宇凌说的“对不起”，晓默尘听明白了。她已经没有为这件事生他的气了，至少没有再为那句“汉奸走狗卖国贼”生气了。况且她也叫了他“滚”，所以其实算是扯平了。

    与那句气话相比，晓默尘更加耿耿于怀的是高宇凌之后的态度，他没有再回来跟她交流，相反卷铺盖走人了。所以，于高宇凌而言，那没准是一个契机，一个借口。一个离开的契机与借口。虽然他从来一如既往地对她照顾有佳，以至于她什么前兆都看不出来。那可能只是因为他善良有责任心，那天吃饭的时候他还给她剥螃蟹呢。

    “是吗？”这个态度倒不像接收了道歉的态度，高宇凌叹口气，继续解释：“后来我在美国国防部的网站上看到了关于你做的那个课题的介绍。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错怪你了。不过你已经搬到B市去了。”

    真正加密的项目是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更不用说放在网站上大势宣扬了。

    “然后呢？”晓默尘心想，嗯，知道错怪我了，却这么久以后才来道歉。当然了，有了新的女朋友了，不方便嘛。要不是现在有事求着她，这个歉估计就这样欠下了。

    高宇凌不知道要怎么把那个“然后”说出来。他想过要去找她，别的不论，但误会的事情是要道个歉的。可是她在躲着他啊，年轻的他没有办法低下骄傲的头去贴冷屁股。

    但现在这样说恐怕只会让晓默尘以为他在推卸过错，高宇凌只好转到裴林的话题，“你需要找的做计算机模拟的人，我找到了。是我们研发六部的总监，这个事情的直接受害人。”

    是啊，除了工作他们还能谈什么呢。

    “好。”晓默尘回。

    “你看什么时候你们见面就具体的工作协商一下。他曾经的工作能力很强，人也可靠。”高宇凌停了停，“不过，现在的状态，我们都不清楚。所以……你对他多包容一点。”

    晓默尘笑笑，“所以，高总觉得我是个不够包容的人？”

    “小默，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总是拿她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高总。你把他的简历发给我，我们约个时间。”

    高宇凌看着她，究竟该怎么说才能把她心里堵的那坨冰化掉呢？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我让小美帮你们约时间吧。有什么其他任何跟这个项目相关的事，你都可以找小美。”他知道她不喜欢琐事。

    “好的。”晓默尘指了指前路，“那我继续跑步了。”

    小美给裴林和晓默尘约了周二。正好高宇凌和陈助理要出两天差，她得了闲，也跟到了科大，顺便处理一些文件上的事。

    裴林那天从高宇凌那里回家以后就去搜索了晓默尘的信息和发表的文章。纵使做了功课，亲眼在办公室见到晓默尘还是没能掩饰住意外，居然是一小女生。

    “没想到我们高总推崇备至的晓教授这么年轻漂亮吧？”小美笑话他。

    裴林不好意思地笑。

    “坐吧。”晓默尘让裴林坐在了办公桌对面。又看了看小美，笑道：“你就自便吧。”

    小美把自己自便到了沙发上，怡然自得地刷手机。

    晓默尘在电脑上翻出一篇自己的文章，把显示器转了转，放在了中间，“这是我们要开发的系统的原型，我一会儿把一些固定的参数发给你，这些是变量，我们需要调整，……”

    晓默尘跟裴林相谈甚欢，他能很好地跟上她的思路，毕竟做过功课的。

    晓默尘跟人合作讲究默契，在跟裴林谈话的过程中，她感觉到了这种默契。心想高宇凌还真会用人，这已经是打过折扣的表现了，不知道原来的裴林是多么的精明能干。高宇凌让她包容他，根本就不需要。

    结束后小美兴致勃勃地邀请晓默尘和裴林去光顾科大的网红奶茶店，她刚刚在网上刷出来的。裴林忙摆手，“这种店还是你们小女生去吧。”说完觉得冒犯了，抱歉地看了晓默尘一眼。

    晓默尘浑然不在意，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手一挥，“走吧。”

    晓默尘跟着小美往奶茶店走，有意放慢了步伐，还是觉得小美很慢，瞅了一眼她脚上的小高跟凉鞋，嫌弃地道：“那鞋子穿着走路不难受啊？”

    小美灵光一闪，“你等一下啊。”走到路边的花台上坐下，从包里摸出一双网球鞋。

    晓默尘笑话她，“你每天穿得这么漂亮给谁看呢？”

    “我一会儿还要去你们学校行政那边。”小美说完突然想到吃晚饭那天的晓默尘，豁然觉得自己又明白了什么。忙不迭地把脚往鞋子里一蹬，站起来，挽了晓默尘的胳膊，凑到她耳朵边，神秘兮兮地问：“那天吃饭的时候你也穿得很漂亮，那是给谁看呢？”

    “我今天难道就不漂亮了吗？”晓默尘反问。

    这人还真不像个教授，小美砸吧了一下嘴，“漂亮，但是不一样。那是一种……郑重其事的漂亮。”

    晓默尘坦然地一笑：“穿给你们高总看啊。表明我把这个事情作为了一件重要的工作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