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二)

    她的脸颊上扬起几丝血,垂眸敛目,上扬的眼角酡红,却是有与她面庞毫不相称的绮丽神色,似是在一张白纸上,铺洒出惊心动魄的旖旎来。

    柳续怔了一瞬,控制自己不往那尸体看,反应过来:“三娘!”

    谢灵犀听罢,颇有闲情地应了一声,甚至还摆弄一番蝴蝶簪,笑道:“我知道,吓他一吓。”

    说完便收了簪子,仔细擦拭几番收入袖中。

    角落里,莫深颓然跌倒在地,终于大口喘起气来。

    他险些被吓出病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用簪子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再说她那手劲也忒大了,太监脖颈是细,但也不至于一簪穿喉吧。

    谢灵犀瞧他这模样,奚落道:“这般窝囊,还敢干这灭九族的大事。”

    这话是故意说与他听的,据她前世记忆,这位监察大人在朝堂上敢说敢做是出了名的,真真是能当着老子的面,面不改色骂上他几个儿子一日下来不停歇的那种人。

    至于谢灵犀对他印象颇深,还是因为他那不清不楚的死,最后成了诬告谢父拨弄朝政、滥杀无辜的一条罪证。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让这些发生。

    心里想着,果然见莫深跌跌撞撞扶着墙站起来,口齿不清地辩驳:“我没干!我无愧于心!我堂堂正正!我光明磊落!”

    他踉跄两步,踢了一脚太监:“仗势欺人的阉人!该杀!”

    谢灵犀静静看着:“那你怎会在此?”

    “都是他们逼我的!逼我的!”

    他哆哆嗦嗦藏在柳续身后,见人有些防备,小心翼翼抓着他的衣袖道:“郎君娘子,我是被蒙着眼睛绑进来的,他们说,若是我不从,便先宰了我,再杀了我的父母妻儿……”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两位气势斐然,若能助我脱此困境,来日我必千倍百倍回报!”

    谢灵犀听着,瞧着内室那烛光扑闪,“这里面可还有其他人?”

    “不知啊,我一睁眼,便在这儿了!”

    这可不妙,谢灵犀与柳续一对视,两人从对方的目光里都品味出了难言的神情,柳续低头看了眼躲在他身后的莫深,“放开。”

    见他还背朝着谢灵犀不敢看她,好笑道:“作甚怕她?人家只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娘子罢了。”

    莫深终于愿意松开他的衣裳,却还是离他们远远的,生怕一不注意夺了命。

    三人随着光往内室走去,果真如莫深所说,里头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案,上面摆着几只狼毫大笔,左侧一叠宣纸,隐约能想象这密洞主人的闲时雅兴。

    谢灵犀抚摸着桌子端详片刻:“这人倒是颇有雅趣。”

    她招呼柳续过来,果然在桌案上看到了处处摩擦出的纹路,镇尺在旁静静放着,其表面光滑无比,摸着温润,倒似盖了一层上好的皮。

    几处刻着艳红的牡丹,惟妙惟肖。

    “这花怎么好似在哪见过?

    谢灵犀正思索着,却见柳续带着这镇尺大步走了出去,身后莫深端着烛光,映起屏风上花影攒动。

    笔力线条,果真是同一人所画。

    分明是祥瑞之花,却被她硬生生瞧出几丝妖气。

    谢灵犀借着烛火凑近,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涌上鼻尖,她回头一看,这时柳续却在隔她五步远的地方,端详着壁上画。

    难道是这……屏风?

    她狐疑地盯着妖艳牡丹,细嗅出让人作呕的淡淡腥味,像是一张放置了数月,未处理干净的皮。

    这想法实在骇人,还未来得及与柳续细说,却听到那边柳郎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吓。

    “这、这是——!”

    谢灵犀回头望去:半边石壁被照亮了,这地方竟然有四个八尺男儿的高度!阴森的火舌肆意凌虐在石洞里,未亮之处深如幽井。

    最可怖的是,定睛一看,正常人难以企及的壁面上,挂满了绣着牡丹、芍药花纹的扇子,小巧精致,每一件都有些许不同,似是孤品。

    柳续踮起脚取下一扇,刚拿到手上,便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他颠起扇柄左右翻看,不经意间发现扇面不起眼处有一道瑕疵,绯红如霞,形似蝴蝶飞舞。

    与其说是瑕疵,倒不如说是这扇面与生俱来之物。

    谢灵犀终于想来这蝴蝶何等眼熟,惊愕之余,一把打掉柳续拾着扇子的手,“这是胎记!”

    “教坊司前些日失踪的头牌小蝶,左背靠肩膀处就有这枚胎记!”

    这起失踪案到现在还未侦破,衙门那边难交差,估摸过不了几天便会盖棺定论。

    小蝶的扇子顺着柳续的大腿落地,沉重的扇面躺在地上转了半圈没了声响,这可把柳续折磨的厉害——他怎会不知当日打马长安城,路过教坊司时,便是这位花魁探了头,惹的众人又戏谑一番。

    这下美人香消玉殒,冷冰冰变了画皮,简直是一个黑心书生写出来的鬼故事!

