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什么时候走?”王清渠刚结束晨练,拿着帕子边擦着额上的汗边问道。
林如许正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密信丢进火盆中,看着火舌将纸张一点一点地舔干净。
“方才杨将军递了密信,他今日一早便出发前往南岭了。我们稍后收拾一下行囊,也走吧。”
王清渠眉间微皱,有些不解,“不是说我们要暗中探查吗?他前脚刚走,我们后脚便跟着,这不就暴露了吗?”
“南岭自然还是要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林如许卖了个关子,“阿渠不妨猜猜我们要先去哪儿?”
王清渠若有所思,“事情既因重审贪墨案而起,难道是去西川?”
“对,也不对。”林如许笑的眼睛眯起。
王清渠看着他有些嘚瑟的模样,突然牙根有些痒痒。将手中的帕子往他怀里一扔,哼道:“你到底说不说!”
林如许接住她扔过来的帕子,攥在手中,凑近她的耳边说道:“我们要先去一趟东洲泽郡。”
“为何?”王清渠瞪大了双眼,扭过头来看他。
“因为贪墨案主犯之一,前西川刺史宋引祁的祖籍就在东洲泽郡。自从贪墨案牵扯到我舅舅之后,忘尘阁一直在留意宋家的消息。宋家因为贪墨案,嫡枝全数获罪流放。
但他曾有一秦氏外室,在他致仕之后没多久便被打发走了,那秦氏走前还带走了二人所出的私生子。这打发外室本也不是什么罕事儿,可巧就巧在这外室最后落脚处竟是泽郡,这就稀奇的很了。”
她双眉微挑:“所以你是怀疑那笔贪墨的银子被那秦娘子带走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宋引祁生前很是宠爱秦氏,就算那笔贪墨的银子没在她那儿,她也一定知道些什么。
况且,宋引祁本无子,年近五十才与这外室诞下一男。为了让宋家的血脉得到延续,定然一早便在祖籍替那母子二人安排好了去处。”林如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那还等什么呀?收拾东西走吧。”王清渠扯过他手中攥着的帕子,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去,步履风风火火的。
*
东洲水网密布,物产丰富。兼之临海,贸易兴盛。
泽郡是则是东洲的贸易枢纽,达官显贵虽远不及京都,但富商巨贾却云集于此。近年九夷国商路畅通,不少人靠着海运发了家。
泽郡不似京都处处是恢弘庄严的建筑,亭台楼阁虽样样不少,但却多了几分柔美秀丽。
此时入了春,但初春的寒意却带着几分潮。饶是身上加了厚衣,那股湿冷仿佛无孔不入,让王清渠略微不适。
身上的斗篷被绵绵的细雨打湿,水珠沿着头上斗笠的边缘缓缓滴下,她抬起头看着乌蒙蒙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阿渠再忍忍,我们快到了。”
与她骑马并行了一路的林如许注意到她情绪,安抚道:“泽郡的天气就是如此反复。这样的雨,有时还能连着下好几天。等到了屋内,用炭盆烘一烘,身上会舒服些。”
“嗯。”王清渠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话说,你之前在极北的时候,自称来自泽郡,又对此地颇为熟稔,难不成不是胡诌的?”
林如许笑道:“那自然不是。我父亲本就是泽郡人。而且,忘尘阁蛰伏的这些年,也在泽郡置了不少产业。待会儿到了地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王清渠有些好奇。
“阿渠到了那边自然就知道了。”林如许一脸神秘,又开始卖关子。
马蹄踏上以青石板铺就街道,城内因落雨而有些冷清,行人纷纷在檐下躲雨,因此二人很快便到了此行的落脚处。
“贠(yùn)氏钱庄?”王清渠牵着马,仰头念着牌匾上的字,有些疑惑。
钱庄内与外头的冷清不同,这里来往的人极多,穿着打扮届是不俗,应是前来交易的商贾,柜台前还排着长队,一直排到门口外边。
钱庄内的小厮满头大汗地招待客人,看到门口又进来两个人,赶忙迎了上来。
“公子?”那小厮有些不敢确定,揉了揉眼睛,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额上的汗也没来得及擦,竟扭头向里间跑去。
“哎——”王清渠只来得及唤了一声,手刚抬起,那人便跑没影了。她眨了眨眼睛,一脸惊愕地看向身旁的人。
林如许失笑,上前牵住她的手,“小五应当是去喊人了,阿渠莫急。”
话音刚落,一个方脸阔面的中年男子带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小五朝他们走了过来。他身着昂贵的锦缎,身形微胖,满面笑容显得十分亲和。
“阿姝!”来人话音隐含激动,他拍了拍林如许的胳膊,“长大了,也瘦了!”
