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何小婷发完脾气后，对阮南星的态度就格外冷淡，本来“割腕”这件事就对她冲击力很大，尤其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后，再想起来，她心口冒冷汗，脊背发冷，背着她，“为余舟割腕”，这几个字，让她轻而易举就感受到了窒息，是比她自己被扔下桥。

    何小婷前脚提着书包开门进来，后脚阮南星就跟着追问，“你到底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她这些天用各种姿态语气，去道歉去哄，何小婷除了上学吃饭跟她一起，也不主动跟她说话，就那种实际行动已经放弃管她，爱干嘛干嘛，划清界限的意思。

    “我跟你闹什么别扭，是你觉得我在监视你，好，我现在不想管你了，也不想看见你，最好我们上学也各走各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何小婷毅然决然地吼完，就往房间走。

    “我想问你，这件事你是不是永远都过不去了？”

    何小婷回头，红着眼睛盯她，“是。”

    阮南星被她的眼神弄得有些心慌，也受够了这么久的小心翼翼和膈应，“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过了这道坎。”

    “过不了，永远都过不了。”何小婷回答得毫不犹豫。

    阮南星叹了一口气，说：“小婷，我不是小聪，也不是顾西雾，你对我的占有欲能不能不要这么强。”

    何小婷看着她，脸上微不可察的情绪闪过后，凝起眉，不懂她这话里有话的意思。

    “你觉得我为余舟拿命堵，从没有对你这样过，认为你在我心里没有他重要，是吗？”

    何小婷眼底充血，拳头开始捏紧，一副浑身戾气发散的模样，像是被戳中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一般，急于打断，“你胡说什么？”

    “你对我的感情比我想象得更重。”阮南星笑了两声，心绪乱如麻，唯有一点她很清楚，何小婷她永远都不可能失去，像是在逼自己一般，“既然你那么介意，那么不舒服，我可以跟余舟断关系，我可以为你完全妥协。”

    这句话无疑是何小婷的爆点，强忍心里那根扭曲的弦没断，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是觉得你跟他划清界限了我就会原谅你，还是怕我去找他麻烦？”

    阮南星惊愣了一下，眼见她软硬不吃，好说歹说通通不接受，“你为什么要去找他麻烦，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自愿这么做的，是我自愿用割腕这种手段换得他的重活，我没做错，我…”

    何小婷几步过去把她领子揪起来，走火入魔一般的疯狂神情逼近，“阮南星，他真的能让你喜欢到拿命来抵，你对他的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考虑过我吗，我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我会杀了他。”

    阮南星被她吓懵了，突然就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眼泪飙出来的那一刻，冲她哭喊：“何小婷，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残忍的话，你要搞清楚我们的关系，我们是姐妹！”

    脑袋里突然有什么炸开，心里那根扭曲的弦断了，她的手从她的衣领垂直滑下去，后退几步，无所适从地缓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荒唐离谱，下一秒，阮南星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害怕。”阮南星抱紧她的身体，把头埋进她的肩里，彼此颤抖的身体相互依偎，何小婷一动不动，眼睛直着，空洞一片，情绪灵魂仿佛都被抽空。

    “我终于懂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了，我都懂了。”阮南星声音颤颤，此刻却清醒无比，细声安慰，“我知道你看重亲情，重视我，护着我，同样的，亲情在我这里永远是首位的，没什么人能有你，小聪，我妈重要，我现在拼命往好的方向去努力，不仅是为自己争口气，一大部分原因是想得到你和我妈的认可，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乱来，我跟你发誓，要是再拿自己的性命乱开玩笑，我就，我就一辈子烂在泥里，打一辈子光棍，我…”

    “别说了。”何小婷回抱住她，眼泪在流，以一种忏悔的心理，额头磕住她的肩，蹭得她肩头润湿一片。

    “对不起。”

    阮南星轻拍起她的背，听她说这三个字时，知道这一刻她与她自己和解了。

    “干嘛跟我道歉，我才要跟你道歉好吗，我以前真就是混蛋啊，闯那么多祸，让你收拾那么多的烂摊子，我才要跟你道歉，对不起，小婷，对不起对不起。”

    .

    学习进度越来越紧张，高考也一天比一天接近，大部分人都在为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日夜做习题写试卷，有的因为高度紧张压力过大而生病，有的因为考试一次次的不稳定心态崩盘患抑郁，还有的直接自我唾弃，想不通选择自杀。

    在这节骨眼上，这种悲惨的消息还是没被封锁住。

    “那个女孩为什么要跳楼，重点学校出来的成绩肯定不会差啊，还从教学楼顶跳下来，死在学校里，我想不通，就算考不上又能怎样，大学又不是唯一的出路，像这种对自己不负责的人，她的父母该有多绝望啊。”

    阮南星想着就气愤，“轻而易举就结束自己的生命，还不如别来这个世上。”

    “你没看新闻上说过的吗，她那封告别信上说的是父母给她报了各种补习班，让她学各种东西，一直强求她学什么，根本不在乎她愿不愿意，被逼太狠了，可能是一味地顺从和不被理解让她绝望到以生命解脱。”

    “唉，太可惜了，本来有大好年华，不过她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估计挺恨她父母的。”

    公交车报幕下一站。

    “也许吧。”何小婷说：“要不明天我们去图书馆学习，换换环境，换换氛围，怎么样？”

    “好嘞。”

    在这期间，顾西雾拿到驾照，按照何小婷提的要求，低调保守地买了一辆车厘子红的林肯SUV。

    因为学校不方便停车，所以这辆车刚开始毫无用武之地，这不，派上用场了。

    她们一大早就去了市中心的图书馆。本来周六是顾西雾陪小聪的日子，但小聪非常懂事，他一直记得哥哥姐姐们要考大学，要努力学习，不吵不闹，乖乖地目送他们，还跟小大人一样暖心叮嘱，在外面不要乱吃东西，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哥哥一定要

