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言见王清渠的脸越来越红,大有快熟透了的趋势。他连忙找了个借口:“忘了问你贠叔最近秦娘子还有没有再来钱庄,你们先聊。”而后急匆匆地朝贠器离开的方向追去。
虽有沈不言的打岔,但林如许还是没有松开王清渠。
他垂下眼帘,从怀中摸出一串朱砂,颗颗莹润饱满,色泽鲜红欲滴,似是被养护的极好。
“都说朱砂会保佑佩戴者健康长寿。这是在我三岁生辰时,母亲特意去庙里求的,伴了我许多年。
如今我的毒已经解了。现在,我想送给阿渠。”他抓着王清渠的手腕给她套上。
王清渠看向腕上的朱砂,用指腹轻轻地转动。
她既羞涩又无措,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成……成亲之事,要师傅和祖父同意了才能……”
音量越说越小,到后面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的。”林如许眉眼含笑,双目郎朗如星辰。
王清渠也跟着他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方才的羞涩也不见了。
她凑过去,下颌轻抬,在林如许唇上轻啄了一下。欲离开时,却又被人按住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雨又大了些,雨帘细密,半遮住水榭中的情浓。雨滴砸进湖中,正在莲叶间嬉戏的鱼儿受了惊,纷纷沉到水底躲了起来。
泽郡本就连日不见太阳的影儿,总是阴沉沉的天暗的令人猝不及防。屋内的炭盆正烧的毕剥作响,王清渠沏了一杯酽酽(yàn)的姜茶,小口小口的边啜饮,边听着侍卫向林如许汇报探听来的消息。
“……这几日秦氏来钱庄来的勤,钱管事本不欲答应她,但见她寡母带着个不成器的独子,便也起了恻隐之心,于是便对秦氏说可将他们母子二人在城郊的宅子抵押给钱庄。
那秦氏一听,脸立刻拉了下来,转身就走了。”
“儿子还被赌庄扣着呢,还在乎一幢宅子?”王清渠看向一旁立着的林如许。
林如许盯着侍卫,问道:“东郊?可是东郊码头?”
“是。”侍卫低着头回答道,“宋家旁支也是跑海运的,再加上早年间宋引祁有意扶持旁支,便出钱在东郊置了宅子。
不过秦氏并未和旁支族人住在一块,而是在宅子旁边的荒地另起了一幢屋子住着。
宋家嫡枝获罪流放后,旁支的人就愈发冷落秦氏母子,再加上她是外室,便更不遭人待见。平日里秦氏也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偶尔在晚上出去做些活计贴补家用。”
“做活计就做活计,为何要晚上出去?”王清渠觉得不对劲,直接就问出了口。
“这——”侍卫似是语塞,面上闪过郝然和无措。
“咳咳。”林如许握起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怪我没和阿渠说明白,那秦娘子原是青楼出身。晚上出去……自是重拾老本行了。”
王清渠这回彻底明白了,但她顾不上羞恼,又抛出一个问题:“既如此,那宋小子所说的家中有万两黄金,必是做不得真的。但秦氏又不愿动那宅子,难道那宅子有古怪不成?”
“嗯,阿渠说的有理。”林如许赞同她的话,点了点头。
“得想个法子逼秦娘子把那屋子卖给我们才行。”他看向一旁笼着手站着的侍卫,问道:“还有其他的消息吗?不重要的也说一说。”
侍卫思考了片刻,才说道:“倒是还有一件事,那宋小子曾被毒蛇咬过一口,险些丧命,他娘废了好大的劲才给他救回来,此后他看见光溜溜的蠕虫一类就害怕。”
害怕蠕虫?这倒是可以稍加利用一番。
王清渠脑中生出一个想法。
她起身在屋内翻了翻,找出一个双掌大的木匣子,递给侍卫道:“去给我挖些蚯蚓来,要肥的。越多越好,泥巴不要。”
“是。”侍卫双手接过匣子,而后走出屋子轻轻合上门。
等侍卫走后,她对林如许吩咐道:“你让钱管事去和赌坊的朋友说,他有办法能让宋小子还钱。剩下的交给我就好。”她灵狐般的双眼笑的眯起,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都听你的。”林如许也不追问,目光宠溺地看着她。
*
宋稷才已经被绑在这间又黑又冷的柴房里四五天了,此时的他眼窝凹陷,眼球还因数日难眠而布满了血丝。旁边还有个被啃了一半的馒头,已经有些发馊了,那是他下一顿的口粮。
身上有些发冷,又因饥饿双眼发晕,心中更是无比懊悔,恨不得砍了这双好赌的手。
他忽然感觉口干舌燥,伸出手就要够前头的水碗。
柴房的门突然打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晃的他眼泪直流。
模糊中只看见两个人影走了进来。这几天的幽禁早已折去他读书人的傲气,只径直扑在来人的身前。
“大人!大人!”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顾不上擦。
只不停地磕头道:“大人,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娘有钱!真的!不骗您!”他伸出两根手指,发起赌咒:“若我有半句虚言,定叫我不得好死!”
