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传

    傍晚,楼下传来拐杖杵在地面的脆响,他总算回来了!

    子安忍不住向书房门口张望去,心里隐约还有些盼望?不,不可能,只是习惯在作祟吧,对,一定是这样...过了许久仍未听见他走上楼梯的声音,子安尝试着起身。

    这两日空闲时不少锻炼,她已经可以稍稍走动了。还未走出门口,却见老毕怀里抱着一件包袱送上来:“嗨哟,怎么这么心急的,还是要当心啊!”

    说起来,明日就是新年了,子安这几日勤练着行走,也为了去看子宁时能掩饰好伤势。

    子安颤巍巍的:“我想着,多活动点,也能好得快些。”

    老毕意味深长的笑道:“小姐果真是急着走了?唉,这是大少爷刚从深水埗工厂带回来的,特意给小姐准备的,要不要试试?”

    子安看了一眼包袱:“给我的?是什么?”

    老毕抖落着,抻出一件好漂亮的棉质连衣裙,上半身设计成长袖衬衫的款式,下半身则是过膝至小腿的长裙,腰间还配好了一条紫色腰带,洋气又端庄,矜贵又不失俏皮。老毕在前楼余经理的柜上也跟着瞧过不少好衣服,见了这件也还是忍不住夸赞起来:“啧…这件连衣裙可真是买也买不到的,满香港都是没有的。大少爷亲自设计盯工的,就这件给您穿出门去,得勾着多少太太小姐们眼红的!”

    这两日他早出晚归,总不会是在为她忙吧,为什么?子安不禁想起前天夜里,他将她按在墙上,敢情是三围全都给量去了?这…到底是女人的私密事,怎好叫他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都记了去!这...该感谢也不是,该拒绝也不好,犯难了。

    老毕瞧她见着漂亮衣服也没露出喜悦劲儿,纳闷道:“大少爷说,年节上,深水埗工厂里人手不多了,才赶出来这么一件,后面还有别的款式,照么着元宵前,还能再送过来些的,这件就先穿着,也算穿新衣过新年了。”

    子安怕老毕误会她不喜欢,赶忙解释着:“好看的,还从没见过这么娇贵的衣裳,平日也舍不得穿的,更不用再多做,我也不讲究这些的,反倒糟蹋了心意。”

    老毕才松一口气,原来她是不好意思了,便笑道:“诶~咱们都瞧出来高先生心里惦记着小姐,大少爷这里也算是您半个娘家,这些都是该早些办着的。说起来也怪,这两日怎么也不见着高先生再来?”

    啊?子安总算听出些滋味来,合着这两日奇奇怪怪,是因为他们以为自己与高湛秋在一起了!钟良材是什么奇葩脑回路,是她那晚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他也喝了酒,就听不懂人话了?

    子安:“啊,不是这样的!毕叔您误会了,诶呀,他误会我了。我不是因为,唉...他呢?我找他说清楚去!”说着便想下楼去,被毕叔赶忙拦下。

    老毕:“大少爷刚送了衣服就走了,明天是新年,钟府的老规矩,他得去半山陪着老爷拜祖宗的,这两日回不来。留了车子给您,赶上什么急事也准您用余经理柜上的电话。”

    子安是不想去钟府的,只是原打算着今日等到他,好跟他商量下新年回九龙看子宁和曹叔叔一家,他若不回来,自己总不好背着他溜出去。

    老毕:“小姐腿脚还不利索,可不兴走多了,要说什么的,信得过就跟毕叔讲,毕叔替您去前面打这电话。”

    说清误会的事只能自己来了,但明日回九龙过新年的事,倒可以请毕叔代传一下。

    老毕听后,安慰道:“人之常情,大少爷应该说不定会同意的,我这就替小姐问问去。”

    没过多少功夫,老毕一脸难堪的回来了:“这...大少爷也是担心您的安全,现在还不能叫人知道您的身份...就是,要委屈小姐了。”

    那件连衣裙挂在衣架上,优雅、华贵,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子安并不怪老毕,在荣华台,她与老毕没什么不同,都只能听他的罢了。只是过新年总是不同些,子宁见不到她,少不了多想的,姑姑那套说辞未必瞒得住。

    她担心着子宁,但还是先宽慰了老毕:“其实也猜到的,毕叔不用替我难过,我也心中有数的。”

    老毕知她通情理,帮她安置了,才退出去。

    ……

    半山钟府,天才刚蒙蒙亮。

    钟良材起得早,许久未回家中,想着各处转一转。

    还未到小花园,便听见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音,忽然想起良璞提过岑先生的事,他如今是每日都来家中教良玉唱戏的,说起这事也亏得是良璞周旋才办得到了。

    岑先生自来香港深居简出,能日日来这儿打卯,也是千金难买的,不如就去听两耳朵,也沾沾良玉的光。

    “在相府里每日承欢侍宴,也不过与众女斗宠争妍...”

