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机器人搜集的数据，我可以拿到吗？”在回高宇凌办公室的路上，晓默尘问。
“当然，这个事情可以交给裴林来做。他可以直接用容济的工作电脑获得实时数据。” 两个人说话，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下来。倒有点闲庭信步的意思了。
“那就行。”
高宇凌：“你跟裴林谈过了？觉得怎么样？”
“很好。”
高宇凌笑道： “这个评价很高啊。”
晓默尘皱着眉头不满地盯着高宇凌，“我平时很刻薄？”
晓默尘并不刻薄，但却很少夸人，因为能让她真心夸赞的人不多，又不愿意说场面话。她这辈子夸得最多的估计就是高宇凌了。
“高宇凌，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高宇凌，你的鼻子真好看。”
“高宇凌，你今天的报告做得真棒！”
“高宇凌，你穿这个衣服太酷了。”
“高宇凌，你的这个想法太妙了！”
不过此时，高宇凌并不准备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他半笑不笑地摸了摸鼻子，问道：“你……对极紫外有了解吗？”
晓默尘：“你说的EUV？”
“嗯。”
晓默尘摇头，“你知道我做RF（射频）的，这种极紫外接触很少。”
“哦，也是。”高宇凌低头带着自嘲地笑笑。
晓默尘做的东西哪里是简简单单的“射频”两个字可以概括，那样说是她谦虚了。而对于极紫外，那是晓默尘啊，只要她想了解，总是能悟出一些什么来的。
晓默尘看了高宇凌一眼，他那表情让她于心不忍，只好继续道：“你是在想芯片和光刻机？其实刚才我就想问，你们自己设计芯片，去哪里加工呢？”
“我们现在是按28纳米制程设计，可以在国内加工。现实一点。”高宇凌苦笑。
“这能满足需要吗？”刚才那个视网膜估计对芯片的要求就小不了。
“不能。但只有一步一步来。”
如今都在做4纳米，5纳米了，他们却还在设计28纳米的。为什么？因为想要减少依赖性，想要更加的独立。
芯片的特征尺寸越小，能耗越低，性能越好，并且产品的最终尺寸也会更小，但同时需要的加工技术也就越高。可是用于生产极高制程芯片的光刻机技术，国内没有。他们原本是跟国外厂商合作，但最近对方各种刁难，最终放弃。
但即使所谓的28纳米国产，能维持多久也并不太乐观，因为也不是全自主。原材料和加工设备都是进口，国内不过是个生产车间。只是这些更上游的产品目前受限还比较少而已，还可以勉强运行。
晓默尘若有所思地抓了两把她的卷毛，然后极为正经地说道：“其实我一直认为大部分工程问题都不只有一种解决方法。所以，光刻机的那一套真的只是唯一的途径吗？你知道的，它的出现也是一个意外。走的路多了，才有可能发现宝藏。沿着前人走过的路走，不是不可以，但是只能拾人牙慧，有意义有价值的牙慧就罢了，就怕啃着个硬的磕了牙。如果觉得在这条路上不可能超越前人，那为什么不可以尝试多走几条别人没走过的路？”
高宇凌驻了足，盯着晓默尘。她总是能说出他所想的。只是走很多条路就意味着需要人，需要钱，需要冒险，需要能够接受失败，不仅如此，还要在无数的失败后仍然信心盎然，爬起来换条路再走。而芯片这条路，一个节点过了，又会生出很多岔路，无数的节点，无数的岔路，最后可能的路径的数量不可估量。
他去哪里整合这么多的资源呢？
晓默尘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她用手背在脸颊上蹭了两下。
高宇凌原地挪了两步，化解了凝滞的尴尬。他带着气音讽刺地笑了一声，“没有，就是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那是，我不是‘常有理’嘛。”晓默尘得意地甩了一下头发。
“咳！”高宇凌捂嘴轻咳一声。“常有理”是他以前给她取的外号之一。
晓默尘：“呃，不过得绕着别人已经踩了狗屎的路走哦。”
俩人都仰头笑出了声。
“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法，刚才没有说。”高宇凌问晓默尘。
晓默尘诧异，觉得自己当时的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不过就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没想还是被高宇凌捕捉到了。她回道：“嗯，是传感器的设计。”
“那去办公室喝杯咖啡，再让小美带你到处转转。”
高宇凌的咖啡想必一定是好的。他对茶和咖啡的味觉极为敏感，品种产地烘培或炒制工艺的细微差异他都能轻松地品出来。
小美托了咖啡，奶，和一罐子盐，撅了屁股去推高宇凌的办公室门，被陈助理截了下来，“我来吧。”
推开门，陈助理见高宇凌跟晓默尘并排坐在双人沙发上，晓默尘正拿了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跟高宇凌解释着什么：“如果利用激光把原子推送到超级位置的混合量子态，那么无论是覆盖波段，还是空间或者时间精度，以及灵敏度都能够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高宇凌前倾着身子听得很专注，半天才留意到陈助理放在茶几上的咖啡，抬头跟陈助理道谢：“谢谢了。”
