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把床放低一点？”

    顾西雾不想在河小婷面前掉泪，影响她情绪，可是她现在呈现出来的模样，多看两眼，就生怕把她盯疼似的。

    但忍不住，“对不起，对不起，我去洗一下脸。”

    “我这样子很丑？”何小婷眼睛微涩，看着他微微缩动的背，语气起伏，“我没死，你干嘛哭成这样？”

    “对不起。”

    “转过来。”

    顾西雾乖乖转身，大力擦着眼睛，该死的泪就是止不住，“我不想影响你心情的，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心里难受…”

    何小婷眼睛滑出眼泪，吸了一下鼻子，冲他伸右手，“过来。”

    顾西雾大步过去，想抱她，最后也只是小心地将她手放在掌心里，连她的手背和手指都布满淤青，他的泪滴在她手背上，又连忙去擦，“疼不疼？”

    何小婷眼角湿润，泪珠滑落，顾西雾吓得连忙去擦，但又怕碰她，拿抽纸给她轻轻擦拭，“别哭，你脸上有伤，刺激到伤口就不好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何小婷哽咽地问他。

    “不丑，一点也不丑。”顾西雾轻轻给她沾泪。

    “真的？”何小婷毕竟是模特，对于自己的容貌还是很在意的，发生这样的事，身上伤痕累累，她无法真正做到平静，甚至还带着后怕，“要是毁容了怎么办？”

    顾西雾看不得她这样，握住她手，忙安慰，“不会的，不会毁容，医生说你脸上大多是淤青造成的肿胀，那些细小的伤口好了不会留疤，相信医生好吗。”

    何小婷听他这么说，放心地点了点头。

    她这张脸平时就受人非议，一点都不在乎那些言论是假的，如果脸上又多了几条疤，被人指指点点，那她可能会崩溃。

    其实她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坚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何小婷稳了稳情绪问他。

    顾西雾也吸了吸鼻子，回答：“在你出事的第二天早上回来的。”

    何小婷想着他肯定是急着赶回来的，“你妈妈好些了吗，我没事的，你快回去，家里人要紧。”

    顾西雾突然僵住脸，不值钱的泪还在掉，他懒得管了，听她话说得生分，不开心地脱口道：“我要回哪里去，你不就是我家里人，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这时，医生和护士开门进来，顾西雾连忙站起身，侧脸暴力性地擦了几下眼睛，一双眼睛快被他揉擦肿了，看得何小婷直皱眉。

    何小婷胳膊上的石膏是三天前固定的，换勤不利于恢复，一周换一次就可，腿部是缝合伤口，避免感染，需两三天换一次。

    纱布层层揭开时，用线缝合的那道八厘米口子，活像一只蜈蚣攀爬在她的腿肚，线与线的拉扯，使周围的皮肉都褶皱着，混混着其他的一些伤口和瘀痕，特别的狰狞可怖。

    整条腿肿得撑烈，何小婷向上提了一下左裤腿，想对比，左腿露出的那一刻，顾西雾挡住她眼睛，“别看。”

    何小婷看着他掌心，好几道指甲印子蹭出血来，握住他手，抬眸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顾西雾握拳，收回手。

    何小婷看他两眼，视线又回到医生给她正涂抹的伤口上，肿胀原因，倒也不是很疼，微微凉意，让她下意识瑟缩一下，才感觉到疼痛，那是一种皮肉绽开的疼。

    “闭上眼睛好吗。”顾西雾怕她情绪失控，挡在她面前，乞求的眼神，“别看，别想。”

    何小婷细细地看着他，两个核桃眼异常突兀，刮白的脸色，憔悴得像几天几夜没睡一样，“你这几天是不是没睡觉，我怎么看你有点不太对劲？”

    顾西雾生怕她看出端倪，心虚又没法挪开身体，硬着头皮说：“我是好几天没睡。”

    “这样耗自己身体很有意思？”何小婷知道肯定因为自己才这样的，所以就气啊。

    “对不起。”顾西雾立马认错，随后又飞快地说：“不只是我啊，阮南星也没怎么睡，还有肖瞬，他这两天都在医院给我们跑腿，我们整天提心吊胆的，不是故意不睡觉的，实在睡不着。”

    何小婷愧疚极了，也心疼死了，她能想象得到自己躺在床上生死难料时，这些挂念她安危，爱她的人是怎样的精神状态。

    “对不起。”何小婷想着就难受，她拼着最后的气力，意念，为活着争取，幸好，她命大，挺过来了。

    顾西雾生怕她情绪大波动，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不是你的错，这一切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错的是那些恶人，如果不是这些畜生存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医生护士就看他们忘我依偎交谈，很快明白过来，这两人的关系，也没打扰，就静静弄手上的事。

    何小婷听他这么一说，忽略掉腿上的不适，想起什么，问：“邵单呢？他有没有事？”

    “他没事。”顾西雾知道她心思细腻，“你别担心他，我叫他回去了。”

    何小婷吸了吸鼻子，涌上心头的是冰凉刺骨的水，而后那些残忍，血腥，搏斗反抗的画面，让她恐惧性地抖动，闭上眼睛，往他怀里缩，听着他的心跳，平复了很多。

    “我都记得…是他从河里把我救起来的，那时候我还有一口气，是他拖着我，让我趴在树干上，我才能活，我还没当面感谢他，你怎么就让他走了。”

