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

    日光落下,柳续一撇脸,暗里抓紧了衣袖——不,与其说是他惹恼了燕稷,不如说是燕稷非要来主动招惹,弄出一堆糟心事,惹人不快。

    燕稷是个疯子。

    自从那日香山归来后,柳续后来回到家中,这五殿下又锲而不舍上门,手劲之大,硬是将他门前环扣给崩断了。

    这院子是他租的,弄坏了东西是要赔钱的啊!

    柳续差点没收好表情,深呼一口气看向他:“殿下找我何事?”

    五殿下温文尔雅:“承之,听闻你回家路上遇袭,故特来看看你。”

    听了这话,柳续下意识摸了摸受伤的左臂,便是这伤也不好隐瞒,他与谢灵犀商议,特地找来几个纨绔猴儿在南街演了场戏,却不料招来了这玩意。

    “多谢殿下关心,伤已大好了。”

    燕稷本就是说一句客套话,见柳续无动于衷,笑道:“承之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寒舍简陋,殿下有话便在这里说吧。”

    “那好,我很好奇,承之是何时与三娘相识的?你虽来长安不久,但也应该有所听闻,三娘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感情甚笃,便是这些时日事务忙碌忽视了她,正与我闹脾气呢。”

    这话若是让谢灵犀听见,怕是要当场给他一个耳光。

    这殿下又想搞什么鬼?

    便是这艳诗也传了,谣言也听了,柳续索性破罐子破摔:“殿下与三娘如何,我不知道,但我与三娘的事情,也轮不到殿下来说。”

    燕稷轻笑一声,“我是来提醒承之,谢家名门贵胄,怎会要一个出身贫寒、无甚功名的女婿,听说父皇前些日命你做翰林院编撰?可我瞧着费允、陈流芳等人正直文华,想来也是能胜任这个位子的。”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他一介书生,来京城毫无依仗,纵然你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面对强权又能如何?

    可他是圣上钦点的状元,是圣上与世家权衡之桎梏,一个无甚实权的五皇子说的话,真能撼动圣上分毫吗?

    柳续不慌不忙,对之:“殿下这是在威胁我吗?”

    燕稷:“不,我是来帮你的。”

    “我听闻承之胸有大志,与我忧国之思不谋而合,三郎狂妄,六郎怯弱,七郎不谙政事,想法不落实处,我欲强盛大燕,承之可愿来帮我?”

    这里的“三郎六郎七郎”便是燕稷的几个兄弟,圣上尚未准允他们自行开宫辟府,储君未立,群狼伺候,燕稷说的实诚,他在众兄弟中确实是矮子群中拔高个,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可不知怎的,柳续第一次见这位殿下时便心中怪异,似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要远离燕稷。

    于是他干脆道:“我来长安只是讨口饭吃,殿下看错人了。”

    ……

    改日他与谢灵犀兰亭相会,说起这事,谢灵犀宽慰他道:“圣上欲借你等力量打压世族,怎会任凭燕稷一张嘴,便将你弃之不顾。”

    柳续:“那近日京中谣言?”

    这可不是害了谢家还要坑他柳续吗?

    谢灵犀莞尔,说的却是毫无关系的一件事:“前日皇后招我入宫,你猜她同我说了什么?”

    皇后出身博阳卢家,家中势力庞大,柔弱外表下不是个好惹的主。

    那日一封懿旨送来谢家,就如同前世一般,白日高照,一丝风也不见,父亲上朝未归,家中只有他们兄妹几人。甚至来的是同样两个一胖一瘦的公公,端着颤颤颠颠的步伐,尖细的嗓门喊着——“懿旨到!”

    谢灵犀当时正在窗前临摹那副春景图,便听前堂一阵躁动,出了院子便见到这一幕。

    前世画面深刻在脑海里,像一笺深埋地底的白纸,此时风和日丽,却似有一只燕子低下脑袋啄虫,不小心将书笺一端拉了上来,眼见上方早写满了无数无法避开的谶言。

    谢灵犀被兄长引着接了旨,死寂一般地抬眼一看,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谢氏灵犀,秀毓名门,特擢指为公主伴读,择日进宫听训……”

    “伴读?”

    谢灵犀:“爹未曾将我的名字承报上去啊。”

    谢衡接过一看,“谁将你名字加上去了……如此大胆,竟敢算计到我谢家头上。”

    “不过,”谢衡话头一转,“皇后亲令,总好过前朝弯弯绕绕,总归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旨也接了,你看……”

    谢灵犀一把夺过这懿旨,头也不回:“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回到濯枝苑,不为当公主伴读烦恼,而在想前世之事。

    看来燕稷求旨娶亲那段,是揭过去了罢。

    她重返长安,她遇见柳续,两人同困香山有惊无险,下山后又被谣言绑在一起。今世的一切都将柳承之搅和进来,似乎牵上一条红线,难舍难分。

    不对。

    怎么能说红线呢?