    保护好他的姐姐们。

    他们三个先到。

    阮南星给肖瞬发消息让他带徐澄意一起来，肖瞬一听图书馆就想继续睡觉。上次度假村烧烤虽然闹得难看，但是终归是互相和解了。

    肖瞬立马起床，卡着时间去他邻居宋姨那里，等徐澄意辅导完那小屁孩，再一起去。

    悠哉游哉地催了两三次，徐澄意刚开始还憋着，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对他发脾气，肖瞬消停一会儿，眼见又去打扰，宋姨也嫌他烦，正准备去说，就见这浑小子站在门外，门半掩着，一动不动地瞧着里面。

    肖瞬安安静静地听着，徐澄意侧对着他，黑框眼镜，马尾齐刘海，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是一眼就埋没在人群里的打扮，但是他却看得挪不动眼了，温温柔柔的声音，时不时听人说话而微扬起的嘴角，暖黄的灯光，翻书的声音，以及做小朋友做对题目，两人的轻笑声，她的鼓励声，像一首歌轻盈地钻入他的耳朵里，他突然就在想学习真的能让人这么快乐吗？

    为什么他从来没感受到过！

    这些突然迸发出来的困惑让他有了些正形，或许是早上那一刻给他的自我惊叹有些不爽，向后视镜里看一眼，徐澄意规规矩矩靠窗坐着，头微偏着窗外，阳光透窗映射在她的脸上身上，早上的那种奇妙感觉慢慢扩大，心里的不爽慢慢抚平，仿佛车窗外的一切都跟她无关，又仿佛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值得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去对待。

    “小心前面！”徐澄意突然转头冲他喊一声。

    肖瞬一个往左打方向盘，徐澄意的脸贴到窗户上。

    肖瞬开的是一辆白色路虎，从岔路口突然飙出来的是辆蓝色宾利。

    好在两车都反应迅速，紧急避险了一场祸事发生。

    “妈的，这死宾利。”

    而这边猛打方向盘霸道横亘整个路口的宾利，也不管后方车辆，开门，出来一个人，气势汹汹地还没往前走两步，肖瞬就将车头直怼在他面前，车里的徐澄意，眼镜坏了，心惊胆战地看着肖瞬下车。

    此刻路口人逐渐多起来，车辆堵得是越来越多，偏偏这一块儿没看到交警。

    两股想弄死人的煞气交锋碰撞，肖瞬也不管人家什么鼻子什么眼的，指着大骂：“转弯让直行，你他妈眼睛长后脑勺，看着老子车过来了，还撞，找死啊你！”

    “我看你他妈才找死，什么狗屁转弯让直行，老子车头出来了一半，你他妈从后面直接撞上来，要不是老子及时拉车头，老子送你归西！”

    肖瞬看清了人，瞬间想起来，当时顾西雾把他往草丛里扎的时候，这个逼人也在场，还知道这个逼人和阮南星谈过，不管他是不是顾西雾的朋友，怒气未减，“我知道你，看来你不记得我了。”

    对方也愣了两秒，从上到下打量他，一副不屑的语气，“知道老子的人多了去了，想跟老子套近乎，你算老几啊！”

    肖瞬冲他叫嚣：“我算你爸爸，你个杂种人渣！”

    “妈的，老子削了你！”

    “谢霄，别惹事。”说话的是个女生，穿着时尚靓丽，站在车门旁喊了一声。

    谢霄哪里会听，一抡拳上去时，肖瞬极快地往旁边一闪，谢霄却就此停战，他虽然不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但怕伤及自己容貌，又气愤至极，“你小子算运气好，老子今天放过你，不要让老子下次碰到你。”

    “放心下次再碰到，我让你消失。”肖瞬大放厥词，极为嫌弃地看着这个人，瞬间映射他自己以前的种种，突然有种恶心的感觉，他笑了一下，“我不明白为什么雾哥会跟你是朋友，但老子这两个字从嘴巴里说出来，原来真的像畜生在咆哮。”

    谢霄只截住他说的后半句，“你说谁畜生！”

    “说你。”

    肖瞬也当骂了一回自己了。

    “吓到了，有没有受伤？”

    徐澄意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一侧螺丝已经掉了的眼镜，“…没有。”

    肖瞬从后视镜看她手里的东西，“眼镜坏了吗，我带你去买一副。”

    徐澄意赶紧说，“不用，只是掉了一颗螺丝，我回去修一下就行。”

    肖瞬看她头低着，说话细声细语，她越是这么文弱，那种淡漠生人勿近的感觉越强烈，就比如刚刚发生的一切，跟她确实无关，就算自己真出了什么事，她也只会袖手旁观，这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他在何小婷身上体会到。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这么多，只觉得自己以前有多么的狂妄，现在就有多么反感，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嫌恶。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心口剧震不停，夸张到不敢相信现在的自己竟然会有忏悔之意。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阳光斑驳在他们来来回回。

    “对不起啊，我以前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徐澄意从来没想过他会道歉，她只是觉得可笑，轻而易举地道歉并不能缓和她内心积攒的伤痛和屈辱。

    “你肯定很恨我吧。”肖瞬眼眸微闪，看着后视镜始终低着头的女孩，他知道这种沉默就是给他的答案。

    “对不起。”

    他再一次道歉，女孩依旧沉默。

    她不接受也不会原谅。因为潜意识里，她早就把他划分为恶人那一边，让她恐惧又倍感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