陈助理杵在那里没动。
“还有什么事吗？” 高宇凌问。
陈助理站得笔直，沉着脸回：“嗯，刚给您邮箱发了几份文件需要签字。三点还有个跟客户的会议，有些新的资料需要您会前过目一下。”
晓默尘听闻，把纸笔往茶几上一放，“那我们改个时间再聊吧。”
还改个时间，陈助理一听，完了，弄巧成拙了。
只见高宇凌抬腕看了看表，道：“还有时间，我们把这点过完吧。”又指着咖啡说：“咖啡还没喝呢，尝尝。据说是最好的牙买加咖啡豆。”
然后陈助理就看着晓默尘端起了咖啡眯着眼极为装腔作势地品了起来，然后摇头晃脑地说：“果然是精品，醇香丝滑！”
高宇凌看乐了，“喜欢一会儿带点回去。”
“好啊。就冲着高总这咖啡，我都得去买台市面上最好的咖啡机。”
“这话听起来是让我连咖啡机一起送了。”
“如果高总要送，那我也会笑纳的。”
陈助理纳闷，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呢？高宇凌不说了，一直似乎都对晓默尘照顾有加，他才有意提醒她高宇凌有女朋友了。但那个晓默尘怎么回事？上次还板着脸叫“高总”，今天就这样说说笑笑。陈助理觉着他的神在向着错误的方向越走越远，忧愁地皱起了眉头。
喝完了咖啡，小美带着晓默尘又在容济园区转了一圈，了解了内部的空间布局，这才回了科大。
晓默尘拍拍屁股走了，没想却在容济搅起了两个大漩涡。
第一个大漩涡就在研发部。
高宇凌带着晓默尘离开后，蒋成就心事重重地站在那块白板前，望着晓默尘留下的那几排公式。
“这是个下马威吧。” 他心想。
目前他总监的头衔前面还有个“代”字，裴林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还是一个问号。
如果裴林回来了，他让位，无话可说。但要是裴林回不来了，而公司又要去外面招一个正式总监，那无疑是给他这几个月的表现评了个“差”。
那么，现在高宇凌带着晓默尘来六部这样高调地走一圈，是几个意思呢？
其实哪里高调了，没有一大群人前呼后拥，更没有让他们敲锣打鼓地欢迎。但蒋成就是觉得高调。
又有好事者，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在网上把晓默尘的背景全部拔了出来。截了图放进了几个小圈子的微信群里。
群里感叹了一圈“人不可貌相”后也开始猜测这次来访的意图了。是六部的正式总监呢，还是干脆就是分管整个研发部的副总呢？
研发部副总的位置一直是高宇凌兼任着，但大家都知道董事会和总裁办从来没有停止物色合适的人选。之前有传闻说会是裴林，但这一出事，有什么变化就很难说了。
只是这个晓默尘，简历看起来确实厉害，但却没有工业界的经验。还有，那气质，用电镜也找不出一丁点副总裁的样子来。
另一个漩涡自然是在行政楼这边。
艾晴和彭盈跟高宇凌晓默尘打了照面，还有那很多没有照面的插肩而过或者是远远地观望。
八卦群里早被扔进了好几张偷拍的照片。
高宇凌跟一个明显不像有工作交集的女生走在一起，貌似还相谈甚欢的样子。
“妹妹吧。”有人说。
立刻有人发了一个“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的表情包。
“高总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看看像这个吗？”团建时还是有人偷拍了高宇凌的手机。
“嗨！你这个是人是鬼都看不清楚。”
“别说，还真有点像。”
“哪里像了，这个又黑又丑的，高总怎么可能喜欢？”
“那个是不是白富美你也不知道啊。”
“你美你白吧，也没见高总跟你谈笑风生啊。” 群里貌似混入了间谍。
两个漩涡不断地往外扩散，终于接上了头，两边信息再一交换，这就不得了了。
晓默尘刚从美国回来，与高宇凌同时于十年前入学Z大，还有跟那照片中女生酷似的身型。跟团建时高宇凌透露的信息对上了。
两三天以后，一条言之灼灼的新闻就在容济的几个八卦群里流传：高总的女朋友即将上任容济的副总裁，分管研发部。
“噗！”好不容易有了点空闲，正惬意地倒在椅子里，翘了脚，喝着咖啡，翻着手机的彭盈看到这条消息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幼稚！”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脑子是个好东西，偏偏有些人就是没有。
高宇凌平日里确实把那些冗余的条条框框视为粪土，但两口子，一个总裁一个副总裁，这就不仅仅是条条框框的事情了，这是要让容济变天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董事会会同意？要知道高宇凌在副总裁的任命上并没有决定权，就是话语权，有多少都说不定。
那些个认为攀上了总裁就能坐上直升飞机的估计都是霸道总裁言情文看多了，以为总裁们都是一手遮天的，殊不知这权利越大责任也越重，做事更不见得能由着性子来了。
彭盈颇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这些没脑子的居然都是她或者她手下的那些人招进来的。又安慰自己，用人需要多元化，也不是每项工作都需要脑子。
彭盈把几个群的信息挨着看了一次，便捋出了这条信息产生的全过程。她叹口气，截了几个图，发给了高宇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