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张秋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赶了一月路把脑子赶坏了,竟听见此等谬言来。

    满朝文武也皆是震惊。

    二殿下如今二十,快过舞象之年。

    本朝这个年纪的男人,孩子最大的也会打油了。可这位却是连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也没有。

    于是这位大龄贵男便成了京都中男男女女反抗成亲的第一妙例。也常有人暗里猜测这位是个有怪癖的。不过明面上最多人说他不好女色、励精图治。

    感情不是断袖也不是性情冷淡。

    今日将军回都,方才知他白月光、朱砂痣、心头血一直远在边关。

    何临影却显得不是那般震惊,两人青梅竹马的交情在皇宫中也不是什么新闻,只是今日贸然请旨赐婚,却不似他的性子。

    皇位上的男人阖眼叹气,抬手让他二人起身。

    自己跪在这可不是为了婚事,张秋然万万不敢一起起身。

    未等何萧条伸手拉她,她便重重叩头庄重道:“陛下明鉴,秋然孝期未满,不敢应了二殿下!”

    “你可听清了?竖子还不退下!”何临影瞪向何萧条,示意身边侍臣扶起张秋然。

    何萧条神色不明,向安帝行了礼就退了回去。

    “到底是要成婚,你一个女儿家,家中此时也再没了长辈。你的婚事朕定会负责。”

    张秋然侧身道:“陛下,这是程起,在军中任校尉一职。他是二十年前家父去灾区剿匪时带来的孤儿,随着家父学了些武功本事,原是我的师兄。”

    “家父临终时怕我无人照看,认了他作义子,给他添了‘张’姓,如今也算是在下的兄长。”

    地上跪了许久的男子再次挺身行礼:“末将张程起,参见陛下!”

    何临影盯了会儿地上的男子,道:“抬起头来。”

    那双星眸缓缓抬起,淬了火般的亮澈,一看便是忠义温良之人。

    “好。”安帝笑着回应道,“既是恩师孤女,你更应该好好照料,莫要辜负张爱卿一片苦心!朕便升你做平寇将军吧。”

    张程起行礼谢恩道:“谢主隆恩,臣定当不负重托,倾尽一切护好小妹。”

    安帝居高临下,重重拍了下他的肩。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诸卿退朝吧!”

    侍臣高喊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秋然同诸臣一同行礼叩拜。她隐隐觉着后背发凉,似是有人在阴岑岑打量着她。虽然皇帝一看就并不赞成此事,但她先声回拒,当众驳了他的面子……

    仿佛已经想象到何萧条面子碎了一地的怨恨样,她竟是先有些莫名的暗爽,而后再是担忧。

    自己回京是为了查清真相,给将士们一个交代,万不可耽误在婚姻之事上。

    待一切结束,她便要请旨回到边疆,继承父亲遗志。

    “秋然,你同朕到泉清宫来。”

    泉清宫是何临影的寝宫。不同于张秋然想象的富丽堂皇,反而是神秘诙谐。

    殿中熏着浓浓的檀香,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制帏帐,安帝走在前头,张秋然看他的背影都是模糊的。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安帝要带自己来这里,这里气氛透露着淡淡的忧伤,让张秋然感到不适。

    张秋然的脚步随着安帝停下,男人伫立在一张书案前,脚底踩着名贵宣纸铺就的“地毯”。

    何临影弯下腰,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拾起地上一张丹青,他沉声道:“过来。”

    书案上是层层叠叠的画纸,许多是画了一半就被人发怒般泼上了墨汁,胡乱撂在一旁。几张画的不错的还被题了字,挂在书案周围。

    画作无一例外,都画的是同一个女子。

    张秋然看不清画上女子的五官,但随着她一步步靠近,那白皙面容上的黛眉朱唇也渐渐清晰起来。

    但还是看不清。

    她一步步前进,渐渐就要看清那画上的人……

    “停下。”安帝转身喝道。

    张秋然只好乖乖地站在原地,画作上女子的面容还是看不清晰。

    安帝静静地朝她看来,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重帏帐,在烛火映照下影影绰绰。

    何萧条的容貌营地遗传了安帝,生得俊美逸群,一对浓黑剑眉下坠着迷人的桃花眼,像是狐狸……

    不,狐狸只是安帝。

    何萧条的眼更像狼崽,外表美丽动人,实则暗流涌动,黑漆漆的眸子里倒映不了任何人的身影,只有浓厚的欲|望是真实的。

    但此时纱帐与烛火却弱化了那一点区别,恍惚间,那与她隔着一重帏帐的人不是安帝,而是已经成为帝王的何萧条。

    她看着眼前的人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抚上帏帐,何临影嘴中喃喃着什么,却听不真切。