    “这……”,他抬头一看上方万千团扇,一股巨大的悲戚涌上心头,“这石洞的主人是何许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这般生杀予夺,死后必当扔进油锅,以烈火烹之!

    而方才不过死了个爪牙,这世上还有多少个助纣为虐的可怜可恨之人呢?

    想着便裹紧了衣裳,转头叮嘱谢灵犀:“三娘,没想到有朝一日书上的话还成了真,我们这等青春靓丽,一定要小心自己的皮,莫被抢了去。”

    谢灵犀:“你可别太荒谬……”

    莫深见两人如临大敌,也照样学样,将自己裹得牢牢的,奈何他实在太瘦了,这样一看更像个嶙峋的杆子。

    柳续莫名:“大人您不用怕,这采花贼志不在你。”

    那反贼眼里可盯着我手里的东西!

    他畏畏缩缩走到两人身后,苦笑道:“二位,我们快些走吧。”

    三人踏过一整个气氛诡异的屋子,又复入内堂,却发现四周只有这一处门可开,一敲那侧石壁,声音却清脆,似是中空的。

    ——那便是有通道了!

    可那石壁缝合无隙,丝毫看不出其中隐藏了一扇门。谢灵犀引着烛火缓缓看过去,隐约瞧见壁上似乎冒着水滴,顺着藤条鬼魅般的垂下来。

    看来此处离地面上不远。

    谢灵犀福至心灵,捡起一根藤一拉,骤然间石壁上空轰隆隆响起,摇摆间掉落大大小小的石块沙砾,她急忙将两人拉到身旁,三人躲在一角落里抱头支撑。

    莫深不敌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差点没喘过气来:“郎君!”

    他一把攥紧柳续的衣角,宛如抓住深渊里一扁孤舟,“看,那边门开了!”

    话音刚落,一扇石门轰然倒塌,随机耀眼夺目的是洞窟内无数珍宝,单是鹅蛋大的夜明珠,便有十几颗。

    当朝海运并不发达,从海上取得的奇珍异宝大多是上贡给皇上的,可谢灵犀流连于宫中,亦没有见过这等如月清辉。

    “这这——”,莫深话都说不清楚,被闪得半阖着眼睛,哆嗦道,“这南海的夜明珠,去岁宫中才得两颗!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全部藏于门下!”

    这时柳续随口说道:“藏便藏了,无甚关系。只是我不明白,他这是怎么弄到的?”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向谢灵犀。

    谢灵犀哪里知道,若说当今世家一手遮天是真,只是她谢家不喜纠纷,从不参与那些党派之争,家中富裕,却也没不义之财啊。

    不过,若是这夜明珠是她所寻到,她也绝不交与宫中。

    说她自私也好,歹心也罢,她就是明晃晃地把家族利益放在前面了!

    三人各怀鬼胎,心存戒备走上前,成堆的宝物后是一处由漂亮璎珞织成的帘幕,谢灵犀一把掀开,面前俨然摆着一张大床。

    看上去是个起居室。

    床榻整洁无垢,床头墙面上挂着几幅年代已久的字画,上方署名已不甚清晰。

    下方矮柜里端放着两盆兰花,在这黑暗里仍开得茂密,肥硕的叶片随着三人进来时带起的风动了动。

    谢灵犀对有字的物品甚是敏感,唤两人过来翻箱倒柜,或许能寻到什么谋逆的据证。可怎么翻找,都是一无所获。

    几刻钟后,正当三人无果,歪歪扭扭靠着柱休息时,却听见另一侧传来一两个人的说话声。

    声音由远及近,似是马上要进来。

    “殿下妙计啊!那几人现下就在这里面,任凭殿下宰割。”

    那殿下似乎在说话人头上敲了一记,只听他叫唤一声,“哎呦!”

    便是另一道声音训斥道:“看你出的馊主意,要是他们敢偷本王的夜明珠,本王必拿你是问!”

    倒真给他猜中了,三人各拿了一颗夜明珠用来照明,听到此话面面相觑,正犹豫该不该放下,却听那主人又发话:“去,把本王新寻的皮拿过来。”

    “哎呦我尊敬的殿下,那皮就在这里面呢,现下还活蹦乱跳着。阿钱被他们杀了,看在他为殿下寻来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殿下可千万不要饶过他们这些乱闯的贼人!”

    主人阴笑:“这还用得着你说,待本王进去将他们大卸八块!”

    而后,人声渐息,几道脚步声在洞穴里格外明朗,“塔塔”向前,逐步逼近。

    那只支撑了许久的蜡烛终于灭了,只留下夜明珠在黑暗里发光。

    谢灵犀不知外头有多少人,尚不敢轻举妄动,见莫深躬起腰在床榻旁招呼她,恰时面露疑惑,便见柳续一脚将人踢进床底,示意她过来。

    莫深一摸老腰:“嘶——你这郎君忒大力气!”

    柳续挤进去,给谢灵犀预留了一个不宽不窄的地儿,“慢吞吞的——三娘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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