    顾西雾抚着她发颤的身体，亲耳从她嘴里听到这些，比邵单跟他讲起得更难受，“我已经谢谢他了，别想了好吗，我知道一时半晌无法抹去，但是你很了不起知道吗。那些畜生，他们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的功夫，英勇，还有强大的心理，是任何人不能拥有，是你自己战胜了他们，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你是我们所有人的正义榜样。”

    他一方面阻止她去想那些肮脏的画面，一方面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看伤口，不想让她痛上加痛。

    天知道，他有多想把她身上的所有的伤与疼痛都加注在自己身上。

    何小婷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心跳加速，这才想起还有旁人，从他怀里挣开，“别瞎说。”

    脸上的淤青伤口，遮挡了她烧起来的大片红。

    顾西雾也反应过来，看她鲜活的表情，难得浮出笑意，然而这些对他女朋友的情感迸发，被外人听见，羞涩不已，脸也烧起一片绯红，看着红润多了。

    医生护士们被他们腻歪的酥麻，看这对小情侣不好意思的表情，嘴角就没下来过，觉得这男孩子好会哄女孩子，同时也为何小婷的英勇事迹感到非常的震撼，毕竟这件事已经登上新闻，各大媒体都在播报，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就近在眼前，伤痕累累，却身披荣光。

    “你男朋友说得没错，你真的好勇敢，跟那种穷凶极恶的歹毒殊死搏斗，还能战胜他们，真的太了不起了。”

    “是啊，跟那么多坏人搏斗，你还是个女孩子，得多么强悍的战斗力才会打赢她们，你当真女战士！”

    何小婷听着夸赞的话，这件事带给她的恐惧是有，但更多的是为挺过所有阴霾后的自己感到骄傲。

    她挺过来了，幸好挺过来了。

    医生给她换腿部的药后，需要给她身上的一些小包扎的伤口进行消毒，顾西雾得回避，守在门外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给肖瞬打了个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等医生出来后，他忧色地问：“她身上还有哪里有伤口，严不严重？”

    医生说：“腰间有两处口子有点深，后背有三处大破皮，需要频繁换药防止发炎，还有其他的小伤口太多了，几乎全身都是，要用经常性消毒才行。”

    闻言，顾西雾面色沉重，“那她睡觉怎么办？”

    “有纱布隔着在，只要不大幅度的动作就没问题。”

    何小婷吊着输液瓶，半躺着，见他开门进来，问：“阮南星他们回来没？”

    “饿了吗？”顾西雾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也是，一连几天没吃东西，胃肯定不舒服。”

    何小婷摇头，“我不饿，我就是担心她怎么去那么久，我手机在哪？”

    “我给他们打过电话了，已经回来了。”顾西雾说着把水杯盖扭开，“来，喝点水。”

    何小婷就顺着他喂的动作，喝了一口，突然问他：“整件事，是程立主导的是吗，是他想要我命对吧。”

    顾西雾见她又开始，“小婷，别想这些事了好吗…”

    “你知道我喜欢胡思乱想，我不弄明白，我心会不安，你别瞒我。”何小婷神情严肃，“他被警察抓住了吗？”

    顾西雾沉默。

    何小婷见他不说话，明白了，“邵单是你安排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从一开始，包括程立要找我麻烦，你都知道是吗？”

    顾西雾不敢抬眸看她，痛悔道：“对不起。”

    何小婷伸手去摸他头，“你干嘛跟我道歉，害我的人又不是你。”

    顾西雾轻握住她的手，看着她一身的伤，咬紧腮帮，“我只恨我自己不该回去，我应该在你身边的，都是我没保护好你。”

    何小婷想与他十指交扣，顾西雾缩了一下，是怕弄疼她的手。

    “没事。”何小婷固执地跟他紧握在一起，“谢谢你让邵单来保护我，没有你们的保护，或许，我…”

    顾西雾红着眼睛打断她，“不许说傻话。”

    何小婷却认真地看着他，想着邵单应该把刺程立的事告诉他了，也知道他的本事，说：“我知道你不会放过程立，没被警察抓住，那还活着在吗？”

    顾西雾“嗯”了一声，何小婷又说：“高德凯他们，也是你做的？”

    顾西雾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任何想伤害你的人，都得付出代价，我已经对他们很仁慈了。”

    何小婷看他阴沉的脸，狂傲的口吻，让

    她心口发紧。

    算了，她不问了。

    结果无论是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顾西雾已经前一步替她做了。

    那就够了。

    何小婷扣紧他的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先别激动，如果我没能活下来，你知道吗，会有个人马上追上我。”

    顾西雾泪眼蒙眬，痛苦到无法呼吸。

    “小聪他受不了刺激，他有休克症，哭急了就要进医院…”何小婷说到这哽咽住。

    顾西雾眼泪淌成一片，“不是，是三条命，我也会跟着你去。”

    阮南星开门就听到这几句话，捂住嘴，心揪在一起，无法拧开，后面的肖瞬也红了眼睛。

    何小婷继续往下说，“我爸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走的，那时候我妈刚生下小聪，小聪生下来就是不健康的孩子，高烧不断，一直住在医院，我妈觉得我们是拖油瓶，所以我爸才不管不顾地离开，后来我妈也走了，走得悄然无息。但她抛弃我们之前，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就是让我从小学习功夫，我现在也没那么恨他们了，都当他们死了…”

    顾西雾受不住地倾身上前揽住她，“别想了，小婷，别想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不值得，你有小聪，有阮南星，孟姨，还有我，我发誓，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