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风如丝,桂香满路。苍穹中云雾退散,丝丝暖阳透过云层射入梧桐叶丛。

    又行了两天的路程,终于赶在第三日到了城门口。城门口一支军队正在等候着张秋然一行人。

    “在下徐奇,见过张将军!”为首的老将作揖道。

    张秋然还了礼道:“徐将军想必就是接应的使者了,诸位辛苦。”

    对方笑了笑,捋了捋胡须道:“将军误会,接应使者还在城内等着。我与顾将军是奉命前往边疆的戍边将罢了!”

    戍边将,一般是在出征将军凯旋归来后接替职务,继续看管边界处处理交界纠纷事务的将领。

    张秋然却注意到了这段话中另一个人——“顾将军”。她印象里,朝中姓顾的武将只有顾宸烨老将军。这位将军是个和蔼敦厚的人,是她父亲张平俞的故交。不过在她随父出征前,这位老将就因为严重的腿伤再也下不了床了,难道这五年间寻到什么灵丹妙药或是在世神医又医好了,竟可以克服舟车劳顿前往边疆了?

    张秋然眼神锁定了军队中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猜测那便是“顾将军”,又冲着那里深深作了一揖。

    “晚辈父亲与顾宸烨将军是莫逆之交,此去家父为国捐躯恐再无法与顾伯父促膝长谈。家父为顾伯父留了东西,可否允许晚辈替父亲将物品交给您?”说罢,她便眼神示意身边程起去取行李中的匣子。

    徐奇急忙阻止道:“不必不必!…唉,将军远在京城外有所不知,这马车中的人不是顾老将军,而是顾老将军的长公子——顾思明,前几日陛下赐了“归勒将军”的称号,如今也需得称上一句‘顾将军’。”

    虽然张平俞与顾宸烨是至交,可小一辈的张秋然与顾思明却丝毫没有继承到一点青梅竹马的情分。两个小孩跟陌生人似的,连面也没见过几次。

    这就要牵扯到另一个人——林湘颜。

    林太傅有一女名为林湘颜,与张秋然是一同长大的手帕交。林湘颜随了父亲的聪明才智,七岁便会背有记载的大部分诗文,十岁时便会吟诗作画,还弹的一手好七弦琴。皇帝称其是堪有咏絮之才的才女。一身冰肌玉骨的美人相,出了名的清冷自持。

    张秋然与其性格截然不同,她幼时出了名的活泼胡闹,出身武将家也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琴棋书画不算精通,刀枪剑戟却耍得胜过男兵。是文弱贵女中一枝独秀。

    两人就成了京中一段佳话,被称作“文武双黛”。

    顾思明的青梅竹马正是这“文武双黛”中的文美人,被人称是一朵芙蓉配一支翠竹般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的娃娃亲是在七岁时定下的,到了适宜的年龄便要拜堂成亲,如今算着岁岁年年,应当已是新婚夫妻了。

    “顾将军的妻子是在下儿时好友,此去戍边怕是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可否容在下见上一面?”张秋然满怀期待地看向马车,心中疑惑也解了大半——定是带着妻室不好露面,才坐在马车里。

    “妻子?……这”

    没想到此话一出,军队中皆是议论纷纷,徐奇不禁尴尬地低下了头。

    张秋然对这情形略表疑惑,到底是不该拒绝路上叶监军递来的《京城秘闻录第三十一册》,如今再想看,却连叶承喻的人影都找不见了。

    她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刚想询问是不是不方便。只见那为首的徐奇不知何时下了马,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就近的林子中,只听那徐奇颇为惋惜地叹了声气,小声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车中的顾将军……尚未有妻室。”

    “是婚约取消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对方摇了摇头,反问道:“将军难道不知,这顾公子本是想做文官的?……唉,依我说,什么风华绝代的咏絮才女,明明是个趋炎附势的负心女!”

    “将军此话何意,可否说个明白与我听?”张秋然一时之间竟搞不懂这话中含义,却隐隐约约生出些不好的情绪。

    顾思明学文学武她不想管,怎么能说阿颜是“负心女”?