林如许眉眼柔和带笑,朝他拱手行礼道:“贠叔。”
然后直起身看了一眼身旁的王清渠,“阿渠,这是贠氏钱庄的掌柜,名讳贠器。”
她学着林如许的样子行了一个晚辈礼,“贠掌柜好,小女王清渠。”
贠器忙上前将她虚虚一扶,“姑娘不必多礼。”他看着二人,面上的笑容更大了,“这儿人多不好说话,先跟我来。”
贠氏钱庄后方十分宽阔,建成了一个园子的式样。
穿过两道垂花门,便看到了中央那一片巨大的湖泊。两岸种满垂柳,湖中还有大片的莲叶,湖水清澈,可见鱼儿嬉戏。
岸边建着木质栈道,直通湖心。栈道的尽头是一座水榭,飞檐翘角,檐下与栏杆之间还配有卷帘。
远远可见水榭内站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似是在远眺。
“阿姝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是不是身体已经大好了?”贠器边引着他们走向水榭,边问道。
“是。此番还是多亏了阿渠才捡回一条命。”林如许回答。
水榭中的人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转过身遥遥望着他们一行人。
三人再走近些,那人向前走了几步,面孔暴露在天光下,王清渠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沈阁主。”她双眉上挑。
“清渠姑娘,别来无恙。”沈不言微微一笑。
贠器惊讶道:“阁主与姑娘竟是旧识?”
“旧识倒谈不上。”王清渠瞥了一眼林如许,见他还是那副淡定的模样,又将视线挪回贠器脸上。
“只是先前在若叶城,受林公子所邀,曾到忘尘阁拜会过。”
“所邀”两个字咬的极重,林如许面色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而后与沈不言见礼道:“叔父。”
“回来就好。”
沈不言看向一旁的贠器,“我与他们有话要叙,你先下去忙吧。”
“是。”贠器行了一礼而后退下。
沈不言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很是融洽,心照不宣地没点破,“先进来吧。”
三人在水榭中坐定,沈不言目光转向王清渠:“先前你们的事,阿姝已经传信与我说过了。
至于这秦娘子,说来也巧,她五天前曾到贠氏钱庄借了一笔银子,数额不大,就三百两银子。
她身上的料子是俗称一两黄金一两纱的香云纱,虽款式老旧,但有这般家底的人哪怕是一时挪不开手,也不至于连三百两银子都要来钱庄借贷。
负责此事的钱管事颇感蹊跷,便细细询问,才知道是她儿子借了债在外赌博,还不上便被人扣下了,家里又没什么营生,钱不凑手便想到了来钱庄借债还债。
钱管事与赌坊的人有旧,便去问了一嘴。
有趣的是,那宋公子曾对赌庄的东家扬言家中有黄金万两,只是被亲娘藏起来了,东家自是不信的,但他居然还发了毒誓,一口咬死了自己曾经见过这么多钱。”
王清渠嗤笑:“有子如此,宋家也算走到头了。”
林如许则若有所思:“若真有黄金万两,那秦娘子也不至于连三百两都拿不出来。但那宋公子信誓旦旦,想必那万两黄金确实是存在过的,只是如今不在泽郡。”
“嗯。”沈不言颔首。
“只是时间太短,还未来得及细致探查一番,你们就到了。如此,那便由你二人来查吧,也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王清渠唇角微勾,“沈阁主来此应当不只是说这件事吧。”
沈不言先是大笑,等停下来看了一眼林如许后,才说道:“清渠姑娘果真聪慧。我来此地还有另一个目的,便是来看看你。”
“看我?”这回王清渠就真的意外了,“该说的信里应当都说了,且此前在若叶城也算打过照面,我有什么值得沈阁主专程再跑一趟的?”
“这——”沈不言尾音拉的老长,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意味不明起来。
林如许突然握住她一只手,“阿渠,是我在信中和叔父说的,我心悦于你。他来此处,便是看看我心仪的姑娘。”他吐字清晰,神色极为认真。
他的话像是一枚炮弹投入她心中。心跳声一下子变得很大,震得王清渠耳根发疼。她怔怔地看着林如许,忽然就问不出话了,面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霞。
“阿渠,等此番事了,我们成亲可好?”林如许又扔出第二枚炮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