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永泰来脚店的掌柜姓古,是个五十出头的胖老头。

    他长着一张圆圆短短的富态脸。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是笑眯眯的。

    阿茄是客再来酒楼主厨介绍过来的。大小也算是个关系户。

    况且永泰来与客再来是年岁颇久的模范合作商铺。

    客再来的吃食量大好吃,掌柜的和跑堂的服务态度都是顶呱呱。

    这就造就了客再来一年到头生意爆棚的景况。

    但客再来毕竟店铺内部空间有限。

    没有资源多出空余的房舍为南来北往的商贩提供住宿。

    这个时候,每当来店内消费的客人问一句:

    “掌柜的(或堂倌),晓得这街市哪家脚店的住宿条件是不错的?”

    掌柜和跑堂的堂倌就会不约而同地指着斜对面的永泰来说:

    “您呐!甭费心啦!那家就是顶呱呱!”

    因着这一层不用说破,众人都懂的关系。

    永泰来的古掌柜在老苏并未打点的情况下,自发为阿茄安排了一份相对比较轻松的活计。

    原先离开的那个烧火婆子姓方,是个四十七八岁的老妪。

    她在脚店里干的活计并不轻松。

    首先,她的第一本职任务就是要保证灶房的那两口大锅里每时每刻都有热水。

    其二,因为出门跑生意贩卖货物投宿脚店的商贩几乎都是家境贫苦的男子。

    他们到了脚店以后褪去的脏衣物让谁浆洗就成了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

    旧社会男子几乎都不会亲自动手浆洗衣物。皆是家中女性长辈或妻子代为浆洗。

    这一“众所周知”、“根深蒂固”的思想因素。

    推动了所有的脚店雇佣女子(大部分是有家有口的婆娘)担任漂妇。

    她们的职责就是一天到晚的守在水井旁的大木盆前浆洗堆成小山的衣物。

    并且几乎所有的脚店为了彰显店中服务态度一流。

    都会指派漂妇在衣物晾晒完成后亲自把衣物送到客人手中。

    永泰来脚店雇佣的漂妇有两位:原先的方婆子和楚婆子。

    没办法,脚店一年四季生意颇景气。如果只雇佣一位,只怕得洗到猴年马月。

    现在因为方婆子的离开。本来在雇佣阿茄之前。古掌柜还是打算让新雇佣的烧火婆娘与楚婆子搭伙浆洗衣物。

    但现在就因为雇佣的是阿茄。古掌柜并不想指派阿茄干这种累死累活的活计。

    她给阿茄指派的本职任务以外的活计是:在灶房做馒头,蒸馒头。

    事情的发展是有缘由的。

    脚店投宿的商贩虽然都会从离家的那一刻起自备干粮。

    但不管多干的干粮总有吃完的时候,也总有坏掉的时候。

    当然后者几乎不太可能存在。大业朝的日子虽说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但粮食对于贫苦人家而言依然是十分贵重的东西。

    带出门的干粮,他们视若珍宝。

    并且一定会在食物腐烂变质之前消灭掉。

    即使在万不得已的时候,面对腐烂的食物。

    他们也能面不改色地吃进肚子里。

    以前,永泰来脚店因为人手有限(在大业朝,雇佣一个年岁正合适的婆子要花费的铜板算不上昂贵,但绝对不便宜。)。

    并没有发展啥子为食客配备干粮的业务。

    脚店只为旅客准备基本的茶水、洗澡水。

    而稍有余钱的旅客则会自行去到脚店周围的酒楼消费,比如客再来。

    手头拮据或是本身就比较吝啬的旅客则会用店里免费的茶水就着干粮解决吃食问题。

    至于介于二者之间的旅客。他们的出现自然而然就为街边小摊小贩的生意添砖加瓦咯。

    古掌柜向来是个精明的商人。阿茄来脚店干活计的第一日。

    他就面带职业微笑,暗含期待地询问:“阿茄啊,恁会不会做馒头,会不会烙饼啊?”

    阿茄听他这么问,还以为自己来这不是做烧火婆子的。

    心里顿时一喜,面上却是没啥变化。

    她估摸着自己的水平应付那些投宿脚店的旅客应该还行。

    便说:“掌柜的,这些俺都会做。做的也还行。”

    古掌柜一听,有戏。他笑的更真诚了:“那恁去灶房做几个,俺尝尝恁的手艺。”

    也没几久的功夫,就个把钟头长一些的时间。

    阿茄用大笸箩装着满满一笸箩的馒头从灶房来到脚店正堂。

    古掌柜正坐在大红木柜台后拨弄算盘珠子。

    阿茄的老娘祖籍山东临沂。三十多年前因为战乱从山东一路南下,历经艰难险阻才终于在修水镇落户。

    她的外祖父外祖母是地地道道的山东人,长了两颗再正宗不过的山东胃。

    她的舅舅方老大和老娘吴方氏因着并不是在这片土地上降生的。

    反而在山东生活了挺多年。对山东的吃食有一种别样的眷恋。

    阿茄的姥娘是做山东面食的好手。她的这门手艺毫无疑问地传承给了女儿吴方氏。

    而吴方氏又把这门手艺传承给了女儿阿茄。

    只是阿茄好似天生了一根筋,在做饭方面毫无悟性。

    因此她做出来的山东面食,就比如山东馒头中规中矩,并没有让人一口惊艳的本事。

    古掌柜用帕子擦手,拿起一个馒头咬上一大口。

    他细细咀嚼一番,一口咽下。

    阿茄目不转睛地盯着掌柜的脸,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古掌柜开口说:“很不错。如果俺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山东做法吧?”