    “唉……不是我吊着将军,你我彼此都有要务在身,此中详细将军随便打听打听就明白了。”徐奇满眼心疼地看向那马车,“顾府奴才嘱咐顾将军哭得眼肿,实在不好见人,这才派了马车,恐怕将军是见不了他了。”

    哭得眼肿???这这这……

    两人交谈后又回到各自队伍中,互相拜别后各自朝着各自方向离开。

    城中皆是夹道欢迎,争着送时兴蔬果的百姓,赞颂声,鼓掌声交杂一片。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都有些招架不住,手脚并用地阻挡百姓的热情投放。

    “军爷们,咱们家新摘的果子,拿去尝尝吧!”

    “…大爷退后,您留着自己个儿吃吧!”

    “张将军!!给我儿赐个名吧!”

    “老婶子退后,城中自有算命先生赐名,就近还有慈恩寺求名!”

    “俺家鸡下了蛋,还热乎着呢,孝敬军爷们!”

    “姑娘不可乱扔,砸到了人可要抓你问审的!”

    “……”

    单是走了半条街,军队装行李的货车就沉了几十斤。直到靠近皇宫一带,才没了人影。

    “应当清退整条街的人的……这样过来太费时间了!”张程起抱着百姓们硬递上来的果篮抱怨道。

    张秋然道:“军队回城不能驱赶整街百姓,这是祖宗规矩。将果篮放在我车上吧,得了空一并分给将士们。”

    “是。”

    锦芊从车中探出头来,苦笑道:“呵呵……小姐车中也放不下了。”

    马上的少女无奈笑了笑,伸手从篮中挑了个红润的桃子,随意地用衣襟揩了两下便咬了上去:“那就路上分分,把它吃完了。”

    ……

    一路行至宫门口,一手持拂尘的老太监与十几个禁卫军正在宫门口等候。

    老太监行了礼,笑吟吟道:“恭贺将军凯旋,还请将军与程校尉随老奴下马入宫,陛下正在承德殿等着。”

    秋风猎猎吹起少女的红袍,如一团红日盘旋。她下了马,并未即刻随着太监福康入宫,而是转身隐入马车中。顷刻,少女便捧着两个木盒又露了面。

    她如一棵青松般站得笔直威严,即使身高在众将士中略有不足,却散发着令人生畏的气场。少女在额间系上了白布,将其中一个木盒递给了身边的张程起。

    “这……”太监福康有些为难。

    “在下执意如此,若陛下责罚,不关公公的事。”

    他不好再说什么,恭敬道:“将军有此孝心,张老将军泉下有知必然欣慰……”

    “骠骑大将军之女——张秋然,边军校尉——程起,领旨觐见!”

    承德殿中,天子何临影负手危坐于金銮御座之上,臣子王储们纷纷投注目光于二人身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阶梯,张秋然高高捧着手中的木盒,神情庄严。众人皆知里面装的是什么,目光中皆是三分敬畏,七分怜惜。

    除了三公与皇室中人,其余大臣皆是跪地叩拜亡灵,异口同声大喊道:“吾等恭迎张老将军凯旋!”

    五年鏖战,这是现帝何临影继位后第一场两国战争,也是第一场胜仗。

    战争刚起时,安庆国弱民穷,不过国土靠南平原众多、矿脉丰富,依着地理优势不过几年就能富强起来。为了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安帝本想向景胜国贷款巨额白银,以每年向司晨进贡白银和女子来求得安稳。

    张秋然的父亲张平俞和几位大臣却不同意,他们认为单依靠赔款和贡献女子并不能使司晨放弃攻城掠地,反而会使国库更加紧张,民心涣散。不如趁着寒冬司晨缺粮草时拼死一搏,也能使本国立威于众国,免再受外敌侵扰,换去更长久的和平环境。

    他以骠骑将军的身份立下军令状,以祖宗名誉做了担保——不破司晨灭国之心誓不归国。

    他做到了——张家军不只攻破了司晨灭国野心,还乘胜追击缴获司晨十二座城池,千万两白银的赔款。经此一役,安庆名声大涨,后代将有更加长久的平安。

    可张平俞,他离开时,怀中抱着最最疼爱的女儿;他归来时,却被女儿抱在怀中的木匣子里,踏上属于他的凯旋之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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