    她仿佛与帝王何萧条诀别两地,不复相见。

    “陛下?”她沉声试探道。

    像是水中泡影被涟漪撞碎,何临影此时清醒了过来,猛地将手放下,背过身去。

    他声色随意慵懒,又像是将死之人的残喘,道:“秋然,你可已有心爱之人?”

    “回陛下,在下自十四岁就随父亲出征边疆 ,虽是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长大,但……”

    她眸色一沉,仿佛将眼中碎光都极力压了下去。

    她道,“还无人入的了眼。”

    她并未撒谎,这五年她在边疆撒足了野,见足了世面——京城里薄的似纸的雪比不上凉州城捱过天的厚雪,奢靡富贵的京都城比不过草长漫天的敕勒川,流芳百艳的御花园里任何一株奇花异草也比不了城墙边一丛丛怒放的野金菊……

    她仿佛懂了“此花开后更无花”,心永远拴在父亲亡故的那个边疆,那片用将士们鲜血染红的土地。

    又如何能对这金碧穹顶或是里面的人提起一丝兴趣?

    “好。”何临影攥紧手中的宣纸,画中的女子长得柔美,似是芙蓉出水般明媚。她眉眼弯弯,正在画中侍弄芙蓉盆栽。

    旁有题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出了泉清宫殿门阖上的那一瞬,徐徐秋风吹过面颊,冲散殿中发腻的檀香味。

    张秋然转身抬眸,偌大的长廊中不见旁人,簌簌风声在耳边作响,吹拂着院中芙蓉榆柳,掀起一阵绿白波涛。

    波涛尽头,男子一身象牙色衣袍,负手而立在芙蓉花海中。仿佛是从这片美地中诞生。

    他低垂着眸,伸出手指摆弄着芙蓉花瓣,一副宁静闲适的模样。

    听见动静,他如林间麋鹿般抬起头,望向张秋然,不动声色地顺手掐下一朵花瓣攥在手心。

    “出来了?”

    “嗯。”

    “父皇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可知我为何在大殿上向你求婚?”

    “额…不知。”

    其实她想说“因为您喜欢我”的,毕竟这人就是这么说的,但她用头发丝想都不可能。

    何萧条此人,既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她的天敌冤家。这人在她心中没什么爱好,攻于心计,精于谋算,尤其以取笑他人为乐。

    “以为我喜欢你?”

    何萧条走到她面前,一双俊眸低着头微眯着看她,像是审视偷跑出学堂的孩童,盯得张秋然不自在。

    “本殿不这样说,那帮朝臣怕是要给你钦定夫君。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笼络人心,和我父皇一样。”

    迎娶功臣孤女,不仅可以声名远扬赢得万民赞颂,还可以通过儿媳得宠于帝心。

    安帝也是与丞相一唱一和,既要收回兵权民心,还要拿捏一个军功在身的独秀女子。

    张秋然囫囵作揖,“那我今日还要感谢二殿下的‘大恩大德’了!”

    何萧条并不理她,眼中的审视又添了几分犀利:“还有一事。”

    张秋然似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她心虚地别开头就要离开,“在下还要去找林小姐叙叙旧,恕难奉陪。”

    如那日一般,男子遒劲有力的手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如捕兽夹一般,一旦咬上,便再难松开。

    花香馥郁,将气氛吹得微妙异常。两人挨得很近,风掠起何萧条的发丝,轻扫过张秋然脸上细小的绒毛,如蚊蝇在食虫花上不经意地试探。

    他唇角勾起,眉眼弯弯道:“秋然不找我叙叙旧吗?五年不归,我还当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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