    阿茄心里松口气,笑道:“掌柜的好见识。俺娘祖籍山东。做这个比较拿手。”

    古掌柜故作了然状,点头品评道:“很不错,馒头扎实有嚼头。客人会满意的。”

    阿茄大喜,问:“掌柜的是说俺可以留下啦?”

    古掌柜点头:“以后恁除了在灶房烧水,每日还需蒸制……四?不对,五屉馒头。”

    阿茄喜出望外的同时心中难免有几分失落。她还以为不用烧火了呢。

    “牙子!过来一趟!”古掌柜招呼正在正堂东北角给客人上茶水的男子过来。

    那个面相憨厚,肤色白皙的堂倌快步走到柜台前站定。

    他问:“掌柜的,有何吩咐?”

    古掌柜头也不抬,随手指了指阿茄:

    “认识一下,以后咱们店负责烧火和蒸馒头的阿茄。恁等会儿不忙的时候带她去老魏的店铺一趟。”

    话好像并未交代完整,古掌柜抬头盯着堂倌。

    那堂倌正略带好奇与害羞地偷偷打量阿茄。

    就在古掌柜有点不满想要开口说两句的时候。

    堂倌像是突然发现有啥子地方不对劲儿。

    可能是因为他发现掌柜的说话声消失了。

    他转头看向古掌柜,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颗圆乎乎的脑袋。

    结果恰好与古掌柜对视上了。古掌柜说:“牙子,俺说的恁都听见了不?”

    叫“牙子”的堂倌憨厚地摸摸后脑勺点点头。

    古掌柜便不打算计较啥。他又说:“到了老魏那,把俺前几日订制的那几个蒸屉拿回来。

    还有如果阿茄觉得还缺些啥就在铺子里多瞅瞅,最好一次性买齐全。”

    阿茄突然被Q,赶忙乖觉地点头应承。

    脚店堂倌的活计真心不轻松,感觉有些像十二时辰待命。

    不过还好大业朝不是啥野蛮落后,不开化的朝代。

    现在的大业朝,脚店的堂倌都是有轮班的。

    太阳将将快要落山的时候,阿茄已经用灶房的大铁锅为脚店的掌柜、堂倌、婆子烙好了夜饭时间要吃的茴香菜饼。

    堂倌牙子并没有吃夜饭,他一瞅时机正合适。

    便招呼阿茄一块出发。两人推着一辆店里拉杂物的木板车来到平昌坊济西街与济东街交界的十字路口。

    老魏的店铺名字取得中规中矩,没啥子特色。就叫“魏记杂物铺”。

    魏记杂物铺主营各种日用杂物:笸箩、蒸屉、菜板、扁担、木盆、木碗、木水瓢……

    当然,捎带着也卖一些从乡下收来的干货:干木耳、干黄花菜、梅菜干、风干兔肉、风干猪肉脯、风干腌鱼……

    永泰来脚店的掌柜是杂物铺的老熟客。古掌柜与魏掌柜又是一同光屁股长大的好朋友。

    牙子在店铺台阶前放好木板车,熟门熟入地走进店铺。

    还没看见掌柜老魏就先开口:“魏掌柜,俺来取永泰来订好的蒸屉。”

    杂货铺的铺面不小,一道布帘隔开了店铺里间与外间。

    牙子的话刚落地,阿茄看见一个瘦高瘦高的老头掀开布帘从里间走出来。

    还有一个瘦高的男人好像跟在老魏身后。他的灰色衣物布料暴露在阿茄的视线里。

    老魏瞥了一眼牙子,顺带瞥了一眼阿茄。

    他用细长的右手食指隔空点了一下放置在店铺靠门口的一堆米黄色蒸屉。

    阿茄和牙子顺着他的手指动作看向那堆木制品。

    牙子憨厚地点点头,顺便为了确认无误又问道:

    “啊!是那些吗?掌柜的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吗?”

    老魏好像不太爱说废话,也可能是单纯不像理会牙子的废话。

    那个“躲在”老魏身后的男人一直半弯着腰站在布帘后挑选着什么。

    阿茄瞥了好几眼,可惜一直看不到男子的脸。

    其实她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好奇心重的人。

    怎么说呢,单纯只是因为那个男人的身影给她一种强烈的、不容忽视的熟悉感。

    “到底是谁呢?”阿茄苦恼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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