来人瞥着地上的宋稷才,话语隐有嘲弄,“可是,你娘都得时不时干些暗娼的腌臜活计,哪儿来的钱?若真如你所说有黄金万两,又怎会让自己的儿子在这柴房里关上好几天呢?”
宋稷才一听,是个从未听过的女人的声音,顿时警觉起来。
他如今已经稍稍适应了光线,胆子也壮了几分,抬头欲看清那女子的模样。
却见刚进来站在这儿的二人皆戴着渗人的假面,双眼处掏了两个洞,目光森冷地透过洞口中看着他。
“你……你们是谁?!”他汗毛直竖,强忍着心中的惧意喊道。
“自然是——”女人压低了声音,从宽大的黑斗篷中拿出一个木匣子,然后蹲下身子,将匣子举到他面前,再将盖子缓缓掀开。
“取你性命的人。”她轻笑,尖细的笑声在黑暗的柴房中格外可怖。
宋稷才看着满匣子蠢蠢欲动、咕佣着身子就要跑出来的黑乎乎的软虫子,昔日的阴影顿时笼上心头。
他目眦尽裂,喉间发出惨叫,双手双脚并用地向后挣扎着挪动,后背都贴到墙上了双腿还在挣扎着,像是疯了一般。
“这是我精心养育了多年的嗜血蛊。”那女人在原地站定,双指捏出一条“蛊虫”,继续道:“宋公子欠债欠了这样久,横竖也还不起了。倒不如给我这小乖乖当肥料吧。”
她就这样捏着正奋力扭着肥嘟嘟的身子的“嗜血蛊”,一步一步地向角落中的宋稷才逼近。
“我还!我还钱!”宋稷才害怕极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那恐怖的女人终于因他的话停下了脚步。
“我家还有个宅子,刚好值三百两银子,一定还的上的!”
他说的飞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生怕再晚一些就要小命不保!
“是嘛?”那女子像是被他的话逗笑,“我可是听说了,你娘宁愿去钱庄借债还债,也不愿卖了宅子替你还了这三百两呢。”
宋稷才双眸染上恨意:“还不是因为那些人,害得我和我娘不得不搬出来另住!”
他语气发狠,“你放心,我娘还指着我养老送终,绝对不会为了区区三百两就把我扔在这儿不管的。”
“唉。”女人叹了口气,“秦氏凄苦半生,竟连儿孙福都享不到,真是可怜,啧啧啧。”
虽说着怜惜的话,可话音中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讽刺更甚。
她欲见好就收,要将双指中的“嗜血蛊”放回匣子中时,一旁略高一些的身影却是阻止了她的动作,将蛊虫接了过来。
“为了保证宋公子不出尔反尔,还是得有个保险。”
是个男人的声音,但也是他没听过的。
宋稷才瞳孔猛缩,那蠕动的蛊虫却在他眼中放大,下颚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发出了“啪嗒”的一声,下巴竟被那人卸了,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大张着。
口舌中能感觉到“蛊虫”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光溜溜的虫身在嘴里留下冰冷的黏液。
宋稷才双眼暴睁,声带只能发出无用的呜呜声试图抵抗。
身体疯狂压榨潜能,就在他要爆发出猛烈的一推时,那男子却快速将他下颚复位,而后暴退开来。
他双手推了个空,整个人猛地王权摔扑在地上,却一声不哼。
只是着急忙慌地伸出两根脏兮兮的手指就往喉咙里抠。
胃里本就没多少东西,只吐出了一些酸水,还在不停的干呕着,试图将咽下去的“蛊虫”吐出来。
“别抠了,没用的。”那女人漠然道,“蛊虫入了身,除非有解药,否则,不把宋公子你浑身血吸干了是不会出来的。”
宋稷才顾不上回答,手指还在喉咙里胡乱地抠着,干呕一声接着一声。
“蛊虫七日后发作,宋公子可要保重身体。”男人接道。
随后二人走了出去,对着外头吩咐道:“来人,放宋公子归家。”
候着的两个赌坊小厮本在外头听墙角,心里正瘆得慌。乍一听到吩咐,话都没来得及应,麻麻溜溜地跑进柴房,一左一右地叉着瘫成一坨烂泥的宋稷才出去。
待那些人走远了,王清渠才解下脸上的假面,“你真给他喂了?”她好奇不已。
“那是自然。阿渠的办法很不错,为了提高咱俩的效率,还得逼上一逼。”林如许也解下了自己面具,又接过王清渠手中的。
“给赌狗喂点蚯蚓而已,也算是个教训。”
“那走吧,回去等结果。”王清渠牵住林如许另一只空闲的手,两人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