    谢灵犀想起张了然为她算上那卦,现在想来完全是臻然道法,他说成凤之劫过后福寿永康,真能如他所言么。

    不过话说回来,张了然分明是个年纪不算大的郎君,先前在香山为了装成得道高僧的模样,不知用什么法子沾了一脸皱纹和灰白胡须,可见他的话与他的脸一般,也不全然是真的。

    翌日,谢灵犀便轻装便行进了宫。

    听闻那位中宫所出的公主性子跋扈非常,极爱争妍斗艳。谢灵犀翻遍衣柜,寻了件只有些许单调水波纹的衣裙穿上,腰间精致无瑕的绣花绸带也不佩了,随意绑了条灰扑扑的锦带,只盼那公主千万别多瞧她一眼。

    宫中的教习嬷嬷面容凶狠,待人苛刻,便是一点姿态端的不对了,就抄起教棍抽女郎们的腰。

    讲授诗书的老先生则和善许多,只是不知那老师是与父兄相识还是怎样,回回点她的名字,便是想发个呆也不成。

    可见背后之人用心险恶!

    闲暇时,谢灵犀在旁无所事事地赏花看草,没注意到身旁几个女郎围过来,为首者走到她面前,笑了一声:“哟,这不是谢三姑娘吗?”

    “你和那位状元郎的艳诗可是满天飞,平日不是最不屑与我们相处,怎么今日便来了,难道还奢望当个伴读去求得一则好婚事不成?”

    这姑娘名徐芫,便是清平公主平日里的玩伴之一。

    谢灵犀抬眸打量了她一眼,“你觉得怎样的婚事才是好婚事?”

    徐芫诧异地斜眼看她:“怎么脑子撞坏了不成,对方自然得家世显赫、风度翩翩、有所功名啊。”

    谢灵犀一笑:“所以柳续哪处不符合了?”

    不知是她表现的太平静了,还是说出来的话语不妥,徐芫听罢声音大了些:“他那乡野村夫,谈何身份高贵?”

    便是放榜那日众多姑娘去追随那状元郎,其中也一定不包括她徐芫的,她从小便立誓,长大后一定要嫁给最尊贵的男子。故而见谢灵犀这般维护柳续,她反而是觉得这聪明绝顶的谢三娘,此时脑袋一定是进了水。

    周遭和和微风,随着一群身着花绿金边缕的宫女太监,皇后的銮驾缓缓而来。

    卢皇后用涂满豆蔻的嫩白指尖支着头,闻花莺语间,刚好听到谢灵犀一声不大不小的泠然之音:“自盘古开天辟地,人皆浴雷霆风雨,食自然之果,圣朝初始,仰沐圣恩。天子脚下,又如何分高低贵贱?”

    谢灵犀刚说完这句,便见诸女郎失措般,忽然朝一个方向行礼,她马上转身,一福身道:“参见皇后娘娘。”

    卢皇后虽已生育二子,身形却依旧婀娜多姿,面上无甚皱纹,丝毫看不出她的年龄,只一双威严甚重的眼睛,昭示着她作为六宫之主的雷霆手段。

    她慢慢抚掌:“好一个天子脚下不分贵贱。”

    谢灵犀心里一惶,垂下头道:“娘娘谬赞了。”

    这下卢皇后轻笑了几声,“你怎知本宫在夸你?”

    谢灵犀:“斗胆一猜。”

    在谢灵犀年少时,这位皇后还只是卢家的四姑娘,后来先皇后难产去世,圣上为其写下感人悼词,这才迎了新后。

    便是在卢家又娶一女,也就是如今这位。

    皇后听罢摇了摇头,伸出蔻指点了谢灵犀,“谢三娘,本宫有事寻你。”

    她转身便走,旁边自有宫女小心搀扶,另一边一个小巧伶俐给小宫女引着谢灵犀:“娘子,请随奴婢来。”

    周遭宫檐飞扬,宫殿错落不拘,雕梁画栋之间,碧柳白梨渐垂,双燕连雨齐飞,越过小桥流水,便得以看见一座精致的八角亭。

    与山涧那处野亭不同,该亭恢宏大气,砌满琉璃瓦,立于亭上,可见荷池生风。

    宫人们这便添上糕点浆果,布置好后,慢慢退至一旁。

    卢皇后盯着谢灵犀这身装扮,失语一笑,随即递给她一物,“你可知,燕稷曾来求过陛下?”

    谢灵犀打开一看,上面明晃晃用朱笔写了她的生辰八字,听了这话,更是一惊:“臣女不知。臣女与五殿下素不相识,敢问他所求何事?”

    “欲求与你姻缘。”

    谢灵犀蹙眉,一思忖:“圣上不允?”

    皇后笑道:“便是还未启禀陛下,便被盛儿给截胡了。”

    “不过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这纸条便是我在长明宫里所见。”

    燕盛,没想到今世他还有这般用处。想必是柳续的出现将他一催,正好连带着她谢灵犀也赶上这场东风罢。

    皇后继续道,声音严肃起来:“本宫便与你直说,盛儿的正室只能是卢家的女儿,既然你与柳续情投意合,便早日成婚,断了他这念想。”

    谢灵犀正要解释:“我与柳续不是……”

    话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声音竟是不容置疑:“是真是假,真有那么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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