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鲜少有人知道,谢灵犀有个孪生姊姊。

    十余年前,燕与东离交战,京中明争暗斗,谢夫人刚怀了二胎,以求安全,便回江左老家静养。

    后来生下一对双生女儿,便是谢灵犀与她姊姊。

    那时谢灵犀还不叫这个名字。

    因是有云游仙人批语道,这对双生胎儿出世有违天命,在五岁之前不可取名,以示假象来瞒天。

    谢家不信邪,然几天后谢家姊妹酣睡之时,后院突生大火,幸得发现及时,才免于大难。

    谢夫人心有余悸,不得不信了这话,便是谢灵犀自小沉静,而姊姊好动,便唤她小名为“婉”,姊姊则是一个“曜”字。

    谢灵犀与她姊姊关系极好,儿时在山野赏花观月,盛水时,卧得一只小船,星河入梦。

    可谁都没有料到,在她们五岁生辰之际,竟有一股贼人自官道而出,劫了姐妹两个,以此来威胁尚在京城的谢父。

    事关国策,谢父自是不肯屈折,可事后他们沿着水流寻去,只有姊姊的尸体昭然于白日。

    后来,贼人覆灭,谢父将她们接回长安,对外只宣称诞下了一个姑娘,便是谢灵犀。

    想毕,谢灵犀用衣袖擦了擦姊姊的墓碑上的青藓,口中喃喃,“你会保佑我的,对吧?”

    风更甚,天已暗下来,谢灵犀收拾好自己,站起来往山中一野庙去。

    这处野庙是她早些年祭奠姊姊时发现的,旁有古树参天,内里尊了一个金身大佛,应是前朝时因战乱荒废的。

    平日寂寥不堪,此时庙里却藏了人。

    谢灵犀刚进了野庙门槛,便觉得不对,隐约嗅得些许血腥味,几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愈演愈烈,不知是山中猎户还是何许草莽。

    她正欲收回脚离开,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有一人桀桀发笑,“你唐则雪不过平庸之才,吃了你老母的血肉,才在长安谋得一处小官,纵是死了,又何人在意?”

    谢灵犀听罢,靠近了木门附耳,便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动作,那人似是伤痛难忍,低哑出声,气势却不减:“我便是死了,也要将你的罪行昭之于众!”

    “你说什么!”

    凶狠一句伴随着凌厉的掌风,唐则雪的头颅似撞到了庙中朽木,只听他闷哼一声,低低笑着:“我已将你等罪证承报御史大人,只要我死了,只要我的死讯传到长安,他便会知道,全长安都会知道!……你们逃不掉!哈……你们都逃不掉!”

    此时倏地狂风大作,吹得门窗“哐哐”作响,如薄翼窗纸后,唐则雪口吐鲜血,凌乱不堪地卧倒在地,继而被一人拦腰举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那人狂躁非常,拿这可怜书生发泄着,“我爹会保我!殿下会保我!我加官进爵,一路出将入相!只有你该入阿鼻地狱!”

    又是一卷来回暴虐,唐则雪跌至佛像旁奄奄一息,嘴角被血染得通红,还噙着笑:“你家长兄欺民霸女,你家父亲贪污□□,而你窃取他人的功名……咳咳……”

    “你们一家,都将遗臭万年!”

    施暴者猩红了眼眶,还要动手,却被身旁一直在冷眼旁观之人拦住了。

    “流芳,你忘了殿下交代的吗?他在此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透出去。”

    这人声音格外耳熟,谢灵犀细想一番,却寻不到它的主人。

    这庙中该有三人,其中一人便是她要寻的那位唐郎君,听他们所言,似是其中另有隐情。

    谢灵犀用手指撕开一处破烂小洞,借着庙中烛光看清楚三人此刻状况。

    佛像旁,唐则雪埋脸在匍在稻草堆里,衣襟染血,看着生气全无,左侧站了两个华贵郎君,其中一个蒙着面,慢条斯理地拿帕子细细擦拭着手指。

    竟是觉得唐则雪的血脏了他的手吗?

    她不认识这两人,自是前世他们并未崭露头角,或是在此之前,便被燕稷以雷霆手段除掉了。

    他们口中的“殿下”是谁呢?

    谢灵犀挪动身子,往里倾了些,欲看得更清楚,这回她清晰地看到蒙面那人的指尖处有一颗嫣红的痣。

    他二人又细细说了一些话,随即一股烧焦的味道自庙里来,便听到了那两人离去的脚步声。

    谢灵犀迟疑了一会儿,在外等了片刻,见庙里彻底没声了,便蹑手蹑脚地进门。

    只见面前大火自唐则雪身下稻草燃起,将要烧尽这座庙宇。

    谢灵犀见状,立马冲上前去,所幸这人衣裳被血浸得湿透,倒是阻住了一部分火苗,但身下稻草仍在燃烧,颇有不肯罢休之意。

    她蹙眉忍着血腥味,将人从草渣中拖起,这郎君晕过去了,身子格外沉,她非但没走两步,反而踉跄几下,险些一头栽倒火里。

    要是柳续在这就好了……

    谢灵犀出神片刻,卯足劲将人拉出来,摆在庙前的空地上,唯恐那两歹人去而复返,便将人脑袋猛敲几下,“醒醒!”