    岑先生虽穿着黑灰色的长袍马褂,但唱姿身段却丝毫不含糊,良玉在旁瞧的失神一般。

    一曲唱完。

    岑先生:“这段,你也跟唱了几日,当是熟悉了,今早就用这段开嗓吧。”

    良玉前几句唱的倒也有了几分模样,只是到了“对春光不由人芳心撩乱”时就唱没了气,惭愧的很,自己先骂起自己了:“唉,我就是个笨口拙舌!”

    岑先生并不怪她,宽慰道:“京剧哪是一时一刻就学会的?程派又讲究四功五法,少不了多少年的苦艺,你能唱出个意思来,就已经难得了,何况还有南地口音,本就难上加难,更不用心急了。”

    岑先生一向温柔和缓,良玉却更羞愧难当,本就生怕在岑先生面前落丑,若再显得自己粗笨,就更不可爱了。

    良玉找补着:“岑先生,我是好好练的,刚才气口没倒好,我再从头唱给您听一遍。”

    良材在亭子后侧听的、看的仔细。

    良玉向来在府里口无遮拦,对家里的人从没什么顾忌,不曾见过她在谁面前这样卑怯讨好过...又回想着良璞那日在方振业墙外说的,她如何百般花样的送礼物给岑先生。起初以为她是为了拜师,现在他自己也刚给潘子安送了套新衣,更明白了这里面意味着什么:只怕这妹子,真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岑先生可是有家室的。

    想到这,良材从后闯进亭子间:“我看你就别再折磨岑先生了,就你这一口平直的舌头,能教会你一两成,都叫岑先生呕心沥血了。”

    良玉乍一见到大哥回来,阴霾全扫,雀跃着挽住他的胳膊,直扑上来:“陈妈说你昨晚就回来了,我还不信呢,大哥总是最后一天才回来。不管我们想不想你的,你是从来不想我们的!”

    岑先生与良材互相欠身打了个招呼,便想着避开一会儿,却被良材挽留住。

    良材:“岑先生留步。早听说您收徒严格,多少名家子弟也是掂量再三才敢登门拜演的,就我这妹妹...唉,实在是叫您屈尊了!她有这些日子跟您学艺,是我们整个钟府的荣幸,感激不尽。”

    良玉缠着他不依不饶的:“大哥,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劲,岑先生还夸我有灵气呢!”

    岑小凤笑着:“大少爷抬举我。收徒也看机缘,我与令妹也算有这段师生缘的。二少爷救我,钟老爷又叫我有一处薪水可领,钟府对我也是有恩的,不敢当这个谢字。”

    良材将良玉拖到中间,对岑先生回道:“我这妹妹年纪小,娇养着,也不常出门,经过什么世面的,对长辈们都没什么分寸礼度,望先生授业时,也能顾着些,免得她闹出什么笑话来,再祸害了先生的美名,就是罪过了。”

    良玉摇晃着抗议,大哥干什么在岑先生面前这样糟践自己呀,哪至于呢!

    岑小凤久经红尘,当然听出了些深意,会心笑道:“不会不会,钟小姐是名门闺秀,我自是该顾着的。刚才这段红拂传,的确难了些,怪我这当师傅的忘了因材施教,是该换换的。”

    良玉却闹着不肯:“岑先生干嘛听他的,大哥你也奇怪,怎么一回来就胡乱数落我,我刚学会一段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可没你说的那么不懂事哼!”

    良材听岑小凤要改唱段,就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弦外之意,也稍稍放了心的:这种事任良玉怎么作,只要对家封口闭心,掀不起大浪来。

    良材刮了一下良玉的鼻尖,逗她:“刚还说懂事呢,再不换个简单的,你真要难为死岑先生了,可别只顾着自己开心了!”

    岑小凤在旁轻叹了一声,人道深宅是非多,若不是自家里的答应了钟良璞,且钟家对自己也的确有救急之恩,他是绝不会接这趟差事的。前几日被良玉送这送那的,他就觉出不好来,他也是在戏台上见过不少拿金银捧场的小姐太太们,自是懂得这里面的情意份量,本就为了避嫌,一样没收。钟大爷刚才这番话里话外的也是个明白人,谁都知红拂传讲的是男女私奔,他也只能用换唱段这话,来让钟大爷安心。千躲万防的,怎么就偏偏的唱了这出,想到这,他就不自觉的,从胸中叹出一口气。

    良玉听着,以为被大哥说中了,原来岑先生真犯难了?急忙改口道:“这...我也觉出难了,只是没好意思麻烦先生换,不怪岑先生,都怪我蠢笨,才叫岑先生费心了。”

    朝阳升起,亭子里有了红光暖意,岑先生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他这恩情回报的也是如履薄冰。

    陈妈在这当口,来唤大少爷,良材便跟了出去,岑先生才微微放松下来。

    良玉在旁却还在念叨她大哥如何的多管闲事,岑先生只好陪笑着,等她觉得足够挽尊了,再重新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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