    唐则雪身上伤痕无数,或是在大理寺受了刑,这下又被这般虐打,谢灵犀心中惶惶,不知他是否还有意识站起。

    “喂!醒醒!”

    她又往人身上推搡几下,见唐则雪毫无动静,便心里一盘算,根据前世记忆,低低附耳道:“你娘死了!”

    刹那间,本还在昏迷的人弹坐起来,耳目猩红,面色彷徨:“什么?!”

    “嘶——”

    谢灵犀本就离他近,方才说完话还未来得及挪动身子,便被这人弹跳起来狠狠磕碰了头,一没蹲稳,被撞出几米远。

    天空划过一声雁鸣。

    谢灵犀侧倒在地上,两眼发晕,一头簪子也撞落不少,那边唐则雪疯魔一样边爬边扑上来,伸手就掐她的脖子,嘶吼:“我娘呢!”

    谢灵犀刚缓过来,见他醒了,还未惊喜,便感觉到一只满是血渍的手覆上脖颈,难忍之际,反手便拾起一只簪子抵住他喉咙,“滚过去!”

    没想到他反应这般大。

    这一呵斥让唐则雪清醒了些,退后几步,仍是颇有忌惮地看她。

    “阁下是何人?”

    荒郊野岭怎会有这般漂亮的姑娘?

    莫非又是他们的计谋?

    谢灵犀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裙间灰尘,嗓音清淡:“救你的人。”

    “能站起来吗?此地不宜久留。”

    ……

    两人朝山下走。

    谢灵犀熟谙此路,下山容易,但一想却无处可去。断不能带他回谢家,而柳续那边,又刚吵了一架。

    偏生这唐则雪还在喋喋不休:“姑娘效忠哪派?”

    “姑娘要带我去何处?”

    “你主子知道你这般背信弃义么?”

    “……”

    谢灵犀掩了掩擦伤的手腕,暗想:救了你真是倒了大霉。

    她反过头去,冷眼瞧他:“你看我像杀手么?还是死士?”

    唐则雪捂着伤口,小心翼翼:“你用簪子的手法,不同寻常人。”

    谢灵犀嗤笑一声。

    夜深人静,两人如鬼魅般穿行,谢灵犀带着他穿了条小道,巧妙地顺着护城河而下,一路蹑步到了柳宅后门。

    一抬眼,却见小小木门旁亮了盏灯笼,霎时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

    门旁倚着一人,谢灵犀失神一看,她新嫁的这位郎君濯濯立着,如春月之柳,正柔柔望着她。

    柳续见了她略显狼狈、失神落魄的样子,眉头一颤,失笑了一声,朝她伸出手来。

    “灵犀,天黑,回家了。”

    ……

    这处后门便是她与柳续相约而设,除了他们二人,谁也不知晓。

    便是为防突生变故。

    新婚过后,家中多余的下人都遣散了,大多送去了谢家乡下的铺子里,干些闲活,只留下了伙夫护院、几个丫鬟和一对老夫妇管家。

    均是谢灵犀亲自挑选,嘴严实得很。

    她上前两步,见柳续掌灯,别过脸轻声道:“这般亮堂,不怕被人发现?”

    柳续动了动筋骨,“自家院子,有何好惧怕的?”

    他看了眼身后血迹斑斑的男人,“他是?”

    “我先前与你说的那位。”

    柳续一惊,催谢灵犀进门,将灯笼掩了些,低声朝还杵在门口不动的唐则雪道:“凌霜,快进来。”

    凌霜,即是唐则雪的字。

    救他的娘子拂花照雪,面前的郎君濯柳映月,唐则雪紧咬的牙关松了松,四处彷徨着进了门,

    随即出来一个小童,悄悄扫去了门前痕迹。

    ……

    堂屋里。

    唐则雪被引着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稍稍处理好伤口后进门,正巧看见柳续低头温和地给谢灵犀包扎手腕伤口。

    昏黄灯盏下,两人低低束发,垂眉敛目间,自有一处暗香传情。

    原来是一对夫妻。

    不过这娘子怎会孤身一人去老庙里?

    他看向谢灵犀那处伤,开口自省:“抱歉。”

    谢灵犀闻言抬头,“无事。”

    她转头对柳续说:“阿续,我今日意外救下唐郎君,见他被几人欺辱,似乎另有隐情。”

    柳续绕好了纱布,轻巧地绑了一个蝴蝶结,稍稍点头。

    这便看向唐则雪,起身作揖:“唐大人。”

    “在下柳承之,于翰林院做事,听闻唐大人不慎卷入学子遇袭案中,所受诬陷颇重,不知大人可将实情与我们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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